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9.4分？这是女性主义表达的另一种答案！_风闻

要读书不要婚纱，要投票不要私奔。

《还有明天》没有向世人展现女人在绝望时的溃败和逃亡，没有告诉女人可以上路去找自己寻出路，相反，出路就在自己手中，它鼓励女人们坚定地留下来，坚守自我，坚持抗争，投票，也是一种反抗。

这不是出走的决心，这是斗争的恒心。

编辑｜毛浩宇

编辑｜小白

排版 | 板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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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三八档已过，但余音仍在银幕间震颤回响。其中不得不提的，便有意大利冷门佳片《还有明天》。

换言之，我愿称之为今年三八档的最佳女性主义电影，或者说近年来中国银幕上一流的女性主义电影。

评价如此之高，并非言过其实，而在于它力透纸背地传递出女性主义表达的另一种答案，尤其对于国内观众而言，这个答案沉稳而有力量。

作为贾樟柯与电影发行人田祺联合创办的新公司“浪漫电影发行科”的首部引进片，截至发稿前，该片国内票房已达2166.7万，豆瓣评分高达9.4分，更重要的是，它在填补国内电影市场空缺、拓展国内观众国际视野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我们必须要说一声，谢谢科长。

《还有明天》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黑白色调。

这不禁让我想起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开山之作《罗马，不设防的城市》。甚至导演自述，祖母讲述的故事在她的脑海里本身就是“黑白场景”。

《罗马，不设防的城市》

黑白色调，自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开始成为记录时代创伤的标志，也由此成为连接个人记忆与集体历史的纽带。

更何况，对于《还有明天》来说，黑白画面剥离了色彩的冗余，强化了迪莉娅生活的单调与窒息感。丈夫挥拳家暴的阴影、迪莉娅踉跄的脚步、选票紧握在掌心里的颤动，这些细节在黑白对比中被放大，暗示女性在父权制度下的生存本质——

她们的世界被剥夺了色彩与希望，唯有通过抗争才能重获“光明”。

《还有明天》置身于后二战时期，战败阴影下的意大利饱受贫困、饥饿的困扰，以及由战败挫伤感引发的民族自卑和变法图强之间的撕裂感。

当然，电影并没有直接介入宏大历史背景，而是从小切口进发，选取了迪莉娅（宝拉·柯特莱西饰）一家为叙事主线。

叙事结构也清晰明了，影片前一大部分都在讲述迪莉娅身为女性的艰难处境。

迪莉娅一出场就被丈夫打了一巴掌，但迪莉娅反应漠然，似乎家暴已是家常便饭。接着，她开始服务于全家人的日常起居，像仆人一样伺候着所有人，甚至还有一个假装卧病在床的公公。

周日，女儿玛塞拉带着男朋友一家人到家中聚餐，迪莉娅更是连饭桌都上不了，她穿着仅此一件还打有补丁的粗布上衣，忙前忙后按照大家的吩咐去盛肉丸、倒水、拿盐、递烟，还在慌乱中不小心打碎了装点心的盘子。

丈夫一怒之下赶走了所有人，直言迪莉娅“连个仆人都做不好”，之后熟练地便关上门，对她一番毒打。

丈夫对迪莉娅的羞辱，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不仅是肢体上的施暴，在言语上，他也是时刻对迪莉娅保持攻击状态。

当丈夫最初得知女儿玛塞拉要带着男友一家来家中吃饭时，他异常兴奋，但话锋一转，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你出嫁之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女人了。”玛塞拉眼神疑惑又凝重地看向母亲。

画面随即进入到一个歌舞桥段，丈夫对迪莉娅拳打脚踢，背景音乐反倒轻松畅快。如此乐景衬哀情，如此画面对立错位，迪莉娅脖子上的淤青，鼻孔里的血迹被这样戏剧化地呈现了出来。

这种“用舞蹈解构暴力”的设计与黑白色调一道，让动作的节奏与张力更加凸显，既避免了直接暴力的刺激，又深刻揭露了暴力作为日常循环的荒诞性。

丈夫是压迫迪莉娅的主要施暴分子，而作为家中唯二的成年男性，公公也显然不是善茬。

他战后长期瘫倒在床，需要迪莉娅的耐心服侍。但当玛塞拉的男友一家到来时，公公居然因为食物的香气骤然起身，四肢健全、堂而皇之地出来吃饭，荒诞又讽刺。

在丈夫某一次施暴之后，公公把丈夫叫到自己跟前，直言不要动不动打女人。正当观众以为公公在主持公道时，他又立即放话，只要狠狠修理她一次，让她学会闭嘴就好了。而他此番言论的根本目的，只是在于他不想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和烦躁的争吵声。

家中年长力量的缺失，是丈夫敢于肆意妄为的直接原因。

更深层次的原因则在于，尽管家人和周围邻居对丈夫的家暴不满，但也始终无动于衷，永远保持沉默。

玛塞拉也痛恨父亲的蛮横，但她并不敢直接公开叫板，而是把内心的怒火发泄到母亲迪莉娅身上。她曾多次对迪莉娅叫嚣，活得像她这样卑微宁可去死。

玛塞拉问迪莉娅：为什么不逃走？

迪莉娅反问：能逃到哪里去呢？

玛塞拉沉默，转身离开。她恼怒于母亲的软弱，也苦于问题的无解。

确实，影片除了营造压抑的家庭环境之外，也给迪莉娅配备了两个救赎的力量。一个是她的旧情人，一个则是美国黑人大兵。

旧情人是个汽车修理工，即将远走高飞。导演甚至还刻意给了她们一段短暂的暧昧相处时光，在环移镜头的注视下，俩人四目相对，或笑或羞涩，背景音乐里流淌着爱意。

可一直到最后，迪莉娅也没有跟着旧情人私奔。相反，旧情人还给了她一张纸。这张纸，变成全片最大的麦高芬，设置出最后的悬念，使情节张力拉满。

美国大兵只会讲英语，而迪莉娅只会讲意大利语。两个语言不通的人，因为玛塞拉的善意而熟识。而美国大兵的接近又让玛塞拉紧张和害怕，从侧面展示出丈夫的精神PUA之深。

当然，美国大兵也是力量担当。在他的加持下，迪莉娅炸掉了女儿男友家的咖啡馆，使其破产，一夜之间变成农民，也就间接救了女儿玛塞拉。

为什么称之为“救”？

起初，迪莉娅也为玛塞拉的幸福感到高兴。可她渐渐发现，玛塞拉的男友和自己的丈夫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在恋爱之初显得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可越到结婚之前，男友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

男友直接表示，玛塞拉只能化妆给他看，工作时间不许化妆，结婚之后也不许工作。总而言之，玛塞拉独属于他，他甚至直接上手擦掉了玛塞拉嘴上的口红。

这一举动，其实和迪莉娅最后擦口红的动作形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互文——

女儿的口红是被迫擦掉，而迪莉娅和其他民主投票的女人们，则是主动擦掉口红，为自己的政治权利而奋斗。

基于此，迪莉娅不认为男友是真正喜欢玛塞拉。在她发现丈夫势利到根本不在乎女儿的根本幸福、只在乎攀个富亲家的时候，她就只能用自己的力量——让美国大兵前去炸咖啡馆，来解救自己的女儿，也是解救当初的她自己。

从某种程度来说，母女俩其实完成了互相的救赎和成长。

当迪莉娅觉得玛塞拉来得及悬崖勒马、尽快跟男友分手之时，玛塞拉回话母亲也来得及改变自己。

当玛塞拉沉浸于婚约被毁的悲伤之中时，迪莉娅偷偷给她攒了一大笔钱，还给她留下一封信，信上告诉她，有了这笔钱，就能去读书了。

当迪莉娅偷偷瞒着丈夫去参加民主投票时，慌乱之间把选民证掉在了门口。正当她焦急万分之时，关键时刻，玛塞拉将选民证及时送到。

要读书不要婚纱，要投票不要私奔。

《还有明天》没有向世人展现女人在绝望时的溃败和逃亡，没有告诉女人可以上路去找自己寻出路，相反，出路就在自己手中，它鼓励女人们坚定地留下来，坚守自我，坚持抗争，投票，也是一种反抗。

这不是出走的决心，这是斗争的恒心。

就像意大利歌词里唱的那样，即使割掉舌头，也要闭着嘴唱歌。迪莉娅和玛塞拉隔着人群对望，抿嘴唱出无声的歌词，却传递出无穷的希望。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迪莉娅偶然看到真相暴露后气急败坏赶来投票现场的丈夫，她下意识地要回避，但转念之间，站在人群里的她又决绝地看向丈夫。

那一刻，她拥有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直视丈夫的力量，就跟余华在小说里写溺水将死之人能够直视太阳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意大利的女人们不用付出死亡的代价。

当所有同胞们团结起来，坚定信心，坚持抗争，直视就能汇聚成一条河，释放出激荡人心的力量。

尽管有批评的声音认为，这个结尾的设定没有任何迪莉娅关于政治的思考，也并没有为这些忍受家暴和压迫的女人们提供直接出路，只是提供了一些情绪价值，并让观众深陷其中，模糊理性逻辑。但我仍然认为，这样一个轻盈的结尾是神来之笔。

事实上，时代的进步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接续奋斗。女性权益的保障，绝不是某个人物、某个事件、某个机制能轻易完成的。在如今的现实生活中，也仍然有太多女性的权益受到不法侵害。但文学艺术的使命和价值并不在于提供理性方案。

《还有明天》的意义在于，它让女性主义表达有了另一种答案，并让更多人看见。被看见，并传递出女性在绝境中依然坚韧的生命力，本身就是意义所在。

越来越多的紧紧握在手中的女性主义作品，也终究会汇聚成一条河，直到下一个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