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报道 这个家庭自我放逐到墨西哥……却失去了一切 | 路透社

墨西哥乌鲁阿潘，7月26日（路透社）——当电视播音员宣布唐纳德·特朗普将成为美国下一任总统时，索尼娅·科里亚转向丈夫，询问是否该返回家乡。

他们已在亚利桑那州格伦代尔生活了七个月，与科里亚的阿姨合住两居室公寓，逐渐在远离墨西哥毒品集团威胁与暴力的环境中重建生活。

广告·继续阅读25岁的科里亚偶尔做家政清洁，同龄丈夫卡洛斯·莱昂从事园艺工作。八岁的大女儿娜奥米在当地特许学校就读，结交朋友并学习英语。在所住公寓楼的小泳池里，她学会了游泳。五岁的小卡洛斯正在学骑自行车。

他们所在的格伦代尔西区——这座拥有约25万人口的凤凰城郊城市——聚居着许多墨西哥移民。公寓楼对面有家名为"乌鲁阿潘肉铺"的小店，店名源自他们逃离的米却肯州危险小镇。

广告·继续阅读在美国，他们购置了人生第一辆车：分期付款购买的2008款肉桂色福特F-150皮卡，价值4000美元。尽管依然贫困——有时需去救济食堂就餐或捡拾邻居丢弃的家电玩具——但这是在故土墨西哥无法想象的生活。

特朗普的竞选及其胜利改变了他们对美国生活的看法。他们遵守法律，通过边境口岸进入美国并申请了庇护，申请正在处理中。但现在他们担心会失去一切。

“与其等着被驱逐出境、一无所有，不如至少带走我们的卡车和积攒下来的东西”，科里亚回忆那晚看着电视上的选举报道时对丈夫这样说道。

莱昂点头并拥抱了妻子。他们开始默默流泪，生怕正在共享房间地板上玩耍的卡洛斯和娜奥米听到。为了让科里亚和莱昂能观看选举结果，孩子们被允许熬夜。

这个家庭的故事基于对莱昂、科里亚以及协助他们返回墨西哥的非政府组织的采访。路透社无法核实他们旅程的所有细节，但主要事实通过该家庭分享的照片、视频、消息和海关文件得到了证实。

尽管特朗普政府承诺实施“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驱逐行动”，当局已突击搜查工作场所，将涉嫌委内瑞拉帮派成员送往萨尔瓦多臭名昭著的监狱，并部署了国民警卫队和现役海军陆战队为了遏制在洛杉矶爆发的反政府抗议活动。政府至今已驱逐了239,000人（其中一些人被戴上手铐带上飞机）后，这种高度公开的移民驱逐行动产生了另一个影响：在全美各地的移民家庭中引发了关于去留的艰难抉择。

当莱昂一家讨论是否返回墨西哥时，莱昂提出了一个条件：他们要等到1月20日特朗普就职，这样能多攒些钱，并看看特朗普在移民问题上是否真如承诺般强硬。

最终，恐惧驱使他们甚至在特朗普宣誓就职前就离开了。

“归乡计划”

尽管有高调的关塔那摩或萨尔瓦多驱逐案例，但特朗普政府时期的驱逐总数仍低于前总统拜登执政的最后一年。

越来越多地，说服移民自愿离开已成为核心策略。

“自愿遣返是安全的，“美国移民法庭展示的国土安全部传单上写道。“选择您的离境航班，按自己的条件离开。”

3月，特朗普政府推出名为"CBP归乡"的应用程序，旨在帮助人们重新安置；5月，特朗普总统宣布了"归乡计划”——这项广泛倡议为"非法移民"提供1000美元和免费航班离境。

国土安全部官员向路透社表示，此后"数万名非法移民"通过CBP归乡应用程序自愿离境，但未提供更多细节。

根据墨西哥政府的数据，自特朗普重返白宫以来，已有超过56,000名墨西哥人自愿从美国返回。

自我驱逐并非新概念。在大萧条时期以及1954年"湿背行动"期间，美国的驱逐运动迫使超过一百万墨西哥人和墨西哥裔美国人离境，远超过正式驱逐的数量。

“所谓的自我驱逐并非偶然，而是蓄意策略，“华盛顿非营利组织CEDA执行主任玛丽亚·何塞·埃斯皮诺萨表示，该组织致力于改善美国与拉美国家关系。

“数十年来，美国不同政府和政客一直将恐惧作为移民政策工具，“她补充道，“如今我们正目睹具有警示特征的新一轮升级。”

“我们一无所有地离开，归来时境况更糟”

1月19日，科里亚、莱昂和两个孩子将能装下的家当塞进F-150皮卡，驶向美墨边境。这段旅程需要三小时。

几周前，他们目睹移民官员逮捕了住在隔两户的墨西哥家庭父亲。科里亚称此事促使他们做出决定。

他们在凤凰城墨西哥领事馆咨询的律师乌戈·拉里奥斯表示，其庇护申请理由薄弱很可能面临驱逐，这强化了他们的想法。领事馆向路透社表示，该律师偶尔提供免费咨询，但无法获取具体讨论内容，且科里亚-莱昂家1月的访问记录直到2024年4月才有存档。拉里奥斯未回应置评请求。

离开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二月份，他们逃离了家乡，因为自称是强大哈利斯科新一代卡特尔（CJNG）成员的武装人员开始出现在莱昂担任保安的鳄梨农场，要求支付保护费。莱昂没钱支付，而农场主又不在场。

现在他们回来了。

乌鲁阿潘是世界上最暴力的城市之一，官方凶杀案发生率接近每10万居民60起。近年来，有组织犯罪在该地区扎根，控制或勒索农场和企业，并杀害拒绝付款的人。

但这家人希望他们的积蓄能改变现状。他们设法筹集了5000美元，计划购买一块土地，并利用他们的卡车开设一家机械修理店来辅助生意。

1月19日下午五点，他们抵达了诺加莱斯的丹尼斯·德孔奇尼边境检查站。

据家人描述，在通过墨西哥海关时，墨西哥国民警卫队拦下了他们的车辆并要求查看证件。

莱昂没有车辆所有权证明，只有当天发放的临时许可证，因此官员没收了卡车，并以走私车辆为由威胁要逮捕他。他们还拿走了5000美元——这家人所有的积蓄——作为所谓的罚款，之后才释放了莱昂。

失去了汽车和金钱，科里亚、莱昂、娜奥米和卡洛斯坐在海关外面，周围是他们剩下的财产：100公斤衣物、工具、厨具、一台电视、一台冰箱和孩子们的玩具。

“我们失去了一切，“科里亚抽泣着回忆道。“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在那里工作，结果转眼间就被夺走了一切。我们离开时一无所有，回来时更加糟糕，“他补充道。

墨西哥国家海关总署的一位发言人拒绝对科里亚案件的细节发表评论。在给路透社的一封电子邮件中，该发言人表示，其办公室"严格按照管理货物进出口以及适用于穿越国境人员和车辆的海关控制的法律框架行事”。

墨西哥总统克劳迪娅·辛鲍姆本月告诉记者，政府正在加强"墨西哥拥抱你"计划，以接待自愿从美国返回的墨西哥移民，确保他们"在进入我国时不会受到海关或移民部门的任何腐败行为”。

该计划提供100美元的现金支持、就业安置、免费交通返回原籍地以及进口商品的便利，但这家人返回时该计划尚未生效。

日落时分，沙漠的干燥空气变得寒冷。这家人不知道在哪里过夜，也不知道如何到达2000公里外的米却肯州。幸运的是，边境人道主义组织"边境之声"的护士弗朗西斯科·奥拉奇亚发现了他们。

奥拉奇亚回忆说，他走近在海关外哭泣的这家人，并提供了帮助。他们将行李装上了非政府组织的救护车和一辆由奥拉奇亚和另一个非政府组织"救世愿景"支付的租来的面包车。

那天晚上，奥拉奇亚带他们去了边境城市诺加勒斯的基督教组织NANA事工。那里为他们提供了水、水果、咖啡和墨西哥传统炖汤pozole（用玉米粒、肉类和蔬菜制成）。四人在一个小房间里度过了夜晚。

边境之声和救世视界共同筹集了1000多美元，为这家人购买前往米却肯州的巴士票，并用黑色垃圾袋将部分物品寄到科里亚母亲家中。无法寄送的物品则捐给了他们过夜的教堂。

1月20日，这家人回到了乌鲁阿潘。

四人挤在科里亚母亲铁皮屋顶房子里一间没有门的小房间，睡在地板上，孩子们共用一张没有床垫的床。后来他们搬到了阿姨家更小的房间。

莱昂最终在一家机械修理厂找到了工作，科里亚则在一家中餐馆打工。孩子们对离开美国颇有怨言——卡洛斯念叨着他的自行车，娜奥米正在遗忘她的英文。

六月，海关通过一份路透社获取的62页信函通知他们：皮卡车已被没收并成为联邦财政财产，同时因将F-150带入墨西哥需缴纳相当于18,000美元的关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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