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报道：非法伐木者利用亚马逊碳信用项目牟利 | 路透社

作者：布拉德·海恩斯、杰基·博茨、里卡多·布里托和杰克·斯普林

路透社巴西韦柳港7月7日电 - 全球企业已投入数亿美元在巴西开展旨在保护亚马逊雨林的环保项目，以换取碳信用额度来抵消其排放。

路透社调查发现，其中许多项目正使那些曾因破坏热带雨林被巴西当局处罚的个人和企业受益。

广告 · 继续滚动阅读记者分析了巴西亚马逊地区36个在全球最大碳市场注册机构提供自愿碳补偿的保护项目。路透社发现，其中至少有24个项目涉及的土地所有者、开发商或林业公司曾因参与非法砍伐森林而受到巴西环境与可再生资源管理局（Ibama）处罚。

违法行为包括未经授权破坏热带雨林、运输无有效许可证的砍伐木材，以及在政府木材控制系统中输入虚假信息等。政府官员和专家表示，这些违法行为反映了吞噬热带雨林的非法木材贸易中的各种角色。

广告 · 继续滚动阅读据路透社报道，在20个保护项目中，Ibama在主要参与者被列入碳信用登记册之前就因其砍伐森林行为处以罚款。其中7个案例中，针对项目参与者的非法砍伐处罚在项目注册后仍在持续。

“这是整个理念的失败，“拉奥尼·拉让说道，他曾在12月前领导巴西环境部的反森林砍伐计划。他表示，通过向有违反环境法规历史的人支付费用，碳市场可能正在资助参与非法砍伐森林的团体。

“他们可能在一个地方减少了森林砍伐，但用同样的资源在另一个地方增加了排放，“目前在米纳斯吉拉斯联邦大学（UFMG）担任环境政策教授的拉让说。

自2008年以来，巴西对亚马逊地区实施严格的森林砍伐限制法律处以罚款，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热带雨林，过去半个世纪失去了约五分之一的原始树木覆盖。科学家警告说，更多的森林砍伐可能会释放出灾难性的二氧化碳量，这些气体会使地球变暖，加速气候变化。

这使得亚马逊成为自愿碳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跟踪市场的AlliedOffsets公司的数据，过去五年全球自愿碳市场规模达到76亿美元。

在这个市场中，能够证明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项目——例如避免热带雨林部分地区的森林砍伐——可以产生碳信用，每个信用相当于一吨二氧化碳的减排。污染者可以自愿购买这些碳信用来抵消他们自己的排放。

在这个全球市场中制定标准的仲裁者是认证公司，如Verra，这是一家非营利性公司，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碳信用登记机构，以及其哥伦比亚竞争对手Cercarbono。它们管理着认证项目是否如承诺那样减少排放的系统。

路透社审查了数千页与巴西亚马逊地区36个保护项目相关的文件，这些项目在今年初曾获得Verra或Cercarbono的认证。两家机构均提供了项目的公开记录、地图及已发放的碳信用额度。记者核对了项目主要参与方信息，并与巴西环境与可再生资源研究所（Ibama）的处罚数据库进行比对。

其中五个项目的主要参与方被Ibama认定在其保护项目范围内（而非其他区域）存在非法采伐行为。

但路透社未发现证据表明这些碳信用项目存在未履行其基于预期基线减少森林砍伐承诺的情况。

针对调查结果，Verra发言人表示其碳信用注册体系"严肃对待所有涉及注册项目的非法活动指控”，将对路透分析报告中标记的所有项目展开审查。

Cercarbono表示已就路透披露的、涉及有非法砍伐前科人员的项目启动正式调查，以评估潜在影响。

“目前没有迹象表明您提及的项目完整性受到损害，“Cercarbono发言人表示。

购买这些项目碳信用的企业包括美国飞机制造商波音、西班牙电信公司Telefónica、哥伦比亚石油公司Ecopetrol等跨国企业。采购方通常依赖认证机构进行质量把控。

波音公司表示，其购买的碳补偿符合广泛认可的科学标准。西班牙电信称其参与了旨在加强自愿碳市场诚信的企业工作组。哥伦比亚国家石油公司拒绝置评。

巴西环境部（伊巴马隶属该机构）表示，该机构的监管数据提供了可靠的环境违法公开记录，这些记录"可以且应当"用于验证出售碳信用额的保护项目的有效性。

从医生到伐木者

里卡多·斯托佩·朱尼尔是过去五年巴西碳信用市场最知名的人物之一。他于2024年6月因涉嫌领导大规模非法木材采伐计划被捕，这是联邦警方"绿色清洗行动"调查的一部分。

多年来，斯托佩自诩全球最大碳信用企业家——这位巴西医生声称放弃了拯救生命的使命，转而致力于保护亚马逊雨林1万平方公里区域。根据公开交易数据和AlliedOffsets追踪的价格，自2020年以来他售出了估值1500万美元的碳信用额。

尽管公开记录显示自2014年起伊巴马就因其与毁林相关的违法行为对他及其合伙人开出罚单，斯托佩仍在碳市场取得了成功。

路透社查阅的一份302页警方机密报告显示，当局认定他利用碳项目为犯罪计划提供资金，通过贿赂公职人员伪造地契，并洗白超过100万立方米非法砍伐的热带雨林木材。

一名联邦法官去年下令对斯托普及其四名同伙实施预防性拘留，指控他们涉嫌参与一个负责非法采伐木材和侵占土地的犯罪组织，并冻结了他们3亿美元的资产。

五人的律师对联邦警方的指控提出异议，否认其委托人犯有任何罪行。此后，他们被改为居家监禁，等待检察官的正式起诉。检方拒绝对此保密案件发表评论。

在被监禁五个月后的首次采访中，斯托普否认参与犯罪活动。他告诉路透社，他的项目为这片饱受非法占地者侵扰的热带雨林地区带来了法律监管和环境保护。

“那里根本没有政府管辖，明白吗？没有警察，什么都没有。懂吗？“斯托普说，“那地方还处在蛮荒时代。”

他将针对自己的说法归咎于商业伙伴的监管失职和调查人员的恶意。他否认参与过非法砍伐森林。

罚款历史

二十年前，斯托普在亚马孙州南部购买了一片偏远地区，将其命名为"伊图希圣母瀑布”，以纪念被邻近原住民社区视为神圣的瀑布群。

“我原本的计划是砍伐树木并饲养牲畜，“斯托普说。

他表示，一次在丛林中濒临死亡的经历改变了他的想法——当时一根树枝将他从马背上击落。昏迷近一周后，他说自己顿悟到不愿破坏热带雨林。

斯托普在其首个碳市场保护项目“伊图西堡垒”中，将农场周围的森林纳入保护范围。该项目于2020年在全球认证机构Verra注册。当时，巴西环境与可再生自然资源研究所（Ibama）已因他在巴西木材控制系统中伪造信息而对他开出两张罚单，总额超过12.5万雷亚尔。

两年后，他招募邻近农场主参与第二个名为“联合者”的项目，承诺保护伊基里国家公园和卡夏拉里原住民领地之间的一片热带雨林。当这第二个项目注册时，斯托普和其他两位参与的土地所有者已累计收到Ibama开出的七张罚单，总额超过860万雷亚尔，包括砍伐原生热带雨林和在砍伐后的土地上放牧牛群。

巴西环境部未就涉及斯托普和其他土地所有者的具体案件发表评论。

斯托普向Verra提交的“联合者”项目提案中，通过警告“犯罪组织入侵联邦公共土地进行砍伐和非法木材交易”来强调其项目的益处。

路透社分析的许多碳信用项目的核心正是这种销售论点。根据生成保护信用的常用方法，周围威胁越严重，避免的砍伐价值就越高。

但警方称，斯托普是在出售他自己制造的问题的解决方案。

联邦警察的报告引用了电信记录、银行记录、土地所有权、木材采伐许可证和卫星图像，描述了该计划据称是如何运作的。

警方在报告中称，斯托普及其同伙贿赂公职人员，在国家森林和其他公共土地上捏造土地所有权主张，将其转变为私有财产，最终将这些财产纳入碳信用项目。

根据警方的报告，这些保护项目还为大规模非法采伐木材提供了便利。该组织根据一项州计划，为其项目登记了“森林管理计划”，该计划允许在森林中进行选择性采伐。

然而，警方称，斯托普及其合作伙伴利用项目区域的木材采伐许可证，为他们在其他地方采伐的非法木材“洗白”。在亚马逊地区，有合法许可证的木材价值是无证木材的数倍。

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该案的主要调查员、警长蒂亚戈·斯卡佩利尼表示，斯托普是一个计划的领导者，该计划促进了从附近公共土地（如邻近的卡萨拉里保护区）非法采伐木材。他说，斯托普“是这次调查的目标，但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他没有详细说明。

根据斯卡佩利尼的报告，他的调查团队将木材采伐许可证与斯托普项目的卫星图像进行了比较，发现他们生成了足够的欺诈性许可证，为超过110万立方米的非法木材“洗白”。

斯托普表示，他希望在法庭上证明以他名义提出的所有土地主张的合法性，并否认参与了该地区的任何非法木材采伐。

斯托普被捕后，维拉暂停了他的项目。

巴西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正努力将巴西定位为全球“绿色”发展的领导者，这一地位将在11月巴西主办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30时得到凸显。

为了履行其在2016年《巴黎协定》中关于气候变化的承诺，巴西去年通过了一项法律，创建一个由政府监管的碳市场，类似于欧洲、中国和加利福尼亚的模式。

在未来几年全面生效后，该法律将要求巴西工业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或在受监管的市场上支付补偿费用，其中包括出售碳信用的保护项目。

政府还在积极鼓励恢复退化生态系统的碳信用项目，而不是向土地所有者支付费用以避免森林砍伐。

路透社关于巴西现有自愿市场的调查结果“相当严重”，凸显了监管机构在创建新市场时面临的挑战，巴西财政部可持续经济副部长克里斯蒂娜·雷斯表示。

“有问题”

在维拉注册了Unitor的保护项目后，斯托普及其合作伙伴被巴西环境和可再生自然资源管理局（Ibama）处以18项罚款，原因是砍伐了42平方公里的热带森林，伪造了约18万立方米木材的来源，以及其他违规行为。

根据路透社对巴西环境与可再生资源研究所（Ibama）罚单的分析，其中一些违规行为发生在斯托佩公司碳信用项目的边界内，这些处罚与警方调查无关独立执行。

邻近土著领地的社区领袖埃迪凡·卡萨拉里表示，当地居民对斯托佩保护森林的承诺心存疑虑——因此拒绝参与其碳信用项目的合作机会。

斯托佩在Verra平台备案的碳信用项目文件地图显示，他及其合作伙伴宣称拥有Boi支线道路沿线的土地所有权，这条土路同时贯穿其他农场和卡萨拉里保护区。

在陪同记者两小时车程前往斯托佩伊图西农场大门的途中，埃迪凡目睹了族人祖地上遭受威胁的森林景象。绵延数公里的茂密雨林被砍伐焚烧，取而代之的是杂草丛生的牧场，其间散布着白色瘤牛。

Ibama执法数据库显示，该机构已因Boi支线沿线的非法砍伐行为对斯托佩及其合作伙伴开出至少六张罚单。

埃迪凡称，在观察非法伐木活动多年后，当几年前被他描述为"白人"的访客来到保护区，宣扬斯托佩碳信用项目的环保效益并提议在卡萨拉里领地开展项目时，他立即提高了警惕。

斯托普证实，他已开始与卡沙拉里人就碳信用项目的合作进行讨论。

“他们提出了这个二氧化碳的提案，并提到已经在伊图西与里卡多博士合作过，“参与会议的埃迪万说。“他们希望我们能在很短的期限内接受。”

埃迪万表示，他和其他社区领导人对该提案感到担忧，因此没有接受。

“如果有人在从事这个二氧化碳项目，那他为什么还在砍伐森林？“他说。“肯定有问题。”

((里约热内卢编辑部翻译))

路透社 P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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