瑞士信贷经历了银行挤兑后却因丑闻而倒闭 - 彭博社

插图：Jill Senft 为彭博社

瑞士信贷经历银行挤兑后却因丑闻而倒闭（音频）

14:34

在2022年10月，一位澳大利亚记者发了一条推文。

“可靠消息来源告诉我，一家主要的国际投资银行正处于边缘。”

这是一条模糊的推文，来自一位通常发布有关国内房地产市场、抵押贷款利率以及悉尼是否比墨尔本更美的记者。几个小时内，互联网决定瑞士信贷是陷入困境的银行，世界上最大和最古老的金融机构之一很快每天损失数十亿美元，因为恐慌的客户纷纷提取他们的资金。第一次数字银行挤兑威胁引发另一场全面的全球金融危机。

这似乎是一个全新的现象。当瑞士信贷陷入困境——几个月后美国其他银行也相继倒闭——银行家和监管机构开始担心互联网对金融稳定的影响。如果社交媒体能够使世界上最大的银行之一崩溃，那么就需要采取一些措施。然而，回顾这场危机两年后，很明显，最终使瑞士信贷跪下的不是一种新的在线威胁，而是银行业更传统的弱点——银行高薪员工的丑闻行为。（我新书《崩溃》由潘麦克米伦出版，详细介绍了这一崩溃。）随着银行监管机构仍在清理这一时期的银行倒闭残骸——而新任美国总统预计将放松银行监管——确保吸取正确的教训是非常重要的。

更快的银行挤兑

恐惧驱动的银行挤兑风险是现代银行系统的致命缺陷。这已经成为几十年的一个梗，在从 美好人生 到 玛丽·波平斯 再到 辛普森一家 的电影和节目中不断传播。在一个 1995年的剧集 中，模仿 美好人生，巴特在斯普林菲尔德的一家银行里恶作剧，喊道：“你是什么意思，银行没钱了？破产？！你们只够支付下三个顾客的现金？！”我们知道那个场景将如何结束。

在现实生活中，银行挤兑虽然罕见但毁灭性极大。在2007年，电视新闻摄像机拍摄了 英国北岩银行外排队的顾客。该国140多年来的第一次银行挤兑成为全球金融危机的一个标志性画面。

为了帮助防止银行挤兑，并避免一家银行的挤兑蔓延到更广泛的经济中，存在一些应急措施和熔断机制。这些措施是在几十年中建立起来的，通常是为了应对之前金融危机的具体性质。例如，银行必须将一部分资金保持在流动资产中，政府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零售存款，以缓解人们对银行倒闭可能导致全部损失的恐惧。

在社交媒体出现之前，还有另一种保护措施：谣言传播缓慢，有时根本不会传播。在2018年，彭博社专栏作家 约翰·奥瑟斯在《金融时报》 中写到，他在十年前金融危机最严重时，决定不发表一篇描述他亲眼目睹的华尔街银行挤兑的照片的报道。

“这是否是正确的决定？”奥瑟斯写道。“我认为是的。我们所有的竞争对手也都避开了任何关于曼哈顿银行分行的照片。言论自由的权利并不赋予我们在拥挤的电影院里大喊火灾的权利；确实存在火灾的风险，我们可能通过大喊而点燃了火花。”

2022年10月对瑞士信贷的挤兑发生在一个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信息和资金可以以惊人的速度在全球流动。社交媒体用户在原始推文中添加了图表，并将其重写为标题格式，使信息显得更具权威性：“记者：瑞士信贷濒临崩溃。”这个谣言出现在社交媒体平台Reddit上。它在微信和其他在亚洲部分地区占主导地位的中国社交媒体网站上被翻译。嘲讽的社交媒体模因大量涌现。一张图片显示了瑞士国旗，白色十字架在红色背景上，被重新绘制成一个巨大的减号。

瑞士银行所发生的事情在某种意义上是2021年模因股票现象的对立面，当时普通投资者在Reddit上团结起来，推动了包括GameStop Corp.、Blackberry Ltd.和AMC娱乐控股公司在内的被冷落股票的股价。对于瑞士信贷而言，社交媒体信息损害了银行的商业模式，反过来又导致了股价的崩溃。

银行的领导们感到困惑。没有人知道如何结束社交媒体上的谣言。当他们拖延时，恐慌感加剧，问题的规模变得令人恐惧。很快，几乎有1000亿美元被客户提取。执行团队开始怀疑银行是否能够生存，并考虑是否可以达成合并协议或找到一个友好的竞争对手进行完全接管。通讯团队已经准备了一份新闻稿，作为银行的讣告。

最终，高管们与富有的客户一对一会面，并展示数据以表明银行在根本上是稳健的，足以说服他们将资金留在银行以稳定局势。但这次挤兑让瑞士信贷确实处于边缘。

六个月后，社交媒体再次发威。这一次，受害者是硅谷银行（SVB），其倒闭——由于紧密联系的客户分享充满厄运的WhatsApp消息——是美国历史上最快的银行挤兑。当另外两家美国银行在几天内倒闭时，整个系统似乎都在摇摇欲坠，直到美国总统乔·拜登和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宣布政府支持银行业。

美国的恐慌将瑞士信贷再次置于瞄准之中。当客户在2023年3月初再次开始从银行提取数十亿资金时，瑞士当局采取了紧急行动，并通过强制收购将瑞士信贷送入其最大竞争对手瑞银集团（UBS Group AG）的怀抱，这一举动使银行债务和股权的投资价值蒸发了数十亿美元。

事后，瑞士信贷的前董事长表示，美国银行的倒闭和对全球传染的担忧导致了银行的倒闭，但“社交媒体和数字化助长了这种恐惧的火焰。”银行家和他们的监管者在政府听证会和其他公共论坛上讨论这种新型危机以及需要加强一个似乎突然变得脆弱的系统。耶伦和来自弗吉尼亚州的民主党参议员马克·华纳谴责了这种破坏银行稳定的新力量的危险。看起来，解决社交媒体问题是保护银行系统的关键。

那么已经做了什么？联邦存款保险公司的一份报告在2024年7月指出，社交媒体“不仅仅是一个社交网络，而是一个协调思想的平台”，具有“独特的”广泛影响力，放大了恐慌。在2024年2月，欧洲稳定机制发布了一份“关于银行挤兑的更新理解”。首先，一位欧洲稳定机制的经济学家指出，资金在金融系统中流动的速度早在1980年代就已经引起了担忧（尽管今天资金流动得更快、更自由）。欧洲稳定机制表示，在社交媒体上，X（前身为Twitter）上覆盖面更广的银行可能更容易遭受社交媒体驱动的挤兑。他们提出的解决方案是，银行监管机构应该考虑更多的社交媒体信息“以安抚公众对系统稳健性的信心”，并且银行应该努力向客户销售更多产品，以便建立更紧密的关系，使客户更不愿意转移存款。

助燃剂，而非火花

但问题在于，数字挤兑并不是这两种情况的核心问题。在硅谷银行，银行的领导者陷入了一个无法摆脱的战略困境。在瑞士信贷，数年的管理不善已经摧毁了对其高管做出正确决策的任何信任。在瑞士，当地监管机构对瑞士信贷倒闭的报告指出了风险管理的缺陷、高薪与银行业绩不符，以及“重组、高成本、罚款和损失”。这些问题导致了对银行的信心丧失，而“数字通信渠道”只是加剧了已经存在的问题。

确实，这家银行成为了一个特别脆弱的目标，其声誉因一桩又一桩丑闻而受到重创。在过去十年中，瑞士信贷被判定有 为一伙保加利亚毒贩洗钱 的罪名。其一名流氓银行家曾 欺诈了格鲁吉亚前总理。另一名银行家在 一桩数十亿美元的丑闻中 收受了数百万美元的回扣，这导致了莫桑比克经济的崩溃。该银行 多年来一直被指控 处理不当一项正在进行的内部调查，涉及其在二战后隐瞒纳粹持有账户的信息。

换句话说，这种不当行为使得银行的声誉支离破碎，并使其容易受到银行挤兑，无论是数字形式还是其他形式。由于2021年初接连发生的丑闻，这种情况变得更加脆弱。那一年，银行因 对冲基金Archegos的崩溃 亏损了55亿美元，并被迫 关闭了约100亿美元的与 失败的英国金融公司Greensill相关的资金。这两桩昂贵的丑闻破坏了银行、监管机构和客户之间的信任。尤其是Greensill的事件是有害的，因为失踪的是客户资金——而不是股东资金。

使这一切变得更加糟糕的是瑞士信贷高管层的快速更迭，一些高级人员在与银行无关的丑闻后被迫离职。首席执行官Tidjane Thiam在2020年辞职，因调查揭露该银行雇佣私家侦探监视前高管及其他人——这一丑闻是在一名目标在苏黎世街头面对跟踪他的间谍后曝光的。一位前董事长在2022年离职，因为他被发现违反Covid-19旅行规定参加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

领导层的更替造成了自身的脆弱。当推特风暴席卷银行时，其高管们都是在过去几个月内加入的。银行有了一位新董事长、新首席执行官、新首席风险官和新首席法律顾问。投资银行的负责人是新任的，几位高级媒体关系和企业传播团队的成员也是新来的。新任首席财务官在银行崩溃开始时甚至还没有正式开始他的工作。这支新手领导团队在社交媒体聚焦于银行问题时，根本没有能力为银行辩护。

关于瑞士信贷崩溃的报告指出了风险管理的缺陷、高薪与业绩不符，以及“重组、高成本、罚款和损失”。摄影师：Arnd Wiegmann/Bloomberg在瑞士信贷、硅谷银行及其他银行结束后的余波中，关于监管和银行稳定性的讨论迅速转向传统的争论焦点。监管机构表示，他们希望银行预留更多资本。在瑞士，他们还要求更多惩罚不当行为的工具。银行家们对此表示反对——尤其是对会压缩利润和奖金的更高资本要求。

市场对美国选举结果的反应表明，银行家们将会如愿以偿。银行股的投资者正在押注于一个监管更少、监督更宽松的时代。如果那样发生，我们可以预期不当行为和丑闻也会随之而来。

这似乎清楚地表明该行业并未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尽管瑞士信贷在丑闻的数量和频率上是个例外，但它绝不是不当行为的唯一来源。许多曾经的同行也在同样模糊的不当行为池中徘徊——抵押贷款支持证券的滥用、违反制裁、未能阻止洗钱、流氓交易员等等。这些失败源于一种激励过度冒险的文化，并奖励那些在监管灰色地带中找到最有利可图方式的人。

在瑞士信贷，员工行为的结果是银行失去了信任。存款人不信任银行来管理他们的钱。投资者不信任其领导人能扭转银行萎缩的股价。监管当局不信任银行家能避免更多尴尬和代价高昂的丑闻。社交媒体当然也发挥了作用。它是照亮银行失误的光，也是传播银行死刑的媒介。在瑞士信贷丑闻反复出现的背景下，互联网简单地暴露了现实世界的问题。如何避免数字银行挤兑？答案很简单：你要经营一家更好的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