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思考重建乌克兰 - 彭博社

乌克兰城市马里乌波尔的被摧毁的社区。

由Maximilian Clarke/SOPA Images/LightRocket通过盖蒂图片社拍摄

随着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持续进行，战线不断变化，但一个恒定的事实是令人震惊的物理破坏程度。

俄罗斯总统普京决心抹去乌克兰已经让政府大楼、火车站、医院和学校变成废墟。东部城市马里乌波尔经受了一场现代围城，中世纪残酷，而乌克兰各地的家园、商店、纪念碑和公共空间都被俄罗斯炸弹摧毁。“这不仅仅是统计数据，”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最近的一份声明中说，“这是马里乌波尔，这是沃尔诺瓦哈，这是奥赫特尔卡，这是切尔尼戈夫，这是博罗迪安卡，数十个我们的城市、城镇和村庄。”

即使战争仍在继续，泽连斯基也已经开始谈论重建。他已经与盟国国家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讨论了所需的范围和规模；欧盟计划建立一个长期资金计划提供“数十年内数十亿欧元的援助”。但这样一个庞大的进程何时开始？如何开始？

Rana Amirtahmasebi，一位城市政策专家和规划师，专门从事战后重建工作，对这一挑战很熟悉。作为伊朗人，Amirtahmasebi在上世纪80年代的伊朗-伊拉克战争中长大。现在，作为Eparque Urban Strategies的创始人，她是一名顾问，曾在世界各地以及与世界银行合作，为从战争和自然灾害中恢复的国家制定重建战略。

她说，在冲突之后，国际社会通常会把重点放在基础设施，如道路、水和废物处理系统上。但文化重建同样至关重要，既对幸存者有益，也对更广泛的全球社区有益。“世界上正在发生可怕的事情，很多文化遗产正在被破坏，”Amirtahmasebi说。“世界需要明白，这是世界遗产。这是我们正在失去的代际遗产，不仅仅是某一个国家的。”

Amirtahmasebi就乌克兰面临的挑战以及文化重建在战争过后和进行中的重要性发表了看法。

在战争持续的情况下开始谈论重建可能为时过早，但有没有一些事情可以做，尤其是由乌克兰以外的国家或团体开始帮助，因为肯定会有一个漫长的战后重建时期？

这取决于国家。一些国家有非常好的文化记录，无论是数字化的还是视频和照片。这是重建时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但在灾难或冲突之后，除了物理重建，还有精神上的重建。我只是在谈论重建的物理元素，确保每座建筑物、每座文化重要的纪念碑都有图纸、数字文件和照片。

人们大多关注备受推崇的纪念碑。我认为，乌克兰有七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纪念碑。但重要的是要明白，这不仅仅是为了拯救那些被毁坏的著名纪念碑。更重要的是要拯救一种生活方式。重要的是在之后重建整个城市的文化景观。

所以重要的不是公园中央的那座雕像。而是公园作为社区聚集地的功能，然后延伸至商业区和社区。

我们通常倡导建立文化资产地图。这通常是一种自下而上的方法，来自社区。它可能是对人们非常神圣的一棵树。也可能是城市中某个地方的一家小咖啡店，对城市的文化元素。重要的不仅仅是大型纪念碑。

你如何在专注于重建经典建筑或古老雕像的同时，满足经济恢复的需求，或者考虑到可持续性建设的需要，或者仅仅是为那些失去住所的人提供住房？这可能是百万美元的问题，但你如何开始在考虑这些因素的情况下做出平衡或制定重建政策？

这是一个百万美元的问题，因为对文化有两种非常不同的看法。一种是纯粹主义的观点——文化是为了文化本身，是为了建设社区，是为了人民。另一种是将文化作为经济发展工具。这两种不同的观点并不一定会融合。有一种观念认为，如果你在这些文化元素上花钱，游客就会来，然后他们会创造文化产业，从而赚取收入。而那些对文化持纯粹主义观点的人就不喜欢这种想法。

“他们将尝试重建那些纪念物，并且他们会说，‘看——我们重建了文化。’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文化有两个非常不同的功能。一个是完全证明了社区中有更紧密社会联系的社区更加团结。他们有自尊心，因为他们有更多保留下来的文化；他们有社区联系和社会凝聚力。这些社区更容易恢复。但很难量化这一点。我们唯一能够量化对文化的投资的方式是说游客数量会增加，或者你可以发展这些文化产业并出口它们。因此，很难证明社区如何实际上能够更好地恢复。

我们正在进行这类关于疫情后对文化的投资的讨论。 Covid并不像战争或冲突那样创伤，但它摧毁了许多国家的文化部门。应该投入多少资金到文化，而不是投入到教育、学校或其他方面？

对此有什么建议吗？你如何开始优先考虑？

文化必须是为了文化本身。许多欧洲国家长期以来一直这样做；他们为了文化而有文化，他们为此感到自豪。这对他们来说是经济发展的源泉，但即使在欧洲，许多欧洲人对游客或参观文化遗址的游客数量并不那么满意。在亚洲的一些国家，他们限制了前往文化遗址的游客数量，有些人说也许这方面的Covid并不那么糟糕，因为现在游客数量减少了，文化遗址可以呼吸并得到更好的保护。

文化在我看来应该为了文化本身而被保留，因为你需要这个元素来实现社会向上流动和社会凝聚力。但与此同时，毫无疑问，它也将成为经济发展的源泉。

世界社区是否变得更擅长向战后冲突的国家和城市提供重建援助？当谈论叙利亚、伊拉克或前南斯拉夫发生的事情时，我们有没有吸取教训？

很难说，因为世界有两个不同水平的国家。乔治·奥威尔有一句著名的话，所有动物都是平等的，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我也有同感。我觉得世界上某些地区的国家比其他地区更加哀悼遗产的丧失，所以情况非常不同。

叙利亚或伊拉克发生的事情只是…从代际遗产的角度来看，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我们把这看作是全人类的遗产，而不仅仅是那些国家的遗产。在如何拯救文化时，还有很多其他事情需要拯救，比如生命。所以对此很难有答案；这是一个你永远无法真正回答的问题。

2016年俄罗斯炸弹摧毁了叙利亚阿勒颇al-Shear区的建筑。摄影师：Anadolu Agency/Anadolu我可以告诉你，全球社区在2015年共同采纳了可持续发展目标，文化被整合在其中，但不作为独立的类别。联合国的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承认了文化在教育、环境可持续性和性别平等等可持续发展目标中的重要作用，但并非作为独立的类别。总的来说，我认为世界在认识文化作为发展中非常必要的要素方面还没有达到那一步。

普京曾表示，他试图以某种方式抹去乌克兰，或者说乌克兰不配成为一个国家。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最近似乎我们看到了很多冲突，其中文化破坏是一个明确的目标。

当你瞄准任何形式的文化遗产，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你基本上是在瞄准未来的一代，而不仅仅是当前的一代。你基本上是想剥夺未来一代的文化认同。这对世界上的强人来说是有道理的。即使在同一个国家内部，当两个不同的民族群体或两个不同的宗教群体在争斗时，也会发生这种情况。

我想大约600年前，一个宗教群体会接管，他们会重新利用建筑物或重新规划建筑物。你会看到很多教堂变成了清真寺或类似的事情。现在似乎一切都是关于彻底剥夺一个国家的遗产。

但是在这一点上，有了我们现在拥有的知识，有了我们的记录，要让某样东西永远消失似乎是不可能的。我们现在记录了一切。

关于当前冲突的一件事情被广泛谈论的是，乌克兰人和政府以及他们的战士在控制叙事、赢得信息战和在社交媒体上表现得非常擅长。这种努力能帮助重建吗？

我曾和一位教授一起学习，他说信息是其中一种最强大的公共政策，因此你对一个主题了解得越多，就会有更多的活动围绕它展开。一些遗产和文物可以被移动，但有些则无法被搬运。

有一位著名的叙利亚建筑师和考古学家，哈立德·阿萨德，在2015年ISIS袭击时去世。他在保护巴尔米拉古城时牺牲了。如果类似的事情现在发生在乌克兰，每个人都会知道。但没有人知道巴尔米拉的这个人。这可以改变战争对文化遗产影响的方向。这是国家可以在文档和保护之外使用的工具之一。

泽连斯基最近谈到了与IMF进行讨论重建的事，并承诺全面重建，欧盟表示他们计划进行一轮大规模筹款来支持重建。如何确保文化修复在所有基础设施和必需品之中？

根据我的经验 — 我在这个领域工作了很长时间 — 获取文化资金的最佳方式是依附于其他项目。这是最有效的方式。比如你正在重建一座水坝，你发现旁边有一个历史村庄。尝试在水利项目的附加部分为那个历史村庄争取一些资金。

三月份，中央利沃夫的一座雕像被包裹在塑料中，以保护免受轰炸。摄影师：Kobi Wolf/Bloomberg即使没有冲突，这仍然是最有效的，因为事实上，人们将会关注城市拥有的七座纪念碑或其他什么，而不是真正看到整个景观。他们将尝试重建那些纪念碑，并会说：“看，我们重建了文化。” 但事实并非如此。最初建造那座城市的技能和知识已经消失。

重建这些文化遗产的最佳方式是拥有非常了解情况的项目经理。

你之前提到过自己在某些问题上的个人经历。回想起来，某些可能已经被保存或被摧毁的纪念碑对你对保存或不保存文化遗产的概念有多重要？

我小时候在德黑兰，当时伊朗伊拉克战争正在进行。我们谈论的许多被毁坏的元素并不一定是大清真寺。更多的是关于较小的机构——这里的一个小清真寺，那里的一个小社区中心。那些对我们在邻里层面产生最大影响，这就是我所说的：文化背景的丧失。

这几乎就像看着文化景观，感觉那里曾经有东西，现在却是一片空虚，这是一种非常直观的感觉。

确实。我觉得文化，我们的文化，对于战争的幸存有很大作用。能够思考、跳舞和演奏我们自己的音乐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 波斯波利斯，这本由马尔贾内·萨特拉皮（Marjane Satrapi）著作的书，但她很好地概述了这一点 —— 人们只是等待炸弹爆炸结束，然后开始唱歌跳舞。这是我们应对的方式。这就是我所说的无形文化：文化表达，不仅仅是我们的建筑遗产。

在经历了一个文化和国家被摧毁的创伤经历之后，只有这样，你才会在重建中团结起来，这将使重建过程成功，能够加强那种文化。

是的，确实如此。虽然在规模上无法相提并论，但在纽约的桑迪飓风之后，有一群艺术家会带着音乐和鼓乐与社区相遇。他们会去到老年人或弱势群体所在的地方，然后演奏、跳舞、敲击鼓，试图唤起精神。

我认为文化与康复和疗愈之间的联系尚未得到明确的量化方式，但我认为这种联系正在开始显现。许多国家正在花钱在文化上，因为他们认为文化可以帮助从创伤中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