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对话|AI眼镜“百镜大战”，跑对方向比抢跑更重要？
（文/观察者网 吕栋）
2025年的科技圈，爆火的不只有DeepSeek，还有AI眼镜。
AR眼镜+AI的组合，不仅被视作是智能终端的进化，更被包装成人机交互的革命。一时间，各路人马蜂拥而至，业界几乎已经形成共识，2025年将成为AI眼镜的“爆发元年”。
一场较量技术、资本与生态的“百镜大战”已然拉开序幕。
在国外，Meta、三星和Snap等巨头动作频频。而在国内，不仅有影目、雷鸟、Rokid等创企的激烈竞争，也有华为、小米、百度、字节等巨头的虎视眈眈。就连三大运营商也想分一杯羹。中国移动刚刚表态，今年一季度将深度定制并推出三款AI眼镜，全年将推出十余款AI眼镜；中国电信的AI眼镜也有望在今年上半年面市；而中国联通与合作伙伴共研的eSIM AI运动眼镜，去年下半年已开售。
赛道爆火之下，也不乏谨慎的声音。作为头部AR创企，XREAL至今仍没有宣布自己的AI眼镜产品。该公司创始人兼CEO徐驰对观察者网坦言，今天市面上的AI眼镜，本质上并没有靠AI给用户带来更大价值，而眼镜理所应当要比手机上的AI应用体验更好。大家平静下来之后，还是要思考体验本身的问题。
某AI眼镜宣传图
背靠世界最强供应链，近些年国内AR眼镜创业企业不断涌现，但这个赛道想要真正起势，从来靠的都不只是硬件，还有软件和生态。在一个硬件标准不统一、软件生态不成熟、原生内容匮乏的行业，从技术萌芽走向市场爆发，借助AI能力催生更多应用场景，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作为一个2017年从硅谷回国创业的“AR老兵”，徐驰也直言，AR是AI最好的载体，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大赛道，跑对方向比抢跑更重要。他认为，如果未来AI眼镜体验要变好，70%要靠大模型的多模态能力进步，还有30%要靠眼镜端的调优，“并不是我们不想做，而是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想清楚怎么把体验做好”。
回到XR行业本身，国内市场的“冰火两重天”仍在延续。洛图科技数据显示，2024年，中国AR零售市场实现近30万台的销量和32.1%的同比增长，而VR零售市场规模为26.9万台，同比降幅达34.4%。在线上市场，VR与AR的销量占比从2023年的59:41变成2024年的39:61，这也是AR首次对VR实现逆转。
但受到内容生态建设与技术成熟度等因素影响，国内AR市场的增速，相比2023年的120%出现了明显放缓。
徐驰（右）参与AR眼镜节目
在徐驰看来，今天AR行业最大的问题是硬件碎片化和系统（生态）碎片化，导致开发者看不到短期内有明显回报的预期。他认为，大赛道需要充分分工，生态不是一家公司能做的。“我们就一个决策，坚决参与到国际最前沿的技术分工中去，永远去找全球最擅长做这些事的人一起去做。在这件事上，我确实觉得谷歌是纸面上最合适的合作伙伴，所以我们官宣了跟谷歌在安卓XR上的战略合作，也是目前唯一的中国企业。”
从出货量来看，XREAL已是全球最大的AR眼镜厂商，2024年上半年全球市占率达47.2%（IDC数据）。迄今为止，该公司累计融资超3亿美元，投资方包括阿里巴巴、快手、蔚来、中国互联网投资基金、中金资本、红杉中国等。
但仅靠打磨硬件能否形成护城河，外界仍存疑问，尤其是当华为、小米等科技巨头涌入赛道时，创业企业又该如何在激烈竞争中保住份额。因此在此次访谈中，观察者网也和徐驰深度探讨了XREAL自研芯片、供应链合作、市场竞争等话题。
他坦言，“我们希不希望，巨头都会来，准备好就是了。”
徐驰主要观点摘要：
·技术路线开始收敛，是XR行业起速的必要条件
·自研芯片不是为了取代高通，从来没有这个目标
·大赛道需要分工，AR原生生态不是一家能做的，找全球最擅长的人一起去做
·屏幕是唯一需要进口部件，未来一两年能看到全国产方案
·AR是AI最好的载体，跑对方向比抢跑更重要
·眼镜是我们这代人能看到的替代手机的唯一可能性，但至少需要5-10年
·中国产业链让大疆、影石Insta360等企业，以更高效率挑战传统欧美巨头
以下是深度对话实录：
自研芯片不是为了取代高通
观察者网：无论是VR还是AR，其实都已经发展了很多年，现在是否到了一个可以总结性看待的阶段，比如行业趋势性越来越明确？
徐驰：前几年行业产品形态是有些五花八门，大家在技术路径上也是各式各样的，但现在终于看到各大厂的产品策略和形态，正朝着轻量化的设备在收敛。我觉得当一个行业不同厂商的技术路线开始收敛，就是它起速的必要条件，也是体量升级的前兆。
观察者网：AR和VR未来的前景会不会有不同？
徐驰：我今天看到的趋势是，如果说AVP（Apple Vision Pro）有什么教训的话，最大的教训可能是这么重的东西是不合理的，不能满足大众对产品形态的诉求。所以更大众的体量，可能是轻量化的AR或者叫OST（Optical See-through）眼镜，而不是一个VST（Video See-through）头盔，这也是未来一两年能看到的确定性变化。2025年这个赛道会更热闹。对我们自己来讲，2025年也将是全面现金流为正的一年。这在整个行业也是一个大事，因为这意味着XREAL将成为首个在XR终端领域，实现正现金流的企业。
观察者网：你们推出了自研芯片X1，但自研芯片肯定会导致成本上升，这在产品体验、品牌影响力等层面会带来哪些回报？
徐驰：行业上半场的供应链还不成熟，用户体验不够好，所以真正实现销量或体验上的突破，需要厂商针对核心零部件去做深度定义，就像早期大疆或苹果的策略。这代产品让我们比较骄傲的一件事，就是BOM成本（与硬件直接相关的成本）里有60%是自己定制的，包括光机、芯片和壳料等，这也说明我们愿意去定义足够成熟的AR体验。
观察者网：这颗芯片有哪些作用？
徐驰：之前大部分AR眼镜是0DoF，也就是跟头的大屏显示，我们把这个赛道做出来之后，很多其他人也涌进这个赛道。后来我们推出了Beam投屏盒子，实现了3DoF，因为只有锚定在空间中的显示，才能让用户去愿意长期使用它，尤其是在打游戏或者办公的情况下，需要把屏幕定在用户面前，也就是空间悬停。但很遗憾这个功能没有现成的芯片去解决，只能通过外置的设备。但外置设备存在一些缺点，首先是大概二三十毫秒的双向链路延迟，这已经是做到极致了，第二是外置配件会让使用变得更不便捷，而且还得充电。所以如何把Beam这样的设备做到眼镜中去，大家能想到最合理的，就是去做芯片。
XREAL自研的X1芯片
观察者网：那以后眼镜跟手机连接时，不再需要Beam？
徐驰：不需要，手机直插可以实现原生3DoF，链路延迟缩短至3毫秒，是行业的天花板。这样对整个定位的精准度有巨大帮助。同样因为自研芯片，我们能增加更多自研算法，进一步去提升和优化画面体验，比如说刷新方式，能让我们在高速运动下有更快的动态补偿，同时还有动态插帧的功能，在不增加端侧任何渲染能力的前提下，能够让帧率有大幅提升，可以做到全域90-120Hz，在高速运动下，整个视觉画面也能呈现特别清晰的效果。
观察者网：这跟高通的AR芯片有什么区别？
徐驰：高通今天仍在用一体机的心态做产品，而我们的芯片是为分体机定义的。我们并不是想要取代高通的芯片，而是做的协处理器，为了跟手机等终端做更好的匹配。如果将来分体机越来越主流，当它是分体式3DoF的时候，我们认为对延迟敏感和对带宽优化有帮助的计算应该放在眼镜端，让手机端只做最简单的计算就行了，所它其实是一个分布式计算架构。我们原来是把所有的东西先传到手机上再传回来，未来3DoF、6DoF以及AI相关的计算都可以发生在眼镜端，大大降低手机端对算力的依赖，某种程度上还能增加续航。
观察者网：这意味着XREAL未来不会做一体机，不会做高通那样的方案？
徐驰：对，我们做芯片也不是为了替代高通，从来没有这个目标。如果高通做了这样的芯片，我们就不用做了，但很可惜它没做。
唯一零部件需要依赖进口
观察者网：之前你说X1芯片可以更好的支持AR原生生态，那原生生态应该怎么打造？是否也涉及到跟谷歌的合作？消费者其实也好奇，未来AR原生生态到底是什么样的？
徐驰：今天最大的问题是硬件碎片化和系统（生态）碎片化，导致任何一个开发者都会觉得现在还进不来，因为看不到量，看不到短期内有明显回报预期。但解决这件事也很简单，需要几个头部平台，打造让人眼前一亮的内容带动生态，让大家去相信以及能够看到可见的未来，有非常大的行业体量增长，我觉得这些在一两年之内都能看到。我看过一些内容，比如美国真人秀行业人士，正在跟谷歌一起拍摄放在安卓XR中的原生内容，也跟苹果用一些极贵的设备拍摄XR内容或者空间视频类的东西，大厂确实正在找哪些场景放在原生XR中体验会更好，它能提前花钱把这些事做出来，这些体验会带动新用户有强烈的兴趣去买一台设备试一试，开发者也会觉得这样的设备、效果和价格肯定能卖爆，生态一下就会被带动起来。而我们保证的是，给合作伙伴带来硬件性能足够好，能够达到空间计算显示、感知等佩戴的体验，而且我们把价格做到了，这件事就能快速运转起来。
观察者网：那也就是说，内容和生态需要先由谷歌这些大厂去汇集开发者？
徐驰：我一直在讲，大赛道需要充分分工，生态不是我们一家能做的。我们的眼镜首先做的是空间显示，连手机连电脑不需要生态，这件事我们自己能完美解决。而空间计算是需要生态的，需要分工。我们就一个决策，坚决参与到国际最前沿的技术分工中去。我们永远去找全球最擅长做这些事的人一起去做，在这件事上，我确实觉得谷歌是纸面上最合适的合作伙伴。我们官宣了跟谷歌在安卓XR上的战略合作，也是目前唯一的中国企业。
观察者网：可以这么理解，XREAL主要是打磨硬件，那你们的核心竞争力在哪些地方？如果说产业链比较成熟的话，是不是谁都可以做这件事？
徐驰：核心的问题是，今天产业链并不成熟，所以这里面才有60%的东西是我们深度定制的，不是市面上直接可以买到的，其中最核心、门槛最高的光机，是我们自有工厂做的，芯片我们现在也做了，而且芯片还有校畸变的能力，可以让光机设计再打开一些自由度，这是典型的1+1>2。我们芯片有2-3年代际差领先竞争对手，光机也在不断升级，这些都是我们的护城河，让我们有自信坚定参与到世界最前沿的技术分工中去。我们不会只有X1，可能还会有X1s、X2，肯定会在这条路上坚定地往下走，但我们确实需要体量快速成长起来，把在更多市场上赚到的钱，投到接下来研发中去，确保我们技术的护城河。
XREAL的眼镜产品
观察者网：那你们是否在效仿苹果模式，自己做核心设计，再通过供应链把它落地？
徐驰：可以这么说，我们甚至不光是自己设计，我们还生产制造。我们在无锡和昆山有两个光学工厂，只做光机，像整机组装别人可以比我们做的更好，那我就让别人做，比如立讯就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它一方面帮苹果做头盔，也帮我们做AR眼镜。
观察者网：你们60%的部件由自己定制，都是在中国生产吗？
徐驰：对，今天我们唯一一个零部件需要依赖进口，就是索尼的屏幕。但我们也可以预见，现在国内的视涯也越做越快，未来一两年一定能看到全国产的解决方案出来。我们做芯片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不希望被任何人卡脖子，将来有可能反向超越海外的芯片解决方案。
AI眼镜是大赛道，跑对方向比抢跑更重要
观察者网：现在AI绝对是最火的概念，但你们好像对接入AI并没有那么大的热情？
徐驰：并不是我们不想做，而是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想清楚怎么把体验做好，我觉得这件事还需要打磨。我们确实认为AR是AI最好的载体，因为在手机上、电脑上实现AI，本质上还是一个生产力工具。眼镜最大的好处是它能够便捷的第一时间看到，能让AI看到你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用最迅速的方式把这个反馈给你。
观察者网：现在市面上已经有很多AI眼镜，你怎么看？
徐驰：最近AI眼镜确实非常热，甚至掀起了“百镜大战”。但这件事不是我们不想做，确实还没有想清楚。我们认为AI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大赛道，跑对方向比抢跑更重要，我觉得完全没必要抢跑。因为这件事重要，我们反而应该想的是从体验本身出发，不要去蹭概念和热点。今天市面上的AI眼镜，本质上并没有靠AI给用户带来更大的价值。但我确实认为，就这一两年之内一定会看到一些重大转折，这块带来的变化可能是颠覆式的。
观察者网：但现在上市的AI眼镜，确实也在讲接入大模型之后带来的效率提升。
徐驰：今天Meta Ray-Ban是一个用得了、足够好的AI眼镜，我们希望更多中国厂商致力于去降低两者之间的差距，而不是在Meta Ray-Ban下面再做一个更便宜的Meta Ray-Ban。
观察者网：如果未来接入AI的话，你们预计会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打造AI眼镜？
徐驰：我觉得未来一两年，一定会有非常大的体验升级。我们也有两点大胆预测，一是如果未来AI眼镜体验要变好，70%要靠大模型的多模态能力进步，还有30%要靠眼镜端的调优，包括个性化数据的优化等，需要双方更深度合作，才可能把体验优化好。我们认为，眼镜成为一个标准的AI工具的大前提，是它打开摄像头，能做的比手机上的AI功能要好，才能戴得住。但今天所有AI眼镜打开摄像头，做文本翻译等工作，可能还不如手机AI功能做得好。但我觉得，眼镜理所应当比手机上的AI应用体验更好，否则大家光凑热闹有新鲜劲，平静下来还是要思考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我觉得还是要解决体验本身这个问题。
观察者网：你们如果去做AI眼镜，是会跟大模型厂商合作，还是自己做？
徐驰：我们肯定没法自己去做，因为大模型同样门槛非常高，所以我们宁愿跟他们合作，也非常欢迎大模型来找我们合作。我们这代产品其实就有一个可插拔的摄像头模组，未来也有机会去承载融入更多的AI功能。但同样，在这件事打磨好之前，我们不想轻易地只推概念给消费者，这是我们产品上的逻辑，所以我们超级兴奋，其实一直有团队在看。
观察者网：AR加一个摄像头，跟VST眼镜有什么区别？
徐驰：还是不同的，我们仍然是VST眼镜，只是希望摄像头能做一些AI识别能力，并不是让它把内容重新投射到用户眼前，因为本身就能透过眼镜看得到。
苹果堆料是错的，未来可能做自己的“鸿蒙”
观察者网：最近市场上又出现一些苹果的新闻，Vision Pro其实是一种高开低走的状态，你怎么评价这种现象？
徐驰：去年我们曾说过，Vision Pro是苹果有史以来第一个堆料的产品，这家公司之前一直是以精确裁减出名的，但在Vision Pro上是堆料的，我认为这是错的。我觉得Vision Pro的问题不是卖的贵，而是花了3500美元购买的用户，买回家之后仍然不会继续使用，活跃度差。这说明后续佩戴成本和门槛太高了，而门槛来自于太重了，太不便携了。所以我觉得从根本上改变这件事，不是把3500美元的东西打到99美元，因为打到99美元只会让更多人买，但买完仍然有可能戴不住，还是得解决它的重量和体积问题。因此我觉得头盔往眼镜端发展，是真正让佩戴成本下降的唯一方式。所以未来一两年大家可能更多的是从头盔往眼镜的方向去转化，而我们第一天就认为这是对的方向。
苹果Vision Pro
观察者网：这是行业的明确趋势吗？
徐驰：我觉得是，最近几个发布会讲的都是OST眼镜，比如Meta去年10月发布的Orion等等，大家都在往这方面走。
观察者网：未来其他的技术路线会消失吗？
徐驰：我觉得头盔一定会存在，比如Oculus创始人帕尔默·拉吉就说，我不在乎这个东西的体积大小，我要的就是沉浸式体验的天花板，但这只代表一部分硬核的极客用户。那这类用户有多少，是否能够规模化，还是说一个更轻量化，能达到80%的VST头盔体验，但只需要20%重量、成本的眼镜，更容易卖出量，我觉得一定是OST眼镜。所以我不觉得其他技术路线会消失，但哪个可能会增长的更快，今天其实已经挺明显了。
观察者网：Vision Pro的高开低走，一方面是价格，另一方面也是缺少杀手级应用，这是不是也是当下AR行业的难题？
徐驰：谷歌安卓XR和我们一起合作，就可以把这个事情解决。但XREAL只能解决轻量化的问题，这个行业确实需要更大的一些平台的玩家，一起来把平台的问题解决了。
观察者网：你们会去做汇集开发者的工作吗？
徐驰：有可能，但我们没有必要重新立个山头，今天已经可以在安卓的山头上做了。
观察者网：那未来如何打造差异化的体验？
徐驰：今天手机上的安卓，体验也都是差异化的，但在开发者那一端，接口是完全一样的，都是安卓。差异化是对用户侧的，开发者那边不能做碎片化的。今天这个行业最大的问题是，硬件的碎片化和生态的碎片化。硬件的碎片化就是有头盔、眼镜等技术路径，但现在硬件的碎片化在改善，在往更轻量化的方向收敛。生态的碎片化需要有人站出来，这个人不是我们，如何让这个生态不再碎片，有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开发者就一起走过来了。
观察者网：如果说将来XREAL的用户越来越多，会给他们做定制化吗？
徐驰：好问题。如果我们的用户越来越多，就像华为有一天自己做了鸿蒙，如果我们拥有全球第一、第二的份额，我们一定做自己的操作系统。原来我们的操作系统Nebula是基于安卓手机版改的一套东西，后面我们可能是基于安卓XR，而不是创造一个对立面。
眼镜是替代手机唯一可能性
观察者网：刚在一直在说技术路线收敛，将来OST眼镜可能是更加偏向主流的路线，但这只是在XR赛道中，未来AR的体量如何进一步增大，甚至有可能达到现在手机的体量？
徐驰：我觉得达到手机体量需要一定的时间。但AR很快会超过VR，这是可预见的，未来两三年可以看到AR超过VR。现在VR出货量一年可能有1000多万，曾经达到过2000万，但现在正迅速下降。我认为AR眼镜未来会从现在百万级的体量，快速跨越到一两千万的级别。如果我们判断准确的话，它还会继续往上走。今天我们不去想AR什么时候替代手机，我觉得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但什么时候发生对我来说不重要。但对我们这家企业来说，我希望大家至少都相信AR眼镜早晚会替代手机，这意味着这个行业已经成功了。
观察者网：但现在没有一个时间表？
徐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我觉得至少是5-10年的事。
观察者网：在长期探索过程中，终端形态是不是还有可能发生变化？
徐驰：我觉得比较难，因为我要去占据的是用户眼前的东西，需要这个终端比手机更便捷的在用户眼前投射，眼镜是理论上最好的方式，再之后就是脑机接口了。但我觉得脑机接口至少有一代人的临床验证，才有可能去普及，更不用说现在技术还没有成熟，因此眼镜大概就是我们这代人能看到的替代手机的唯一可能性。
观察者网：我个人因为近视，总感觉到佩戴眼镜会有诸多不便，这是不是AR眼镜上量的另一大阻碍？
徐驰：做一个产品，永远是它加分项和体验门槛的比较。如果带来的体验大到可以完全无视它的门槛，就像今天你说的不愿意戴眼镜，但仍然会戴近视眼镜，因为不戴看不清这个世界。如果以后不戴AR眼镜，你看不清那个现实和混合在一起的世界，或者你比别人智商低100，而周围的人都在眼镜助力下变得更聪明，生活工作效率更高，那大家都会选择戴。
中国产业链已摆脱廉价组装
观察者网：中国产业链对加速硬件成熟有哪些优势？
徐驰：优势太大了。我觉得今天XREAL在全球AR赛道中展现出的高速迭代，以及成本价格的亲民化，所有这些东西都离不开中国产业链。而且我觉得，中国产业链已经摆脱过去只能做廉价组装的阶段了，而是有能力提供极强的研发附加价值。我们是通过研发提升良率，去降低成本，而不是仅仅通过廉价的劳动力去做，并不是简单的组装。
观察者网：这是不是也是你从美国回来做AR的重要理由？
徐驰：对，中国这块有大量的人才和经验，我们的供应链基础设施有着太多优势，而且这个优势不会随着中美博弈或者其他而转移。今天中国制造业的基础是我们非常强的优势，短期内看不到任何一个国家能把它迁移走。曾经世界制造业中心从美国转移到日本，后面又分流到中国台湾和韩国，最后慢慢聚集到中国大陆，逐步形成了真正的规模效应，这个规模效应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转移到其他地方的。
用户佩戴AR眼镜
观察者网：这种优势，是不是给中国创业者带来了更大的自信，比如在想法的实现上就不用再采取跟随策略，打破对包括苹果在内美国公司的技术路线迷信？
徐驰：这个优势带来了巨大的机会。你会发现在硬件创业成功上，中国企业越来越有机会走向全球化，这些年我们看到了大疆、影石Insta360，也看到了很多扫地机器人企业，其实他们都在以更高的经营效率去挑战那些传统欧美巨头，甚至新能源车也是一个例子，这些都是中国制造业优势的绝对体现。我们希望在AR这个赛道，我们不需要后发先至，而是一开始就有机会直接引领，彻底甩开其他对手，从起点开始我们就有优势。
希望硬件和生态的碎片化被解决
观察者网：能否展望一下未来一两年，AR赛道可能会出现的一些令人期待的变化？
徐驰：我希望硬件的碎片化被解决，大家朝着一个更明确的方向去走，而且我也希望生态和系统的碎片化也被解决，这样行业就解决了所有阻碍它加速发展的阻力，进入生态高速增长的阶段。我能大胆预测，第一碎片化会结束，第二会看到更多巨头进入这个赛道，这是最能刺激消费者的，因为有更多的优秀产品在进入，且成熟度比今天有一定提升。对我们来讲，未来两年同样很关键，希望在巨头进来的时候，我们能把姿态、身位和市场份额占好，让大家相信，我们虽然是创业公司，但仍可以打造完全不输甚至好于巨头的产品。
观察者网：你们会期待巨头进来吗？
徐驰：我觉得这不是坏事，这个行业是能容纳更多人的，而且说实话，我们希不希望，他们都会来，准备好就是了。
观察者网：未来一段时间你们会把精力和重心放在哪？
徐驰：仍然是最纯粹的两块，一个是空间显示，一个是空间计算，都会在我们认为对的方向上去做。举个例子，我们认为芯片应该是所有眼镜至少应该有的一个体验，所有以后我们全系的眼镜都会搭载X1芯片。空间显示是一个很简单的适配万物的，非常好用的，低延迟的，影音效果的天花板，同样带有AI潜力的轻量化眼镜。但是空间计算对眼镜的要求更高，比如说视场角、空间感知能力各方面会要求更高，要去匹配全新的、规模化的生态，这样才等于空间计算的完整体。很明显我们能把前半部分做了，但后半部分不是我们这家公司最擅长的，所以我们大的策略跟以前一样，要坚决地参与到全球第一线的技术分工中去。我期待的是，和我们认为对的合作伙伴，一起把空间计算的体验定义好。
观察者网：X1芯片的主要作用是取代Beam，那Beam Pro还会继续存在吗？
徐驰：Beam的主要作用是增加3DoF的功能，它确实可以被完全取代掉，但Beam Pro本质上是一个类似手机带着生态属性的终端，它长期还会存在并迭代的，甚至可能有一天它跟手机的形态完美融合，但那个需要时间。大的逻辑是对的，像我说的硬件和系统的碎片化，这些都是阻碍因素，但都有可能在两年内解决，那样行业就会到了一个起速的阶段了。
观察者网：未来两年可能会发生明显的转折。
徐驰：完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