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废墟】贺倩茹:花样的年华 | 联合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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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去影院看了《花样年华》重映,电影里演到1963年周慕云离开香港到新加坡《星洲日报》任职编辑,让我感受到一种召唤——专栏的截稿日期又要到了!
读大学时看过王家卫的大多数电影,包括评分也许是最低的《摆渡人》,不知为何,唯独落下了《花样年华》,因此不想错过这次重映的机会。
我自认是一个不错的观众,好坏的电影,在我走进影院后,我都会在导演安排的笑点笑、泪点哭,因而很少不带强烈情绪地看完整场电影。我并非十分了解王家卫,无法准确判断他在《花样年华》里是否留了惆怅、遗憾、忧伤的引线,但我在观影过程中情绪并无剧烈波动,只感受到一种异常的轻盈。
一种1962年的香港与1963年至1966年的新加坡并不常有的轻盈。
1962年,中国刚刚经历了三年饥荒,内地十万人大逃港,那时的香港像一座难民城市。而1963年的新加坡,脱离殖民,实现自治不久,才与马来亚、沙巴、砂拉越共同组成马来西亚联邦,1965年又独立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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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巨变下,聚焦于两个出轨被害者同时也是出轨者的个体,甚至把两个个体的痛苦都极力隐藏了起来,在背景音乐和慢镜头里,在曼妙的身影和眼神里,在湿漉漉的香港雨天里。同一天搬家成为邻居的巧合,买面或吃馄饨总是在楼梯上擦肩而过的巧合,在餐馆对账确认自己的伴侣出轨对方伴侣的巧合,搭配上扮演各自伴侣探究出轨过程与一起创作武侠小说的默契,特别是两人躲在周慕云房间里聊天、吃饭、写作时,被醉酒突然回来的邻居打乱计划,苏丽珍怕被误会而不敢出去,只得被困在周慕云的房间里,而周慕云并不十分恼,甚至灵感一现,转头要在小说中加入一个大醉侠的角色。这些巧合和默契,让故事外的观众在轻巧的节点里感受在邻里的密切关系和道德规训下蔓延的情愫,像昏黄灯光下指尖燃烧而出的烟雾一样暧昧轻飘又难以忽视。那是从2000年回望过去看到的花样年华,是时代已经过去后的轻盈。沉重只凝结在那张“会不会一起走”的“船票”上。
2025年,那张船票已经老旧发黄,甚至风干易碎,失去重量。漂泊和离散从一种非常态变成常态,港澳、南洋、欧美不是一去数年的远方,无论是火车、轮船、飞机的咫尺天涯,还是手机、电脑、互联网的天涯咫尺,都允许离开的决定不再沉重,归途则更加轻易。现代都市的人口密集和流动性,让人际关系的重要程度随时重新排列,新的社会环境和社会秩序让道德体系重新组合,女性身上的重重枷锁缓慢解开。她随时可以重新谨慎或随意地选择自己的爱情,或者婚姻,或者事业,她会毫不犹豫接受邀请,甚至自己买一张机票,无数次主动奔向自己的热望。
然后回望2000年,看到了《花样年华》,怀念一张船票的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