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彩龙岭，我们再次遇见了兔狲_风闻

本文整理自猫盟西北组的小宇宙播客。在“薛定谔的兔狲”沉默一年多之后，我们的西北组又看见兔狲了！“兔狲老家”已经被狲放弃了吗？未来我们的保护道路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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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的故事：我们看到兔狲了！

今年7月2日，张掖甘州区彩龙岭，我和猴仔、李琦在回收红外相机。猴仔突然用对讲机呼叫我“看见兔狲了！”我内心羡慕嫉妒恨，但还是假装冷淡道：“哦，看到兔狲了，挺好的。”

那天我们联络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中午一般动物不是很活跃，猴仔能看见兔狲真的是运气爆表。猴仔说她本来是想问我点事情，可能是对讲机声有点大，惊扰了附近的兔狲。兔狲的土色毛是保护色，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话，是很难发现的。它一动起来，就被猴仔看到了，猴仔连忙把呼叫我的信息改成了“我发现了兔狲！”。也就是那一瞬间，兔狲就跑掉了。

猴仔只能（激动地）指着兔狲远去的方向 ©猴仔

上一次看到兔狲还是2024年4月23号，小崔在长城遗址一个烽火台里面看到了一只兔狲，接着所有那次野外工作的小伙伴们都看到了兔狲，除了猴仔和姗姗。当时的经历写成了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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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狲日，一不小心和野生兔狲对视了

而这次只有猴仔一个人看见兔狲。她拥有了自己的一手兔狲。

姗姗：那我呢？

心悦：你可能之后还要憋个大的。

姗姗：我要看到一队兔狲。

心悦：你可能看到兔狲带崽。

猴仔呼完我之后，我就怀着嫉妒的心继续去收相机了，结果在下一个我收的点位相机里，就看到了兔狲（的影像）。我们的相机放得很低，视角是仰视，兔狲又是逆着光，显得特别高大，仿佛“王者又回来了”的感觉，虽然它只是一只小猫猫。感觉我们一直在关注的兔狲种群，还有复兴的希望，还是很开心的。

彩龙岭红外相机拍到的兔狲 ©猫盟

这里说一下我们目击兔狲的两个地点，2024年小崔看到兔狲是在临泽县的治沙区附近，我们管那里叫**“兔狲新村”。今年猴仔看到兔狲是在平山湖乡的彩龙岭，我们2022年在彩龙岭附近的赛车场发现了一个高密度的兔狲种群，我们把那里叫做“兔狲老家”**。

我们在赛车场的20~27平方公里范围，进行兔狲种群密度的估算，种群数量一直在下降。今年我们又在平山湖看到了兔狲，说明“兔狲老家”还有一些兔狲存在，也许今年的数据又会带给我们一些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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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姗的故事：在兔狲栖息地发生了什么？

我们也不了解“兔狲老家”的种群下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我们没有更早的数据。我们能观察到的，就是这里兔狲种群快速下降的趋势。

我们还去了西北其他一些地方考察，寻找兔狲的栖息地。上一次去了内蒙古的潮水盆地，那边有很多地方和张掖环境是很类似的，有一些有一定崎岖度的浅山丘陵，也有一些天然的洞穴，看上去很像适合兔狲生存的地方。

潮水盆地的丘陵 ©猴仔

我们也放了一些红外相机，在阿拉善右旗的几处地方发现了兔狲的痕迹，但有些环境与张掖非常相似的区域却完全没有。兔狲的适宜栖息地的现状到底是什么样的，可能还需要我们更多的调查与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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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兔狲：潮水盆地考察记

内蒙一直是鼠疫的重点防疫区，我们走在路上经常会看见鼠疫疫区的标识牌，写着此处放置鼠药之类的话。这可能是那边有类似的环境，却很难找到兔狲的一个原因。

我们在甘肃武威的民勤县，还调查过一片人工种植的梭梭林，环境和兔狲新村非常类似，也有人工种了十几二十年的梭梭。但我们在那边的梭梭林里放置的相机没有拍到兔狲，我们推测，可能是因为那里没有发现狗獾，没有狗獾挖洞，兔狲这些小动物就很难找到庇护所，所以那片区域兔狲的数量很少。

民勤县的治沙地，近处的圆丘上面是白刺，远处的树丛是人工种植的梭梭 ©大猫

在张掖，像赛车场、彩龙岭，有天然的风蚀水蚀形成的洞穴，在临泽那边有狗獾挖掘出来的洞穴，有没有可以用于藏身和繁殖的场所，对兔狲生存的影响是很大的，我们现在觉得，洞穴、猎物是影响兔狲生存最关键的两个要素。

心悦/姗姗：彩龙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彩龙岭是很大的一片区域，是张掖东北部的东大山山脚下的余脉。所以这里的环境很特殊，会出现更适应高海拔的物种。我们有一次居然在平山湖大峡谷发现了一只旱獭，旱獭是高原上常见的动物，出现在荒漠里让人大跌眼镜。它可能就是从东大山过来的。

从东大山延伸下来的彩龙岭 ©心悦

心悦：它跑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亲眼目睹兔狲了，旱獭真的是太可恶了，跑起来太像兔狲了。

那只冒充兔狲的旱獭 ©心悦

彩龙岭是心悦最喜欢的收相机路线之一。它的环境很偏僻，有非常好看的丹霞和彩丘地貌。七彩丹霞和大峡谷是张掖的招牌景点，彩龙岭相当于集合了大峡谷的丹霞地貌和七彩丘陵的地貌为一体，而且又没有人。清晨和黄昏，阳光洒在色彩斑斓的小山丘上，非常壮观。

心悦在彩龙岭 ©果果兔

我们在张掖北部荒漠里唯一一次发现狼，记录点也是在彩龙岭，最开始是和牧民聊天，牧民跟我们说“最近有狼啊，把我们的羊羔子都咬死了”。第一反应我们都不太相信，因为之前从来没有狼的记录。结果红外相机真的拍到了狼。

对相机表示了好奇的狼 ©猫盟

荒漠其实以前是有狼的，但数量很少，可能上个世纪就已经快打光了，而且现在有蹄类数量也不多，不能支撑起一个比较大的种群。我们刚发现狼的时候，还猜测了很久狼是从哪里来的，张掖的南边是祁连山，这里一直有狼的存在，但祁连山和荒漠隔着一个人口密集的张掖市区，狼可能很难穿过城市。所以我们判断，这只狼很有可能是从东大山下来的。

彩龙岭还有许多其他动物。2022年心悦第一次看到野生兔狲，也是在彩龙岭。因为彩龙岭有崎岖不平，有不少峭壁、沟谷，这其中的洞穴是动物喜欢待的地方。我们也在那里见过雕鸮。

彩龙岭夜观看到的雕鸮 ©心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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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姗姗：保护策略的变化

我们对“兔狲危机”产生原因的了解，也在不断深入。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变化是，我们心目中“风电”这个因素对兔狲种群的影响。我们发现风电建设可能不是兔狲种群的主要影响因素，甚至不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一开始关注“兔狲老家”时，我们发现兔狲喜欢利用丘陵里面天然的洞穴，但每一个风机点在修建时，都要在丘陵上开一条路，所以我们认为风机与相关设施的建设，会对野生动物的栖息地造成很大的影响。

风机与兔狲 ©猫盟

我们记录到兔狲最多的2022年，兔狲老家的风机已经建好了。按理说风机建设之前兔狲的密度应该更高，因为人类干扰会让兔狲数量下降，但因为我们没有更早以前的数据，也很难知道那时候的兔狲是不是更多。

而在后来的调查了解中，我们又发现了其他的影响因素，比如灭鼠、干旱的气候。去年我们在本地调查到很多信息：赛车场在2023年的时候经历过一次灭鼠；从2022年开始，荒漠就在遭受严重的干旱……这些因素都可能直接或间接影响到兔狲的数量。

 夏季开花的柽柳和沙拐枣 ©心悦

所以兔狲的消失可能是很多原因叠加在一起。因为风电建设、天气干旱和灭鼠同时发生在同一块区域上，我们也很难进行比较。我们目前得到的信息，也只是让我们的猜想更丰满了一些，没有绝对正确的结果。 

而项目另一个重要的转变，是我们关注的范围在不断扩大。

原先我们的关注点集中在20多平方公里的“兔狲老家”赛车场，但是这两年我们扩大了调查的范围。去年我们在张掖甘州区和临泽县2800多平方公里的荒漠里做了兔狲分布调查，希望找到在这片区域里面除了赛车场，还有什么样的地方是适合兔狲的，最后找到了另一片——“兔狲新村”临泽。这些兔狲适宜的栖息地，其实都应该纳入到张掖北部荒漠兔狲的保护单元之内。

“兔狲老家” ©心悦

“兔狲新村” ©心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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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姗姗：通过一次夜巡了解兔狲

这里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支持我们张掖荒漠兔狲项目的质兰基金会，与我们一起走了一次项目地，梳理了这几年我们工作的时间线，并把影响兔狲种群的因素重新呈现了出来。

其实质兰基金会的专家一开始跟我们沟通并不顺利，因为我们对于威胁因素的判断还停留在假说阶段，很难用准确的数字去量化兔狲受到的压力。

临泽人工洞穴旁的兔狲脚印 ©芷宁

但他们来了之后，一开始在荒漠里观察，会说“鼠洞还挺多的嘛，兔狲的食物也还挺多”。但我们根据之前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些鼠洞不是新鲜的，有老鼠刨过的痕迹，旁边有新鲜土堆的鼠洞，才能表明这里现在还有老鼠。而后我们和专家们夜巡，转了半天只看到一只老鼠，他们唉声叹气“这是这几年最惨的一次夜巡”，荒漠哪怕生物量再低，夜巡也不应该是现在的情况。

陈旧的老鼠洞，拍摄于内蒙古阿拉善盟阿拉善右旗，灭鼠的结果是像兔狲这样的小型食肉动物几乎找不到食物 ©大猫

回来之后，质兰基金会的专家们就开始帮忙联系查询气温和降水的历史数据，试图找到这里生物多样性下降的原因。可能是大家都被这个突然变得空旷的荒漠刺激到了，真正地关心一个地方的命运，进而开始行动。

质兰提供了一个我们关注较少的视角：气候变化的影响。如果没有降水，植物返青变晚，或者根本没有长出来，可能导致鼠类的存活率下降，或者迁移到别处去寻找食物，像兔狲这样食物链上一层的动物就无法生存。这一推测虽然尚未得到验证，但或许可以部分解释兔狲数量下降的原因，我们还需多关注气候信息来加以分析。

同样的位置，2023年和2024年的植物比2022年返青得要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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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姗姗：更加全面的视角

如果将张掖北部荒漠视作一个整体且连续的保护区域，那么即便其中某些局部因灭鼠或开发建设而受到影响，只要其他区域的栖息地仍能维持，兔狲或许就能够在这些栖息地之间迁移，从而维持种群的延续与稳定。

这就是猫盟打算下一步做的事情。我们把“兔狲新村”当成一个种源地，如果其他地区的食物资源能恢复到适合兔狲存活的时候，像“兔狲新村”这样的根据地，它们的兔狲就能扩散到其他地方去，重建兔狲种群。

实际上“兔狲新村”的属性，本身就很特别。原来我们觉得，既然新村有兔狲，那么其他类似环境的种梭梭治沙的区域，是不是也会有兔狲？所以我们也去了武威市民勤县的治沙区，放了红外相机，但半年后回收的结果并不理想，兔狲和狗獾都没有拍到。

我们就在想，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可能一个比较重要的因素，就是“兔狲新村”和“兔狲老家”这一大片区域是连通的。新村这里原来这里是一片沙漠，但由于种梭梭治沙，一定程度上富集了兔狲的重要食物——大沙鼠。同时，这里也有狗獾能够在原生白刺堆和固沙紧实后的沙地挖掘洞穴，为兔狲提供了住所。因此，新村逐渐形成了兔狲可以定居的环境。有一些比较勇敢的兔狲或爱徒步的兔狲扩散到这里，慢慢有更多的个体在这里定居，就建立起了一个新的栖息地。

现在我们需要把目光放在更大、更加整体的保护单元上观看。在这片大区域里面，有兔狲大种群的存在，才有可能在像“兔狲新村”这样小的地方，重新建立起一个栖息地。我们现在的目的，也是在这个大的区域里面，通过一些小的点，去帮助整个大区域兔狲种群恢复。

兔狲尝试我们安置的人工洞穴 ©猫盟

现在来看，我们对荒漠知道的真是太有限了，我们很想搞清楚兔狲下降的影响机制到底是什么，再针对性地解决问题，但研究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肯定不能等到结果出来之后，才去行动。我们现在的策略是，尽快地去行动，直接致力于保护，而不是只停留在观察、发现和研究上。

目前猫盟在为这些兔狲做什么呢？一方面我们在做栖息地优化的工作，像为野生动物提供人工洞穴、饮水点，希望像“兔狲新村”这样兔狲密度还不错的地方，能够成为“革命根据地的火种”，让兔狲种群往外扩散出去，促进生物多样性的恢复。

荒漠动物饮水点 ©心悦

另一方面，我们在还做政策倡导，针对灭鼠、土地利用的活动提出建议。比如灭鼠时要避开有高密度兔狲的区域，采取更环境友好的施工方式，或者避开一些特别敏感的区域，这些都是目前我们在张掖本地做的事情。

我们也希望有更多的人参与研究荒漠，毕竟现在对荒漠生物多样性的基础研究依然十分薄弱。对公众而言，荒漠还是显得遥远而陌生，可能很难理解我们的工作，甚至还有人产生过这种疑问“荒漠什么都没有，它怎么会有兔狲呢，兔狲又怎么会面临危机呢？”。“万一兔狲泛滥了怎么办？”……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做更多的科普，还有更多的宣传、宣教工作，引导大家去关注荒漠生态，关注荒漠里的动物。让更多人知道荒漠不荒，而是一个具有独特生物多样性的栖息地。

最后，感谢质兰基金会对于我们张掖项目的帮助，以及广大月捐人对我们一直以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