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接力情系世界屋脊——记医疗教育人才“组团式”援藏

光明日报记者 汪 媛 尕玛多吉 傅 强

2024年6月26日，少年达娃吉拉的歌声，响彻上海体育场中超联赛现场。这位曾有严重脊柱侧弯的患儿，在上海“组团式”援藏医疗团队的接力帮助下，完成手术并康复。

医疗教育人才“组团式”援藏事业，在无数个这样的故事中写下生动注脚。

自2015年起，中央组织部牵头开始对西藏进行医疗人才“组团式”援藏；2019年，中央组织部把“组团式”援藏教育人才纳入援藏干部人才选派总体计划。医疗教育人才“组团式”援藏在雪域高原走向纵深。

于是，雪山草原见证了这样的壮举——17个对口支援省市选派的10批共1981名“组团式”援藏医疗人才，2100余名“组团式”援藏教育人才，跨越千山万水、一茬茬深情接力。他们救人育人，培育“带不走的教育医疗队伍”，“以院包科”构建功能完备的医疗体系，“以省包校”统筹共享优质的教育资源，集全国之智，成高原之需。

“带不走的队伍”强起来了

西藏有句谚语，“远在阿里，苦在那曲”。

从那曲市人民医院向西望去，是终年覆雪的塔恰拉姆山，汉语意为“经幡飘动的地方”。这是辽宁省第七批“组团式”援藏医疗人才、那曲市人民医院心血管内科主任汪立杰魂牵梦萦的地方。

5月中旬，医院成功创建了我国最高海拔导管室，开展首例冠脉造影检查。短短一周后，第二台冠脉造影手术顺利完成。这一次，主刀的不再是援藏专家，而是经汪立杰“师带徒”培养的医生王宝玉。

医院首个完全由本地医生主刀的冠脉造影手术成功，意味着这批援藏专家走后，当地患者也有坚实的倚仗。

这样的传承并非个例。由“输血”转变为“造血”的援藏实践中，“专家带骨干”“师父带徒弟”蔚然成风。“援藏专家结对帮带本地医务人员4780人次、1860个团队”“2833名医务人员到支援医院跟岗学习、培训进修”……伴随数据的不断攀升，越来越多的本地医务人员快速成长。有的能独立开展多门手术，有的像他们的师父一样，访深山、走牧区，把医疗服务送到牧民的帐篷里。

对于“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教育事业来说，锻造“带不走的队伍”意义更为深远。

教育人才“组团式”援藏硕果累累，高考成绩连破纪录：湖北省援建的武汉西藏中学高考本科上线率连续13年保持在90%以上，浙江对口支援的拉萨那曲第一高级中学，2025年高考重本率、本科率分别达74％和93％，比2019年“组团式”援藏前分别提高44个和23个百分点。

行走西藏，这样的“亮眼成绩单”越摞越厚，有关“名师带骨干”的故事也越积越多。

作为吉林省“组团式”援藏教师，日喀则小学美术教师张艳从没摆出过教授者的威严姿态，总是笑盈盈地对待人和事。在日常中、细节处，张艳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本土教师，鼓励他们坚定自信，与援藏教师一道推开现代教育的窗棂。

“带不走的队伍”，就是这样强起来的。

在出台的《教育人才“组团式”援藏传帮带工作实施办法（试行）》中，有关帮带工作“一人一档”的要求，具体而鲜明。这意味着援藏教师必须倾其所有、想方设法，将教育本领延续在高原，输进当地教育“基因库”。

面对学校近乎空白的心理健康教育，陕西省第十批“组团式”教育援藏人才、拉萨阿里地区高级中学教师杨钊从零起步，培训本土教师、组建专业团队、成立心理社团。

今年，重庆“组团式”援藏教育人才陈云已走过了九载援藏路。“输血”转变为“造血”的理念和实践，让他和团队带领本土教师斩获各类教学大奖。

当地青年教师捧着奖状说：“陈老师带我们飞翔！”

关键看群众“雅不雅布”

藏族群众对真心称赞的人往往会用大拇指沾着白色糌粑，在他们身上点个指印，这就是“雅布”。

在这场跨越千里的援助中，“难”是高频词，但他们的回应出奇一致：“难不怕，关键要看群众‘雅不雅布’。”

“球进了！”5月20日，在日喀则市上海实验学校体育场，“加油”和“Animo”（西班牙语加油）声此起彼伏，两支相隔万里的青年足球队，正在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

与西藏日喀则青年对战的，是来自阿根廷萨尔塔省的青年队员。他们在上海援藏力量的组织下，乘坐“上海-日喀则”援藏入境旅游包机，从“世界上距离中国最远的国家”来到这里。

足球赛的缘起，藏在援藏队伍初到日喀则时发放的4553份调查问卷里——

“终于摸清当地青少年喜欢什么运动了！”“是足球！”

通过调查问卷，上海“组团式”教育援藏团队捕捉到了群众的需求。他们的工作有了方向，可以凭此丈量他们帮扶群众的工作“雅不雅布”。

“雅布工作法”集中诠释了新时代援藏的精神品质——既重“身到”的务实帮扶，更重“心至”的精准对接，让援藏工作真正成为群众认可的“暖心工程”。

高原群众的健康，牵动着各支援藏队伍的心。5月8日，西藏首个“手足畸形诊疗中心”在拉萨市人民医院成立。北京市积水潭医院、北京市妇产医院等来自首都的优质医疗资源，成为西藏群众的“大后方”。

国家卫健委第十批援藏干部郭珞，特别看重当地群众的反馈：“群众喜爱医生，亲切地称呼我们‘安吉啦’（藏语‘尊敬的医生’）！”

为了这声“安吉啦”，郭珞和援藏医疗团队无数次组织医生、筹备药品，翻雪山、过草场、渡河流，远赴星星点点散落在高原深处的牧区村庄。

这样的下乡义诊，是“组团式”援藏医疗团队的“日常功课”，也是援藏医疗队与村落牧场不变的约定。在各方努力下，西藏目前已实现400多种“大病”不出自治区、2000多种“中病”不出地市、常见病易发病不出县区就能治疗。

成为高原的“大树”

每当结束征途，即将返程时，援藏队员的心情总是复杂的。

当送别的哈达挂上向守国的脖颈，千言万语堵住了这位援藏6年的浙江教师的胸口。向守国思索良久后，吐出来一句：“我这棵老树，好像根已经扎在这儿了。”

背生毒疮，口得溃疡，因缺氧摔倒导致眉骨碎裂……这些情节，都没有写进向守国的工作日记。翻开他独立撰写的80多万字的援藏工作材料，句句不离“青蓝工程”“送教下乡”。

日喀则市妇幼保健院产科主任赵和永，也是一株“大树”，一株始终在对抗风沙、抵御严寒，越是危急越挺立的“大树”。

这位山东第十批援藏医生，在定日地震后立即停止了休假，赶往前方。余震不断，情况紧急，赵和永把留言条“如遇意外，请把手机交给我的儿子”贴在手机背面，便只身挤进救灾队伍的行列。

赵和永和同事们在，灾区孕产妇的安全就有保障。他们用最短时间恢复工作节奏，所有孕产妇得到妥善安置，新生儿顺利出生。

他这株“大树”旁，如今也有了两株“小树”——当地产科医生普珍和麻醉医生拉珍，她们已能和师父一样，临危不乱处理复杂问题，“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患者”，用实际行动改写当地无法处理产科急重症的历史。

几棵树能保护一方水土，一片林能影响一个地方的气候。“组团式”医疗教育援藏队伍用爱和奋斗繁育的这片“树林”，为西藏的发展提供了丰厚养分。

墨竹工卡县中学教师张松等一批本土青年教师，在教育人才“组团式”援藏沃土下茁壮成长。截至目前，援藏队伍已组织本地教师赴支援省市培训交流4156人次，邀请730名支援省市专家送教上门，帮助本地教育人才开阔视野、增长才干。

5月底，张松带着学校32名学生，前往江苏南京开展游学。张松身旁，八年级学生工吉露珠小心翼翼地抱着个大画框。画上细腻的工笔，描摹着藏式殿宇与南京长江大桥的亲密牵手。他们要把这份礼物送给远方的朋友。

稍后，飞机将带他们掠过冈底斯雪峰，穿过翻腾云海，抵达帮助过他们、深爱着他们的援藏干部的故乡……

《光明日报》（2025年07月08日 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