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军队屠杀1500名阿拉维派人士指挥链直指大马士革 | 路透社
Maggie Michael
叙利亚拉塔基亚——年轻人的心脏被从胸膛剖出，置于躯体之上。在一份手写的60人遇难名单上，他编号56，名单中还包括他的表亲、邻居以及至少6名来自这座叙利亚沿海村庄的儿童。
杀害25岁的苏莱曼·拉希德·萨阿德的凶手用受害者的手机致电其父，挑衅地让他来收尸。尸体就在理发店旁边。
“他的胸膛被完全剖开。他们挖出了他的心脏，就放在胸口上。“父亲拉希德·萨阿德说道。3月8日黄昏时分，鲁萨法村的屠杀尚未结束，针对阿拉维派的杀戮仍在持续。
苏莱曼·拉希德·萨阿德之死是连环屠杀事件的一部分。3月7日至9日，逊尼派武装分子在叙利亚地中海沿岸的阿拉维社区发动了系列袭击。据政府称，此次暴力事件是对忠于被推翻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前军官发动的叛乱的报复，该叛乱导致200名安全部队成员丧生。广告·继续滚动路透社调查还原了屠杀事件的始末，发现袭击者的指挥链直接延伸至与大马士革新领导人共事的核心成员。调查显示近1500名叙利亚阿拉维派遇害，数十人失踪。本次调查揭露了40处针对该宗教少数派的报复性屠杀、暴行和劫掠现场——这个群体长期被视为与倒台的阿萨德政权关系密切。
那些杀戮的日子暴露了叙利亚内部根深蒂固的分裂，这种分裂存在于支持阿萨德（无论是默许还是积极支持）与希望反抗运动最终成功的人群之间，新政府至今未能弥合。许多叙利亚人对阿拉维派心怀怨恨，该教派在阿萨德二十年执政期间在军队和政府中享有不成比例的影响力。路透社的调查结果出炉之际，特朗普政府正逐步解除针对叙利亚、可追溯至阿萨德时代的制裁。这种和解对华盛顿而言颇为尴尬：叙利亚新政府由现已解散的伊斯兰主义派别领导，该派别前身为"解放沙姆组织”（HTS），其前身正是基地组织叙利亚分支"努斯拉阵线”。
这个由新任叙利亚总统艾哈迈德·沙拉阿曾领导的团体自2014年起就受到联合国制裁。与大多数叙利亚人同属逊尼派的沙拉阿，在今年一月领导突袭攻势导致阿萨德政府倒台并攻占大马士革后当选总统。广告·继续滚动路透社发现，目前归新政府指挥的至少十二个派系（包括外国势力）参与了三月的大屠杀。其中近半数已因侵犯人权行为长期受国际制裁，包括杀戮、绑架和性侵等罪行。叙利亚政府，包括国防部和总统办公室，未就本报告调查结果的详细摘要或路透社关于政府军在屠杀中所扮演角色的相关问题作出回应。
除杀戮外，阿拉维派居民表示他们的房屋遭洗劫、涂鸦和破坏，如图中阿尔卡布村这栋损毁的建筑。路透社/Stringer
一名男子指向阿尔卡布镇自家车身上的弹孔，该镇是暴力事件重灾区之一。许多阿拉维派居民表示至今仍心有余悸。路透社/Stringer
子弹像雨点般朝我们射来，姐姐。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一位失去父亲和兄弟的女性
在屠杀发生数日后接受路透社采访时，阿尔沙拉谴责暴力行为威胁其国家统一使命，承诺将严惩责任人，必要时包括政府相关人员。
“我们为捍卫受压迫者而战，绝不接受任何不公正流血事件，也不会让任何人逃脱惩罚——哪怕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他表示。
路透社查明的涉事部队包括：政府安全总局（HTS控制伊德利卜时期的主要执法机构，现属内政部）；前HTS精锐部队如第400作战部队和奥斯曼旅；以及刚加入政府军的逊尼派民兵组织，包括已受制裁的苏莱曼沙阿旅和哈姆扎师。欧盟因其在死亡事件中的角色受到关注。欧盟尚未对前HTS部队实施制裁。美国也未就杀戮事件发布任何制裁。广告·继续滚动沙拉总统已下令成立委员会调查暴力事件并建立"公民和平"调解机制。
委员会发言人亚西尔·法尔汉表示，总统将在两周内收到调查结果。目前委员会正在分析信息，随后将根据1000多人的证词、收集的信息以及官员简报和被拘留者审讯记录撰写最终报告。他建议路透社在报告发布前不要公布调查结果。
“出于对真相完整性的尊重，在完成调查前我们无法提供任何回应，“他补充道，“我预计你们会发现结果很有价值，能揭示真相。”
路透社发现，杀戮事件持续至今。
叙利亚新政府表示担心沿海地区会因阿萨德支持者的起义失控。根据六名战斗人员、指挥官和三名政府官员的说法，当局于3月6日明确下令镇压”残余势力“的未遂政变。许多接到命令的男性仅穿着政府制服几个月，他们信奉以残暴著称的逊尼派伊斯兰教义解读。
广告 · 继续滚动路透社团队沿叙利亚海岸线展开调查，试图还原杀戮事件的全貌。当日有人急切地将”fuloul“一词解读为泛指所有阿拉维派——这个200万人口的少数教派，许多叙利亚人认为他们应为阿萨德家族的罪行负责，而阿萨德家族正是阿拉维派。塔尔图斯省省长艾哈迈德·沙米向路透社表示阿拉维派并非打击目标。他承认存在针对阿拉维平民的"侵权行为”，并估计塔尔图斯约有350人死亡，与路透社调查数据吻合。该数字从未被政府公开。“阿拉维教派不在任何黑名单、红名单或绿名单上。它既未被定罪，也不是报复对象。与所有叙利亚人一样，阿拉维派在阿萨德统治下普遍遭受不公，“省长表示，“该教派需要安全保障。这是我们政府应尽的职责。”
针对路透社调查结果，欧盟发言人阿努阿尔·埃勒·阿努尼回应称欧盟已谴责"各方针对平民犯下的骇人罪行”，但未说明为何前HTS部队未受制裁。美国国务院和财政部发言人未予置评。
叙利亚临时总统艾哈迈德·沙拉阿承诺彻查杀戮事件。真相调查委员会已询问超1000人，但尚未公布报告。路透社/哈利勒·阿沙维
塔尔图斯省省长艾哈迈德·沙米表示，阿拉维派并非袭击目标且应受保护。他称阿拉维派与所有叙利亚人一样在阿萨德统治下遭受苦难。路透社/Stringer自2011年阿萨德镇压抗议活动引发内战以来，估计已有数十万叙利亚人丧生。当局对所有疑似异见者进行追捕。但作为反阿萨德武装力量中最显眼的群体，逊尼派民众遭受了不成比例的打击。
路透社记者通过实地探访屠杀现场和电话采访，走访了200多个遇难者家庭，采访了40名安全官员、战斗人员、指挥官及政府委派的调查员和调解人。路透社还审查了国防部官员为协调政府应对亲阿萨德起义而设立的Telegram聊天群信息。该社记者核查了数十段视频，获取了监控录像并查阅了手写遇难者名单。
一名妇女坐在赫梅米姆空军基地的行李旁，她与其他阿拉维派民众在此避难。数月后仍有数百人滞留该地，担心返乡会遭遇更多袭击。路透社/Stringer
阿尔卡布地区被毁房屋中的家具。阿拉维派民众表示，在逃离武装分子追杀时，他们常需穿越纵火产生的浓烟。路透社/Stringer
阿尔卡布镇一栋烧毁的房屋内部。大屠杀发生数月后，许多阿拉维派聚居区和城镇依然十室九空，前居民几乎无家可归。路透社/Stringer部分参与镇压三月起义的袭击者手持目标名单，其中包括曾被新政府临时赦免的阿萨德民兵组织前成员。后来，这些姓氏的整个家族都出现在村长手写的遇难者名单上。多名幸存者描述了他们亲人遗体遭肢解的惨状。许多蒙面战士在新政府控制的伊德利卜腹地、霍姆斯、阿勒颇和大马士革集结。路透社核实的视频显示，当装甲车队驶向叙利亚西部时，夜间响彻着民兵"逊尼派、逊尼派"的呐喊，以及押韵的"屠杀阿拉维派"口号。多段视频显示武装人员羞辱阿拉维男子，强迫他们像狗一样爬行嚎叫。另一些由武装分子自拍的画面则展示成堆的血腥尸体。
在路透社确认至少16人遇难的萨尔哈布镇，警察和政府军将阿拉维男子按倒在地，命令他们学狗叫。“不准拍照”，一名武装分子吼道。“这些狗”，另一人叫骂着。视频经Telegram传播。死者中包括数十个以阿拉维派为主的村庄和社区中的整个家庭，其中有妇女、儿童、老人和残疾人。在一个社区，253名死者中有45名女性。另一个村庄中，30名遇难者里有10名是儿童。至少有一个案例中，整个阿拉维派城镇几乎在一夜之间被清空，数百名居民被逊尼派取代。
根据200多名目击者和幸存者的描述，首批抵达的武装人员询问居民的第一个问题极具代表性：“你是逊尼派还是阿拉维派？”
起义
据他们的姐姐亚斯明所述，乌拜达·施利和他的双胞胎兄弟是来自叙利亚西北部城市伊德利卜的一个逊尼派九口之家中最年幼的孩子。
这对双胞胎曾作为雇佣兵前往利比亚。两年前，他们加入了被称为“伊德利卜总安全局”的HTS执法机构，该组织实质上在当地运行着平行的行政体系。
根据亚斯明和路透社查阅的WhatsApp语音记录，施利就这样在23岁时穿上了黑色GSS制服，在巴尼亚斯镇附近的一个检查站担任守卫。
3月6日日落时分，拉塔基亚省和塔尔图斯省的多处GSS检查站遭到袭击，数十名安全部队成员丧生。
新政府和当地居民表示，袭击者由仍忠于阿萨德的军官领导。
对居民的采访显示，这些军官得到了因新政府解雇数千名阿拉维派雇员并解散阿萨德安全机构而失去生计的年轻人的加入。一位社区领袖将此次起义描述为绝望民众的自发决定。
晚上8点半左右，什利给妹妹发送了一条语音信息，告诉她身边半数男性都已遇难。他的声音平静，听天由命。
“他说正在帮忙想办法运出同伴的遗体，“妹妹说道。她质问为何不逃跑，得到的回答是：无处可逃。
两小时后，雅斯敏收到了兄弟的死讯。
据驻守巴尼亚斯的安全官员阿布·巴尔透露，亲阿萨德部队同时在塔尔图斯省最大城市巴尼亚斯发动袭击，控制了主干道和医院，并攻击了新政府安全总部。当时他正在伊德利卜过夜。路透社无法独立核实其说法。
一名妇女走过塔尔图斯地区最大城市巴尼亚斯的焚毁建筑。该市曾是亲阿萨德暴动的中心，促使政府向沿海地区增派数百名援军。路透社/Stringer阿尔沙拉称起义造成200名安全部队成员死亡，但政府未公布名单或更新数据。国防部未回应路透社关于最新伤亡数字及政府关联部队在阿拉维派屠杀中作用的质询。
欧盟于6月23日对三名支持阿萨德的军官实施了制裁，称他们负责领导民兵组织，“煽动教派紧张局势并挑起暴力。”已倒台领导人的支持者“想发动政变，并宣布沿海地区自治，”负责东部约30公里处卡达穆斯镇的GSS官员哈姆扎·阿里说。
国防部呼吁最近加入总统沙拉部队的所有派系增援。全国各地的清真寺扩音器发出圣战的号召。
苏莱曼沙阿旅指挥官穆罕默德·贾西姆告诉路透社，战斗爆发时他因健康原因在土耳其住院。路透社无法确认贾西姆在大屠杀期间的位置。他否认他的手下参与了暴力事件。
他说，他很快被加入了一个由国防部高级官员领导的聊天群，他说他只认识这位官员叫阿布·阿赫德。阿布·阿赫德·哈马维是国防部发言人哈桑·阿卜杜勒-加尼的化名。
贾西姆的旅，也被称为阿姆沙特，受命重新开通连接拉塔基亚和贾卜莱的沿海M1高速公路。他说他的民兵组织在贾卜莱市外设防。
大屠杀发生几周后，叙利亚安全部队仍在拉塔基亚-贾卜莱高速公路上巡逻。这是大屠杀期间数百名亲政府武装分子走过的同一条路。路透社/Stringer随着阿拉维派大屠杀的展开，国防部发言人阿卜杜勒-加尼公开表示，沿海地区的行动按计划进行，目的是控制该地区并“收紧对军官残余和倒台政权残余势力的绞索，”据官方通讯社SANA。 据阿卜杜勒-加尼与另一派系高级指挥官之间的十几条文字和语音信息显示，他实际在幕后运营着一个民兵领导人和军事指挥官的Telegram群聊，该群组负责协调政府对亲阿萨德起义的应对行动。
两名消息人士证实该Telegram账号属于阿卜杜勒-加尼，其化名为"阿布·阿赫德”。路透社通过该账号在Telegram上直接联系了他。他告诉路透社自己已接受屠杀事件调查委员会的质询，但拒绝进一步置评。
这些信息涉及部队部署和调动情况，其中一条是阿卜杜勒-加尼在通往穆赫塔里亚村的桥上发送的，该地当时正在发生屠杀事件。
国际危机组织高级分析师纳纳尔·哈瓦赫表示，这些屠杀行为削弱了新政府在叙利亚民众尤其是少数群体中的合法性。
“派遣那些以敌视特定群体著称、有虐待前科的部队，必然会导致这种结果。“哈瓦赫说，“他们连保护民众的基本职责都未能履行。”
三处不同地点的目击者均描述称，新整编的派系不时在村庄街道上对峙，有人试图保护惊慌的平民免遭穿制服者的杀害，这暴露出政府对自家武装力量的控制力薄弱。
3月7日
578人死亡 26个地点
M4高速公路从地中海向内陆延伸。M1公路向南延伸，与海岸线平行后在黎巴嫩附近转向东方。
3月7日黎明前开始的大屠杀主要沿着这两条交通要道展开。许多遭袭城镇是农业社区，三月里柑橘园挂满沉甸甸的柠檬和橙子，地中海气候下终年丰产的蔬菜田遍布原野。
连接伊德利卜与拉塔基亚的M4高速公路旁首个村庄穆赫塔里亚，约清晨6点遭遇袭击。
八名目击者向路透社描述，成群男子（其中多人身着叙利亚政府军制服）破门而入将男性拖到户外，强迫部分人爬行并掳走其他人。枪击持续约一小时。据当地社区领袖提供并经多位幸存居民核实的名单，事件造成157人遇难——相当于穆赫塔里亚近四分之一人口。
幸存者和社区领袖整理的名单显示，遇难者包括阿卜杜拉家族28人、达尔维什家族14人以及朱赫尼家族11人。
“子弹像雨点般落下，姐姐。我们不知道往哪里逃。“一位失去父亲和兄弟的女性说道。
另一位痛失17名亲属的女性向路透社提供了经核实的视频截图。她指着画面中的尸堆说：“这是我的家人。”
她在屏幕上对着一个穿浅色夹克的死者画了箭头标记发送给路透社：“这是我丈夫。”
一位失去17位亲属的女性在网络视频中发现了遇难的丈夫。她向路透社提供此截图，中央位置标注的遗体为其丈夫。截图来源Telegram居民们表示，大屠杀发生数日后，村庄几乎空无一人。无人采摘的橙子在树上腐烂。
叙利亚民间和平组织创始人阿里·穆勒姆称，伤亡最惨重的村庄居民属于阿拉维派分支克拉克齐亚教派。该组织负责记录暴行并调解纠纷。穆勒姆和一位阿拉维社区高级领导人表示，阿萨德家族及该独裁者的许多高级安全官员均属克拉克齐亚阿拉维派。
与克拉克齐亚分支有关的地区包括索诺巴尔——这个约1.5万人的农业社区里，民宅与蔬菜田交错分布。
三名村民向路透社透露，被称为"400部队"的HTS精锐部队于12月进驻索诺巴尔，承诺新领导层将保障城镇和平。他们描述当时生活紧张但尚可忍受。
3月7日凌晨，400部队成员与数百名增援部队集结后开始屠杀。17名目击者证实，共有九个不同派系参与袭击。
一名青年称目睹400部队战士闯入其住宅时开火，造成11名亲属遇难。他藏身楼上食品储藏室得以幸存。
幸存者通过徽章辨认出，另一支参与袭击的是苏莱曼沙阿旅。该旅在内战期间作为土耳其支持民兵组织崛起，自2023年起因被美国财政部关于“骚扰、绑架及其他虐待行为”的指控。贾西姆向路透社表示这些指控是“捏造的”，并称其部下纪律严明。
萨米拉·卡杜尔展示她丈夫的照片，他与成年儿子们在杰卜莱遇害。她守护遗体三天直至安全下葬。路透社/Stringer负责监管400部队的以色列国家安全总局和国防部发言人未回应袭击事件的相关质询。土耳其被问及苏莱曼沙阿旅等土方支持民兵组织在杀戮事件中的作用时亦未置评。土耳其政府尚未对欧盟五月实施的民兵组织制裁作出公开回应。
在索诺巴尔的自拍视频中，一名穿制服的武装人员展示尸体并宣称：“苏莱曼沙阿消灭了前政权余孽。真主至大，感谢真主。”
镜头随后扫过11名手无寸铁、身着便装的男子，他们倒毙在叙利亚最肥沃的土地上，鲜血浸染土壤。据遇难者亲属指认，死者中包括摩托车修理工、两名学生、两名农民及一名获赦免的前警察。
一名叙利亚武装人员在索诺巴尔与11名阿拉维派死者遗体自拍。“苏莱曼沙阿消灭了前政权余孽。真主至大，感谢真主，“他说道。视频经由Telegram传播。苏莱曼沙阿旅指挥官贾西姆否认其部下对所进入村庄的任何杀戮事件负责。
“作为一名军事单位的指挥官，我深知任何命令都必须被完整执行，”他对路透社表示，“命令必须一字不差地落实，不多也不少。”
今年四月，这支已改编为叙利亚陆军第62师的民兵组织声称，拍摄视频的男子与苏丹苏莱曼沙阿旅毫无关联，并指控其冒充武装人员"意图抹黑该师声誉，歪曲其历史记录”。路透社无法独立核实该男子身份及其所属派系。
另一组织自称为伊斯兰军（Jayish al-Islam）的作战人员。
伊斯兰军媒体官员在Facebook发布了武装人员前往海岸线的照片，拍摄于3月7日。他还上传了一份特赦文件的副本，声称是从阿萨德时代警察尸体上发现的，文件显示死者违反了曾签署的"不拿起武器对抗新政府"承诺。“唯有清除这些人，我们的国家才能获得安全与稳定。”媒体官员哈姆扎·贝尔基达尔写道。该帖获得160次点赞。
伊斯兰军媒体官员哈姆扎·贝尔基达尔的Facebook帖文截图。他声称文件是从一名支持阿萨德的死亡警察身上发现的，证明获得特赦的阿拉维派违背了不武装对抗新政府的誓言。死者家属表示他从未参与叛乱，武装人员将其与六名亲属从家中拖出处决。索诺巴尔镇一名女性告诉路透社，武装分子强占了她的客厅。
“知道我们是谁吗？“其中一人质问她。她回忆自己当时回答：“你们是军队！“对方却表示：“不，我们是伊斯兰军的圣战者，来教导你们伊斯兰教义。”
对于暴力事件的相关问询，媒体官员贝尔基达尔及伊斯兰军均未予回应。
根据路透社核查的多份居民名单确认，索诺巴尔共有236名居民遇害，死者多为16至40岁的青壮年男性。伤者中包括一名孕妇，她在遭枪击后流产但幸免于难。
一位年轻母亲描述，当暴徒破门而入时，她的丈夫正在邻居家。武装分子冲上楼梯打砸物品搜寻其丈夫。
她说这批人离开后，第二支武装派别接踵而至，随后第三派的头目甚至拥抱她的孩子承诺安全。然而第四派别却向建筑开火，第五支戴绿色头巾的武装队伍带着翻译抵达——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非阿拉伯语。
“三个武装分子用步枪指着我的头，“她回忆道，“他们说’你们这些阿拉维派猪猡，活该遭报应。敢哭就毙了你，尸体堆在死人堆最上面’。”
期间她始终无法联系上丈夫。日落后冒险外出，发现丈夫倒在血泊中，双眼和心脏部位中弹。
目击者称，武装分子偷取食物开斋庆贺，惊恐的女性们只能从窗缝窥视。
一张来自索诺巴的照片，由镇上两名幸存的阿拉维派人士确认，显示一处住宅墙上涂写的留言：“你们曾是少数，如今已成稀有。”
3月8日
828人死亡，10个地点
周六首批抵达鲁萨法镇的武装分子约有十几人。当时刚过上午10点，有人穿着黑色作战服和运动鞋。
居民们自前一天就被困在屋内——当时约50辆政府军车（包括一辆坦克）在村庄设防，切断电力后开始射击，时而瞄准人群时而随意开火。
到了周六，这队新来的武装分子在窥探萨阿德家时显得很不满意。
“他们命令男孩们趴在地上，孩子们照做了。接着就把人拖到外面，“加达·阿里说。她眼睁睁看着他们踩踏她17岁小儿子萨利赫俯卧的身体。
“他们让男孩们学狗叫，同时用手机拍摄，“她说。过了一阵，他们把萨利赫放回母亲身边，有个武装分子质问她为何还在哭泣。“我要我的孩子们，“她回答。
“我们已经还给你一个了，“她说对方这样回应。至于她25岁的大儿子苏莱曼·拉希德，他们说或许很快放人。
然而父亲拉希德·萨阿德接到的电话通知是：“我们杀了他还挖出心脏。趁野狗没啃尸体前快来收尸。”
萨阿德和他当天失去四个儿子的兄弟抓起毯子，叫上萨利赫帮忙。他们把所有五具遗体运回家，女眷们将人葬在花园里，萨阿德说。
社区领袖表示，袭击者自称来自哈姆扎旅、苏莱曼沙阿军和贾伊什·埃扎派系。哈姆扎旅和贾伊什·埃扎的代表拒绝对该镇暴力事件置评。贾西姆则否认其部下曾进入鲁萨法地区。
根据路透社查阅的名单，鲁萨法共有60名阿拉维派民众遇害，最小的受害者年仅4岁。
路透社核实的视频显示，鲁萨法道路上的遗体。画面右侧是21岁青年阿里的蒙面遗体，其姐姐向路透社透露，他在床上被带走时曾向武装分子出示政府特赦文件，最终遭枪击头部并剜去双眼。截图来源：Telegram与索诺巴尔镇如出一辙，幸存者称袭击者在墙上留下讯息：“逊尼派战士途经此地，特来取尔等鲜血。”
在更靠近海岸的库尔费斯镇，居民陷入绝望。该镇及其中央白色圆顶圣殿以备受尊敬的阿拉维派宗教人物艾哈迈德·库尔费斯命名。
据两名幸存者和一名当地亲属透露，奥斯曼旅与第400部队在阿萨德倒台后即进驻该村。
周五，随着屠杀消息在地区传开，村民推选四位德高望重者与奥斯曼旅武装分子调解。他们在库尔费斯郊外农舍阳台围坐成半圆，试图说服武装分子该镇并无阿萨德支持者，无需驻军作战。“对方坚称已有既定计划必须留守，“知情人士透露。此时自动武器与防空炮火的轰鸣正从远处传来。
战斗人员和调解员离开农舍返回村庄。据两名目击者称，就在他们交谈期间，当地有六名男子被枪杀，尸体散落在神社的院子和台阶上。
直接管辖奥斯曼旅和400部队的国防部未就阿尔鲁萨法和库尔费斯的杀戮事件回应置评请求。
“这些人都没携带武器，也没有前军队成员。其中一人患有精神疾病，“一名目击者说道。
另一名受伤的目击者表示，约50名礼拜者在神社内遭到殴打。
尽管如此，他们仍觉得自己或许逃过了在其他地方听闻的大规模死亡。目击者称，周六早晨他们意识到错了。
由80辆车组成的新车队抵达。有人朝空中开了一枪，随后民兵成员仿佛收到信号般开始扫射。根据提供给路透社的死者照片，两天内共有23人遇难。
在库尔费斯哀悼期间，抢劫仍在继续，神社内遭殴打的目击者说道。该男子称其兄弟遇害。
他说400部队的一名成员告诉他哭泣是被禁止的，村民应该为被允许埋葬死者而感恩。
“我不敢哭，“男子说，“我没有勇气哭泣。”
3月9日
74人死亡，4个地点
到周日时，疯狂的杀戮逐渐平息。
人们开始战战兢兢地秘密安葬死者。
连续48小时甚至更久，悲痛的阿拉维派妇女们始终守护着父亲、兄弟、丈夫和子女的遗体。许多家庭直到走上弥漫尸臭的街道，或试图驱赶撕咬尸体的野狗时，才意识到暴行的规模。
在巴尼亚斯——亲阿萨德势力袭击检查站引发报复性屠杀的附近地区，据路透社获得的死者名单显示，共有253具遗体需要安葬。
贾卜莱镇的情况根据30名家属陈述，阿拉维派死亡人数达77人。六名目击者和一名当地安全官员透露，该镇遭到第400部队、奥斯曼旅以及由维吾尔人等外籍战士组成的苏莱曼沙阿旅、哈姆扎旅和突厥斯坦伊斯兰党的袭击。
贾卜莱镇一处被毁房屋，墙上涂鸦写着"自由骄傲的叙利亚万岁”。许多阿拉维派居民描述其住宅遭例行破坏。路透社/Stringer
贾卜莱镇被毁加油站，绿色柱子上写着"拒绝煽动”。某国防部高官运营的Telegram群组中曾报告针对平民及财产的暴行。路透社/Stringer苏莱曼沙阿旅指挥官贾西姆称，其部队进入贾卜莱后因目睹"诸多暴行"而撤离，不愿为并非己方所为的杀戮担责。其他武装力量代表未回应质询。
电报聊天记录显示，国防部发言人阿卜杜勒-加尼曾收到关于杰卜莱"安全漏洞"的通报。他在聊天中回复道：“愿真主保佑你。”
许多幸存者，尤其是巴尼亚斯地区的居民表示，他们的逊尼派邻居曾帮助他们安全撤离或试图提供保护。
在杰卜莱，拉莎·戈松的丈夫身受重伤时，一位逊尼派邻居不顾两名国家安全局人员的阻挠协助转移。在这位邻居帮助下，救护车同意将戈松的丈夫送往拉塔基亚，但当地医生最终未能挽回他的生命。
戈松站在停尸房拥挤的尸体旁回忆说，负责死亡登记的国安局官员拒绝为阿拉维派死者开具证明。“他骂了句’异教徒！‘就转身离开”，讲述这段经历时她的四肢仍在颤抖。
与大多数屠杀遇难者一样，戈松的丈夫至今没有死亡证明。
余波未平
袭击事件后，拉塔基亚、塔尔图斯和哈马地区的阿拉维派村庄社区纷纷撤离，成千上万居民因恐惧新屠杀而聚集在附近俄罗斯军事基地周边扎营。针对阿拉维派的杀戮持续至今。据叙利亚人权观察组织数据，5月10日至6月4日期间，拉塔基亚和哈马地区有20名阿拉维派遭枪杀，凶手身份尚未查明。
联合国叙利亚问题委员会主席保罗·塞尔吉奥·皮涅罗在6月27日向人权理事会提交的报告中指出，叙利亚当局向联合国表示已拘留数十名涉嫌参与屠杀的人员。
然而，三月阿拉维派死亡事件至今无人被起诉。
政府尚未公布死亡人数统计，联合国表示其统计的111名死者仅为不完全数据。
一名男子在拉塔基亚赫梅米姆空军基地的阿拉维派家庭合葬墓前祈祷。由于待埋葬遗体众多且时间紧迫，屠杀发生后阿拉维社区挖掘的乱葬坑迅速遍布当地。路透社/Stringer
赫梅米姆空军基地的帐篷区是许多阿拉维派民众为躲避屠杀逃往的避难所，该基地收容了数千人。路透社/Stringer
赫梅米姆空军基地内一名叙利亚安全部队成员。屠杀期间，目击者称部分试图保护平民的政府军士兵与身着制服的行凶者发生了对峙。路透社/Stringer去年十二月，即沿海屠杀发生前三个月，沙拉总统曾颁布一系列晋升令以整编军队，其中伊斯兰军首领兼苏莱曼沙阿旅领导人贾西姆被擢升为准将，正式统率叙利亚政府军某部。据国防部公告，第400部队指挥官阿布尔·海尔·塔夫塔纳兹于12月晋升为准将，6月再次晋升为少将。该部队一名战士透露，他目前负责拉塔基亚和塔尔图斯地区的防务。
土耳其支持的哈姆扎师团领导人赛义夫·布拉德·阿布·巴克尔在杀戮事件后晋升为准将，其推特账号证实了这一消息。拥有大量外籍成员的突厥斯坦伊斯兰党武装（路透社调查发现该组织实施了多起袭击）于5月被整编入政府军，其领导人也出现在12月的晋升名单中。
5月30日，国防部颁布行为准则，明令禁止侵害平民、歧视或滥用职权行为。 对于指挥官所属部队涉嫌参与杀戮事件及晋升事宜，国防部未予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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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意针对平民是违反国际人道法的罪行，根据指挥官责任原则，未能阻止或惩处此类袭击的军官将被追责。
阿尔扎村的存在，残酷印证了政府至今未解决的复仇循环。阿萨德政权曾将该村作为袭击反抗社区的据点，例如2013年对邻村哈塔卜的进攻。而苏莱曼家族堪称最突出的亲阿萨德势力——在阿尔扎90人组成的亲政府民兵中，他们占据了四分之一名额，这支队伍因十多年前突袭哈塔卜拘捕反抗者而恶名昭彰。
据四位前居民和路透社核验的两段视频显示，3月7日哈塔卜武装分子对阿尔扎发动袭击，造成23人死亡（含苏莱曼家族成员），迫使镇上剩余的1200名居民逃离。
四名目击者向路透社描述，哈塔卜武装者将受害者带到主广场，询问其首领阿布·贾比尔·哈塔比：“长老意下如何？“他们表示，若其回应"真主至大”（他几乎每次都如此应答），受害者便会遭枪决。
“他们都是罪犯，“哈塔比对路透社表示，“这如同终极的神圣审判。你们让我们流离失所，自己也将无家可归；你们杀害我们，自己亦将偿命。”
当被问及当日死亡事件中其扮演的角色时，他承认身在阿尔扎，但否认下达杀戮命令。
袭击者现已占据废弃房屋。哈塔比宣称"阿尔扎已不复存在”。他在脸书发布了新村庄标牌的照片：“新哈塔卜”。■
死亡人数统计
路透社调查还原了3月7日至9日叙利亚阿拉维派民众在地中海沿岸遭遇屠杀的经过，确认了从施暴者直指大马士革新领导层成员的完整指挥链。
调查发现，在与阿萨德政府长期关联的宗教少数派阿拉维社区，共有40处地点发生报复性杀戮、暴行和劫掠事件，造成1,479人死亡，数十人失踪。
路透社通过收集当地社区领袖和受害者家属提供的遇难者名单（多为手写记录）进行统计。村民还收集了遇难者的照片和个人资料。针对每份阿拉伯语名单，路透社与活跃在相关村庄、运营脸书专页或散居海外且在当地有亲属的人权活动家交叉核验姓名。
针对每处屠杀现场，路透社还收集了遇难者照片以及乱葬坑的影像和位置信息。
3月11日，联合国统计死亡人数为111人，但承认存在漏报。此后未再更新数据。
独立监督组织"叙利亚人权网络"最新统计显示1,334人遇难，含60名儿童和84名女性。其中889人死于政府军之手，446人死于亲阿萨德武装。该组织称446名遇难者中半数为平民、半数为政府军，但未说明施暴者身份确认方式。路透社无法核实亲阿萨德势力或政府军对阿拉维派的具体伤亡数据。
3月17日，另一民间社会组织"叙利亚人权观察站"表示已统计到1557名平民死亡，但未详细说明数据来源。该组织还统计出政府军方面有273人死亡，与支持阿萨德势力结盟的阿拉维派武装人员有259人丧生。
沙拉总统曾表示有200名政府军士兵死亡。政府尚未公布阿拉维派平民的死亡统计数字。■
屠杀背后的各派势力
1月29日，艾哈迈德·沙拉与另外12名来自武装派别的指挥官在大马士革总统府集会，这些曾为推翻巴沙尔·阿萨德而联合的派系，彼此间的交战几乎不亚于他们与阿萨德的战斗，此次集会旨在展示团结。
沙拉被任命为总统后废除了宪法，同时解散了阿萨德政府的军队和安全机构。
“新叙利亚的太阳正在升起，“他说。
每位指挥官都获得了一个陆军师编制和军衔，他们承诺将各自派系整合入新叙利亚军队。理论上，沙拉解散了他原先领导的民兵组织"解放叙利亚委员会”（HTS），该组织前身为基地组织叙利亚分支"努斯拉阵线”。
3月初叙利亚沿海地区爆发的亲阿萨德起义，成为这个脆弱联盟面临的首次考验。
起义爆发数小时后，新政府请求增援以镇压阿萨德政府残余势力（阿拉伯语称”fuloul"）的暴动。数以万计的车辆、战斗人员和武器涌入沿海地区。据包括"苏莱曼沙阿旅”（又名Amshat）指挥官穆罕默德·贾西姆在内的三位安全消息人士透露，国防部将海岸线划分为若干防区，由高级官员统一指挥部队调动和布防。
在阿拉维派城镇和社区实施大规模屠杀的主要有五支武装力量，其中许多地区在三天内遭到多支武装的反复袭击：
HTS作战单位
包括第400部队、奥斯曼旅及其主要执法机构"总安全局”。路透社查证他们参与了10个地点的袭击，造成近900人死亡。
阿萨德政权倒台前，总安全局曾是HTS在伊德利卜省控制区的主要执法力量，现隶属叙利亚内政部。
2020年联合国报告指出，有关HTS执法当局实施处决和虐待的报道"令人深感不安”。人权观察组织记录显示，2013年HTS（当时称努斯拉阵线）曾在拉塔基亚对149名阿拉维派实施即决处决。
第400部队仅在少数网络帖文中被提及，均非叙利亚政府官方账号发布。12月初多个账号用相同措辞称，第400部队战士正被部署至叙利亚西部。帖文称该部队是"解放沙姆阵线中最精锐的部队之一”，接受过"高强度训练并配备最现代化武器”。
多名目击者及该部队成员证实，第400部队在阿萨德倒台后移防至沿海地区。外国情报源透露，该部队总部设在原海军学院旧址，直接听命于国防部最高层。
土耳其支持的民兵组织
过去十年间，土耳其在叙利亚发动军事入侵并支持当地反对派对抗阿萨德政权及其视为威胁的库尔德武装。
这些派系隶属于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国民军——该国第二大反对派联盟。人权观察等组织记录显示，叙利亚国民军下属武装长期存在绑架、性暴力及系统性劫掠行为。
苏莱曼沙阿旅与哈姆扎师是土耳其内战期间重点扶植的武装力量。
路透社调查证实，在导致近700人死亡的阿拉维派屠杀事件中，这两个组织至少参与了八处不同地点的暴行。
苏莱曼沙阿旅某成员在脸书发文称：“关掉摄像机。杀光所有男性。他们的血和猪一样肮脏。”
逊尼派武装
包括伊斯兰军、自由军和荣耀军等反阿萨德势力。路透社发现他们在近350人遇害的至少四个地点出现过。
2013年，伊斯兰军将大批阿拉维派男女囚禁于金属笼中，作为抵御大马士革空袭的人肉盾牌。该组织还被指控在革命期间迫害知名活动人士。
外籍武装分子
包括东突厥斯坦伊斯兰党（TIP）、乌兹别克人、车臣武装分子及阿拉伯战士，涉及近500人遇害的六处地点。
武装的逊尼派平民
多年内战和阿萨德政权暴行引发的教派仇恨，导致人们袭击与阿萨德家族有关的少数派阿拉维派的邻近村庄和社区。路透社调查发现，复仇杀戮主要发生在阿尔扎村和巴尼亚斯市，共造成300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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