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刘馨泉:深渊里的蛇 | 联合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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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苏醒,日光温敷我的脚踝。它生根、蔓延,斑斓着包裹我。这我不常和别人说起,但我很喜欢夏日。当人在阳光下呼吸,日光会渗进血液里……
我翻身,看见窗外的叶子透过早雾漏在他的脸颊。光晕摇曳,他的头发在阳光下璀璨,肌肤在光影下灼热。连他口中令他厌恶至极的雀斑,在我眼中亦是金黄色的麦田。
我很喜欢夏日,但我更喜欢他。
“早安。”他醒了。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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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火】刘馨泉:病、梦与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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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很好看。”
他经常那么说,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人们曾夸赞过我的眼睛。我一直以为这是件好事。
直到我发现人们逐渐不敢直视它们。
没有人为我解答过为什么。
直到那天,我站在了镜子面前。我端详着面前这张脸许久,竟愈觉陌生。我突然意识到,我好似从未这样长时间、仔细地看过自己的脸。那双我曾经很喜欢的眼睛,在我记忆中很清透、明亮。它们像是我内心的窗口。曾经,我若克制自己,它们的闪烁会出卖我。再看向它们时,它们深邃、犀利。它们如同稀释了光泽。像两口很深、很深的井……
像深渊。
你凝视过深渊吗。
当你凝视深渊,当你凝视得良久,你会在某一瞬间,突然想要跳下去。
相比之下,他是很温暖的存在。他像是所有人的夏日。浪漫、快乐、热情洋溢。他的眼睛总是闪烁着。和所有人一样,我也喜欢他的眼睛,但也不一样。
因为我看到的东西,他们看不到。
他曾说,我像一条蛇。冷静、独立,拥有很强的洞察力。他告诉我,蛇是很容易被人误解的爬行动物。人们想到蛇,总是会先想到自私、冷血、心狠手辣。但为什么不是:蛇虽然生理上难以创造羁绊,但它们若爱上一个人也可能会全身心地去爱。若有这样的一段关系,它们也可能会用性命去维护,用性命去爱这个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蛇变成了他最喜欢的动物。
我又小睡了一会儿。当我起身,走进厨房时,他已经在那里了。他正在做早餐,眼睛在清晨的日光下闪烁着。当感觉我的到来时,他抬起头,微笑着看向我。
晨曦下的他,日光成了赝品,他的眼睛才是真迹。
或许很难想象吧。
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得这样的病。
我看着他的微笑,愉悦着,又害怕着。我走到他的面前抱住他,看见了他眼睛里遍地的碎银。当光芒从他浩瀚星海般的眼睛当中渐渐流逝,他的眼神里慢慢没了我的身影。他呆滞地站在那里,手里的厨具掉落,摔在地上,清脆得刺耳。他的身体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度。冰凉、无力……
然后,他的眼睛也成了深渊。
世人说,两个复杂的人是没办法在一起的。他们互相消耗,无法治愈彼此。
但我也没想到,我会这样爱他。
之后的每一天,每每望向他时,我心如刀割。我深知自己没有能力让他重拾对生活的信心,但我从未像爱他一样爱过一个人。
我无法放手。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像深渊。
那个早晨,阳光依旧明媚。
他躺在我怀里,流下的眼泪,却不再是悲痛。
“你的眼睛还是很好看。”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说……你明知道很多人不喜欢我的眼睛……”我崩溃了。
“他们不懂。你的眼睛很特别。
一个人若注视它们良久,他或许会陷进去。”
那个夏天,他在我的怀里微笑着走了。
日光依旧温暖,但我的心无法回到还不爱他时。看着他的脸,我第一次无法心生愉悦。当悲痛融化了我的双眼,我不禁心想,若他当初爱上了另一双眼睛,他便不会躺在我怀里。
若我爱如蛇般,我或许不值得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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