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企“双出”时代下，出海如何更有信心与责任？

2025年，中企出海的风，变了吗？

当前，中国企业身处全球化与“逆全球化”并存的矛盾时代。随着“不出海、就出局”声量持续迭起，以及2025年初以来包括DeepSeek、小红书等企业在全球范围内“扬眉吐气”，中国企业出海有了新的契机与动力。与此同时，以贸易保护措施、大国间贸易摩擦为典型代表，诸多因素在过去数年内重塑国际经贸格局，全球产业链也随之进入深度调整期。

在复杂的局势下，深度出海已成为中国企业必然思考的命题。“如果说，以前中国企业的‘出海’还是一门选修课，那么如今，它已经成为了‘必修课’。”2月13日晚，在由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中信出版集团、联想集团联合主办的“开年第一问：信心与责任出海”国际化研讨会上，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院长、管理学教授、横店集团管理学教席教授汪泓指出。

在这门“必修课”中，信心与责任是绕不开的话题，亦时刻拷问着出海企业的战略定力。在活动圆桌讨论环节，联想集团高级副总裁、首席战略官和首席市场官、中欧校友乔健指出，联想20年前刚“走出去”时，世界经济恰好处于全球化发展最快速的时期。联想在“顺风”时期锻造出了全球化企业核心能力，打造了全球供应链、全球研发体系、全球市场营销体系，在全球践行ESG实践等等。这些积累也让联想在遇到“逆风”时，更有信心去应对外部挑战，并在不确定性中捕获机遇。

汪泓致辞

“双出”时代捕获确定性

近年来，中国企业“走出去”的步伐显著加快，全球化进程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从传统的服装、家具、家电“老三样”，到如今的新能源汽车、锂电池、光伏“新三样”，中国企业的全球化布局正在发生深刻变化。

据统计，截至2024年底，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存量接近3万亿美元，位列全球第三，2024年1-10月的全行业对外直接投资金额达到1358.7亿美元，同比增长9.7%。这一趋势表明，中国企业正在以更加多元化的方式参与全球经济。尤其是在“一带一路”国家、东盟、拉美、非洲和中东等区域，中国企业的影响力日益增强。

人文财经观察家、秦朔朋友圈发起人、《出海》著作主编秦朔分析称，当前中国企业正在迈向“出口+出海”的“双出时代”，中国未来重大的战略机遇就是出海。而这一轮中国企业出海的本质，是全球供应链的多元化和中国新能力的全球化。

“当前全球对于制造业供应链的本地化、在地化、近岸化、友岸化的需求都提升了，过去全球的高效供应链慢慢地会向多链化、分链化转型。”秦朔判断道。与此同时，中国已不再是早期仅仅拥有廉价劳动力，中国能力中的“含质量”在持续提升，持续进行技术、品牌、创新链的出海，并将优秀人才派往海外，甚至直接在海外创业。

秦朔演讲

不过，中企出海并非一帆风顺。汪泓指出，复杂的国际形势、市场开拓、公司治理等难题层出不穷。出海已从选修课变为必修课，如何把握出海带来的机遇并从容应对挑战，将成为全球化进程中的重要课题。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法国依视路会计学教席教授、副教务长、《出海》著作学术顾问许定波认为，在特朗普2.0时代来临之际，全球化的不确定性短期内会越来越大。尽管中国企业有能力“走出去”，但从统计学角度而言，成功率并不算太高，不同国家的国别风险与国别机会也有差异。

财经作家、《出海》作者刘利平指出，在达成共识的最初十年里，全球化就如一部诺基亚手机，充满物理按键的确定性。但在过去的至少十年里，全球化似乎更像一部折叠屏手机，在技术伦理与地缘政治博弈的张力中开合。在这样一个全球化背景下，责任与信心这两个命题的讨论都变得迫切与必要。

这也就意味着，企业不仅需要在全球范围内优化资源配置，还要应对复杂的国际形势，如何在不确定性中找到确定性，成为了中国企业全球化进程中的核心课题。就此，出海先行者的经验值得借鉴。

乔健表示，企业的全球布局一定要充分利用不同市场的优势资源进行统一配置，例如中国产业链集群优势、日本工程化优势、美国创新设计优势，同时又打造贴近本地市场的营销、交付和服务，这样才能实现一个兼具效率与韧性的平衡。以联想为例：联想在欧洲的匈牙利，亚太的日本、印度，美洲的墨西哥，中东的沙特等地建有本地工厂，销售、营销、服务都依托于本地，既能够达到更高的客户满意度，更好地合规，也有助于打造更加韧性、安全的供应链。

“如今面对全球化新的变局，我们其实反而更有信心。”乔健表示。“这也是联想经历了20年、摔过很多跤之后，才稍微摸到的门道。”

“全球化是人间正道”

尽管当前面临变量，但现场多位嘉宾均认为，中国企业出海正当时。

许定波列出了一组数据。2017年，全球货物及服务贸易总额为22.99万亿美元，占全球GDP比重为28.13%，但2023年该数字达到31.13万亿美元，在全球GDP中的占比也提升至29.32%，仅略低于之前全球贸易在2022年达到的最高纪录31.54万亿美元。联合国贸易和发展机构的初步数据表明，2024年全球贸易额达到了33万亿美元的新纪录。因此，从过去几年的表现来看，全球化是令人乐观的。

与此同时，中国的出口总额也在2024年达到4.02万亿美元，打破了出口贸易的最高纪录。许定波指出，这也意味着，中国的出口贸易情况，并没有外界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许定波演讲

就此，许定波强调，全球化是人间正道。一方面，“它对人类是有好处的”。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2007年至今，中国人均实际GDP增长了182%，美国人均GDP增长了20%，印度提升了110%。另一方面，从美国的角度而言，全球化助推了其资本市场的暴涨，自2009年以来美国标普500指数提升了549.7%。

许定波指出，全球化中期可能面临不确定性，因而呈现悲观态势，但长期来看仍将是乐观的。在他看来，当前美国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度在下降，1970年美国名义GDP在全球中占比为36%，但2023年已下滑至26.11%；按实际购买力计算，美国2023年GDP占比仅为15.56%。与此同时，全球范围内还有多个区域值得中国企业迈出出海的步伐。

乔健也认为，现在是中国企业出海的好时机。因为相较于联想20多年前出海的年代，中国企业拥有许多全新的优势，这些都可以转化为全球市场的竞争力，尤其是中国制造全方位、系统性的优势。

乔健强调，在过去几十年，中国形成了全球规模最大、产业配套最完善的制造体系，不仅是成本的优势，更是精细化制造、生产效率、劳动力素质、产业链集群、政策配套等全方位的综合竞争力，这种优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任何一个国家不能轻易取代的。

据乔健介绍，目前联想中国市场营收占比约五分之一，但在中国本土生产制造、并销售全球的产品占比高达五分之四。以联想合肥产业基地为例，它是联想全球最大的智能计算设备研发与制造中心，入选全球灯塔工厂，所有产品零部件在3-4个小时内就可聚齐，打一个响指就下线一台电脑。现在全球每卖出8台电脑，就有一台来自于联想合肥产业基地。

秦朔也提到，传统以中国制造能力为基础的载体，如今研发与设计能力也在持续提升，并充斥着数字化技术能力。这也将成为未来中国企业出海的底气所在。

从区域来看，当前全球范围内仍有众多中国企业的出海“热土”，中东便是其中之一。近日，联想集团与Alat埃耐特在沙特首都利雅得共同举行新制造基地的奠基仪式。新工厂将座落于沙特综合物流特区（SILZ）运营的“利雅得综合区”园区内，占地面积20万平方米，以高标准的可持续发展理念进行设计、建造和运营，预计将于2026年投入生产，年产“沙特制造”的笔记本电脑、台式机及服务器数百万台。

在利雅得现场参与了奠基仪式的乔健此次分享称，联想在沙特建厂不仅可以让联想更快、更好地服务中东与非洲市场的消费者与客户，更有助于带动沙特当地智能制造产业链生态圈的建立，从而推动沙特实现“2030愿景”计划，提高非油私营部门对GDP的贡献率，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实现经济多元化和结构转型，增进社会福利等等。

中企全球化进程正进入新阶段

中国企业在全球化的过程中，“软实力”的重要性与日俱增。

事实上，全球化不仅仅是产品和技术的输出，更是文化、价值观和管理能力的输出。中国企业通过在全球范围内建立本地化的团队、尊重当地文化、遵守国际规则，才能逐步赢得全球市场的信任。

就此，秦朔再次强调，中国企业可围绕“出海十策”来提升自己的软实力。所谓“出海十策”，包括制定清晰的战略，选择恰当的进入方式，自出海之初就高度重视规范化治理，在文化上以“炼合金”的方式拥抱多元化，产品确保质量并贴近本地创新，以信息化支撑全球化并实现IT/BT一体化，从国内供应链思维转变为全球供应链思维，以“全球本地化、本地全球化”来做市场，严守合规生命线，以及提升ESG竞争力十个维度。

圆桌对话：“新出海时代：让世界看到更好的中国”

从策略上而言，中国企业迈向全球时，需考虑全球与本地的平衡，管理上“收”和“放”的平衡，这些都在考验一家企业的全球领导力。乔健介绍称，联想在全球层面搭建了真正的全球化高管团队和全球化组织体系，在区域层面则管理团队本地化，并通过建立规则和流程，明确目标，充分激发本地团队的活力。在掌舵战略大方向的同时，对区域有效放权，从而实现全球化与本地化的平衡。

此外，中国企业还需要通过文化融合和品牌建设来提升自身的软实力。中国国际跨国公司促进会副会长、原中储粮总经理、中粮集团常务副总裁兼中粮国际CEO迟京涛认为，中国企业出海应当建立支撑战略落地的企业文化。

他指出，企业“走出去”遇到的很多问题是与人才、高管、企业文化、跨文化管理有关的。其中是首要问题就是要配好全球的高管团队，应当建立一个国际化与本土化相融的高管团队。同时，还要实施人性化管理、构建好全球的人才培养体系。

迟京涛在演讲中从尊重文化差异、组织结构、高管团队等维度分析了中粮出海过程的文化融合之路，他表示这与《出海》提出联想集团所锻造的“合金文化”不谋而合。迟京涛特别强调企业一定要把优秀的员工派驻海外，而且要把派驻和国际化的招聘有机地结合起来。此外，他还指出跨文化管理是在“走出去”是最突出的问题之一，文化没有好坏只有不同，要根据不同的文化适应不同的管理。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企业在出海时，塑造高度认知的全球化品牌也必不可少。益普索（中国）咨询有限公司总裁兼首席客户官、中欧校友周晓农分享称，根据益普索（Ipsos）发布“2024中国品牌全球信任指数排行榜”显示，联想集团位居榜首，成为全球值得信任的中国品牌，这也是联想连续第四年排名首位。

周晓农强调，中国品牌在海外信任度的主要驱动力正在发生变化。过去是提供高质量产品，但如今供应链能力、生产能力的“硬条件”，以及雇主能力、在本土市场的责任践履、隐私保护意识、对当地经济贡献等“软实力”也正在驱动海外信任指数的提升。

研讨会圆桌主持人、财经作家、《经济学人•商论》原总编辑吴晨总结指出，在面对出海的过程中，中国的优势有多个方面。除了中国的规模效应之外，中国企业在追赶过程中也迸发出强大的学习能力，并积累出核心竞争力。但这样的优势不能变为路径依赖，期待中国未来能够将竞争与合作更好地中和，并参与到全球化更广阔的话语叙事之中。

当前，中国企业的全球化进程正在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从“老三样”到“新三样”，从“勇敢走出去”到“扎根全球”，中国企业正在通过不断提升自身的硬实力和软实力，逐步成为全球经济的积极参与者和贡献者。

未来，随着全球化进程的进一步深化，相信中国企业将在全球舞台上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为全球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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