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伊朗神权政府进退维谷 | 联合早报

美国总统特朗普对德黑兰软硬兼施，在下令攻击伊朗主要核设施后，再度敦促神权政府谈判，放弃发展核武器，同时又恐吓称报复的后果更严重。这表明美国基于国内外各种条件综合考虑，目前仍然不打算推翻神权政府，保留和平解除伊朗核计划的战略空间。对于伊朗当局而言，主战主和或许都须付出不小的政治代价。这个政治危机应当是神权政府1979年成立以来，所面对的最大挑战。在同时面对主要敌人和次要敌人的连番攻击后，神权政府首次遭遇土崩瓦解的威胁。

伊朗当下陷入艰巨的两难困境。从维持政权的角度看，失去核武的潜在威慑力，对外就失去关键的博弈筹码，对内也因为丢失制空权，任由以色列和美国战机在自家领空来去自如，而削弱统治权威。此外，特朗普伴随猛烈空袭的强力施压，让神权政府必须在是否相当于投降的条件下，被迫走上几乎毫无讨价还价空间的谈判桌；还是不顾一切奋力一博，对身处空前外交孤立困境里的德黑兰，确实是巨大煎熬。况且，最终的决策还关系现政府的生死存亡。

工于心战的特朗普持续施压，在美国政府公开表明不准备推翻神权政府之际，6月22日却在社媒平台发文说：“使用‘政权更迭’是政治不正确的，但如果伊朗现有政权无法让伊朗再次伟大，为什么不进行政权更迭？MIGA（‘让伊朗再次伟大’的英文缩写）！！！”这显然在对德黑兰极限施压，暗示不会空等伊朗决定是否谈判。用谈判换取政权存续，无疑是给德黑兰的外交下台阶。然而接受的代价是神权政府不但失去博弈筹码，更显得“丧权辱国”，恐怕会引发内部强硬派的激烈反弹，进一步导致政权分裂。

若伊朗选择强硬反击，如封锁霍尔木兹海峡打击全球石油供应、攻击美军的中东基地、发动代理人开展区域恐怖袭击，固然能多少找补被以色列和美国攻击的耻辱，但却须面对美国更大的打击，甚至导致政权覆灭。特朗普史无前例地动用巨型钻地弹，表明他“以实力换和平”的口号并非空话，德黑兰因而必须认真计算后果。伊朗在军事上完全处于挨打状态，而且美国已经在周边部署三支航母打击群，随时能再次动武，就算不派遣地面部队，仍然足以造成巨大伤害。

伊朗神权政府如今四面楚歌，数十年经营的“抵抗轴心”基本灰飞烟灭，环绕威胁以色列的哈马斯、真主党甚至叙利亚阿萨德政权都不堪一击，也门胡塞武装难成气候，让基本没有后顾之忧的以色列能专心对付伊朗；俄罗斯和中国也忌惮特朗普而对伊朗口惠实不至。主要为回教逊尼派的阿拉伯国家，长期忧虑什叶派伊朗的战略威胁，如今也乐得隔岸观火。上不上美国谈判桌，伊朗的代价都不小；而且特朗普也不会给德黑兰太多时间犹豫。

对伊朗不利的另一个重要变数是以色列。特拉维夫在开启以伊战争后，战略目标从原本的摧毁核设施，提升到推翻神权政府。这个立场至今不变。特朗普直接轰炸伊朗，多少也有坐收渔利的算计，把以色列开战的既成事实，当做自己一举突破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政绩。因此，如果以色列继续行动，为特朗普创造更多条件，不排除他会打蛇随棍上，真的推动政权更替的目标。这也是德黑兰无法拖延决策的变量，因为以色列有动机鼓励特朗普歼灭神权政府，包括击杀最高领袖哈梅内伊。

再一个变数是狂热宗教极端主义的影响力。西方和以色列之所以坚决不让伊朗拥有核武器，除了地缘政治考量，更担心狂热宗教因素会让“相互保证毁灭”的核恐怖平衡策略失效——神权政府内的极端分子会使用它来实现末世论。如今面对严重军事打击的德黑兰依然拒绝妥协，坚持对抗，部分反映这个因素在作祟。因此虽然伊朗当局的选择不多了，又面对内部人心涣散，统治根基动摇的挑战，期待它按照一般政治逻辑来作为，可能还过于乐观。中东形势还须观察德黑兰下一步会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