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变化与过度旅游威胁南欧经济——彭博社

2025年7月23日，游艇停泊在海面，游客挤满西班牙伊比萨岛袖珍海湾S’Illot des Renclí的沙滩。

摄影师：Maria Contreras Coll/Bloomberg蒙特索尔酒店是伊比萨历史最悠久的酒店。这座新古典主义建筑始建于1933年，坐落在首府港口与老城区之间绿树成荫的大道上。过去75年间，这里接待过好莱坞数代名流和音乐界巨擘，而伊比萨岛也从1950年代"垮掉一代"与波西米亚人群的避世天堂，蜕变为充斥着超级夜店、霓虹灯、巨型LED屏和电子乐重低音的梦幻之地。

当法国实验集团2021年接手这家奢华酒店时，他们实施的改造工程正映射出伊比萨旅游业面临的全新挑战。

过去十年间，持续干旱、人口激增和旅游热潮导致伊比萨淡水资源日益紧张，新业主因此移除了客房浴缸，仅保留淋浴设施。据非营利研究组织伊比萨保护基金会数据，当地70年来平均气温上升了1.26摄氏度，酒店为此加装隔热层保持室内凉爽。为降低能耗，他们将空调最低温度设为19度，并安装窗联系统实现开窗自动关空调。

“我经常遇到客户的反对，因为他们希望房间温度保持在16度，”实验集团创始人之一罗梅·德戈里亚诺夫坐在酒店临街露台上说道，“人们想要环保，但前提是不影响他们的舒适度或假期体验。”

七月，游客在伊比萨最古老酒店Montesol Experimental的屋顶酒吧。摄影师：玛丽亚·孔特雷拉斯·科尔/彭博社去年有370万游客到访伊比萨，八年内增长23%。度假屋、短租和季节性工人住房需求激增，加上疫情后富裕移民涌入，推高了租金。实验集团现在必须为员工提供住宿作为薪酬方案的一部分。

数十年来，旅游业支撑着欧洲地中海地区的经济增长与发展。据行业组织世界旅游理事会数据，2023至2024年间该行业在西班牙、希腊、葡萄牙和意大利雇佣了超800万人。旅游业占西班牙和希腊GDP近13%，意大利超10%，葡萄牙达16.5%。经历疫情期间下滑后，游客数量持续增长。联合国旅游机构数据显示，欧洲地中海地区国际游客接待量较2019年水平高出8%。

渡轮和游轮每天为伊比沙岛及邻近的福门特拉岛带来数万名游客。摄影师：Maria Contreras Coll/彭博社这种增长正在发生，尽管——甚至可能是因为——气候变化。根据联合国的数据，地中海盆地的变暖速度比全球平均水平快20%。平均气温已比工业化前时代高出1.4摄氏度。极端天气事件正变得更加频繁——随着夏季气温多次比历史平均值高出10摄氏度，野火、干旱、危险风暴和热浪频发。今年八月，热浪已经加剧了欧洲和土耳其的致命野火，迫使数千人从家园和度假胜地撤离。但尽管夏季更热，它们也更长，将更多人吸引到地中海地区，在传统旺季之外的所谓“平季”月份。

激增的游客数量和气候变化的影响共同对支撑该行业的生态系统、经济和社会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对维持了数十年的商业模式提出了质疑。

地中海预计将经历更多极端高温

预计到2040年，夏季气温超过30°C（86°F）的天数

来源：世界银行气候变化知识门户

注：根据中等SSP2-4.5社会经济路径，相对于1995-2014年基线的异常值。

今年，高温、干旱和强风已在希腊、土耳其、葡萄牙、西班牙和法国引发野火。据西班牙卫生部称，该国热浪导致今年超额死亡人数超过1100人。包括雅典卫城和巴黎埃菲尔铁塔在内的欧洲各地旅游地标，都因危险高温而关闭。

然而欧洲游客数量仍在持续增长，部分原因是旅游旺季形态的变化。南欧各地旅游区的春秋季游客量显著上升，完全抵消了传统夏季高峰期的轻微疲软。行业分析师认为，这既与气温升高有关，也受成本上涨影响。

南欧旅游季节形态正在改变

旅游住宿年度夜间住宿量月度占比

数据来源：彭博新闻对欧盟统计局数据的分析

本就位列全球热门目的地的希腊和西班牙增长迅猛。联合国旅游组织数据显示，2024年希腊国际游客量较2019年增长14.7%，西班牙增长12.3%。房地产分析公司CoStar指出，两国酒店房价均达历史新高。

巴塞罗那港务局数据显示，该地平季旅游日益火爆，去年10月邮轮抵港游客量已超过2019年8月。据追踪度假租赁市场的AirDNA统计，在西班牙瓦伦西亚、意大利卡塔尼亚等多个热门旅游地，5-6月及10-11月的民宿需求增速较2018年水平已超过旺季。

这两种趋势叠加，正加剧基础设施的压力。更炎热干燥的旺季意味着空调能源需求增加，水资源压力更大。更长的旅游季节则进一步加剧了这种压力。

英国萨里大学可持续营销学教授泽维尔·方特表示：“只有投资建设能够应对游客流量的基础设施，才可能发展平季旅游。如果沿用旺季的运营模式，平季旅游就无从谈起。“方特为旅游部门提供可持续发展战略咨询。

伊比萨岛传统夏季之外的旅游业增长

2014至2024年旅游住宿过夜量增幅

数据来源：彭博新闻社对欧盟统计局数据的分析

注：旺季指7-8月，平季指5-6月及9-10月。

在伊比萨市通往卡拉登塞拉的公路上，荧光横幅用粗体黑字宣传着"真正的伊比萨俱乐部体验”，广告牌承诺每周七晚的"狂热"派对。从这座西班牙岛屿的首府驱车一小时即可抵达北部海岸的这片区域，这里曾是岛上最幽静的去处之一，也是避世者的乐园。

就在几年前，卡拉登塞拉还只有十几间摇摇欲坠的棚屋，停放着木质划艇。如今，沙滩酒吧延伸出的躺椅和遮阳伞已占据整片海滩。“以前去更偏远、更原始的地方是能享受独处，“伊比萨当地居民、地球之友环保组织活动家劳拉·圣米格尔说，“现在不行了。”

卡拉德恩塞拉曾是一处幽静海湾，直到一家海滩酒吧开业，沙滩上摆满了躺椅和遮阳伞。摄影师：玛丽亚·孔特雷拉斯·科尔/彭博社环保活动家劳拉·圣米格尔在卡拉德恩塞拉。摄影师：玛丽亚·孔特雷拉斯·科尔/彭博社随着交通便利的景点越来越拥挤，游客们深入乡村地区，使卡拉德恩塞拉这样的小地方不堪重负。但实际空间也在缩小。巴利阿里群岛多家科研机构发布的2024年报告显示，伊比沙岛至少20%的海滩存在明显侵蚀迹象，且自前工业化时代以来，巴利阿里群岛周边海平面已上升18.5厘米。

2024年，一场猛烈风暴中的强风掀翻了伊比沙岛卡拉维德拉的树木，巨浪则摧毁了塞萨利内斯和埃斯科拉尔海滩的游艇。全岛范围内，粘土悬崖受海浪侵蚀已成为常态。今年，热门景点埃斯博尔努海滩因落石风险被当局关闭。

塔拉曼卡海滩上死亡的海神草。摄影师：玛丽亚·孔特雷拉斯·科尔/彭博社在某些地区，过度拥挤和旅游业对海洋环境造成的破坏正在加速海岸线的侵蚀。巴利阿里群岛部分受到大片波西多尼亚海草的保护，这种生长缓慢的海洋植物能形成抵御风暴的屏障。尽管波西多尼亚草甸受法律保护，但据伊比萨保护组织称，游艇锚链的破坏、船只废物倾倒以及海水温度上升已导致其面积急剧萎缩。旅游季节的延长使问题更加恶化，留给海草恢复的时间更少。

“我们的海岸和海洋已经不堪重负，“伊比萨保护组织可持续发展观察站的协调员艾丽莎·兰利说。“如果我们失去了海底的生态，我们就失去了海岸。如此矛盾的是，我们没有像对待黄金一样呵护我们的海岸，而这正是为我们带来收入和工资的来源。”

加剧水质问题的还有伊比萨三座海水淡化厂的排放，这些工厂本身是该岛应对水资源短缺的关键设施。在夏季，这些工厂持续运转，没有按常规计划停机维护。根据巴利阿里地区政府的数据，今年7月，该岛水库和地下水储量不足总容量的三分之一。在没有足够雨水补充储备的情况下，该岛正逐渐干涸。

过去十年间，巴利阿里群岛在水务基础设施（包括供水、海水淡化和污水处理）上的支出增长了两倍多，该地区政府去年在马略卡、梅诺卡、伊比萨和福门特拉四岛的投入超过1.66亿欧元（约合1.92亿美元）。

环保人士艾丽莎·兰利在塔拉曼卡海滩，此处海神草草甸正遭受游艇锚链和水污染的破坏。摄影师：玛丽亚·孔特雷拉斯·科尔/彭博社游客在曾属僻静之地的卡莱登希克观赏日落。摄影师：玛丽亚·孔特雷拉斯·科尔/彭博社巴利阿里群岛征收每人每晚最高6欧元的可持续旅游税，该项收入专门用于减少旅游业社会与环境影响的举措。然而，税款被用于资助会议设施和体育中心等项目，旨在吸引更多淡季游客。批评者指出这并未分流旺季客流。“夏季毫无改变，其他时段依旧人满为患，“圣米格尔表示，“旅游税应优先解决现存问题，而非考虑吸引更多游客。”

持续增长的游客数量加剧了当地居民的经济压力，他们本就承受着高昂租金。伊比萨旅游局长胡安·米格尔·科斯塔透露，八月某些日子岛上人数是常住人口16.1万的两倍。“虽不清楚承载极限，但所有旅游目的地终需明确其接待能力。”

房地产平台Idealista数据显示，西班牙租金最高的五个城市中有三个位于伊维萨岛。在巴利阿里群岛，人们平均将三分之二的工资用于支付房租。伊维萨当局正艰难招募警察和医护人员，因为他们往往负担不起住房。

“岛上的资源并非无限，“科斯塔表示，“我们需要在旅游压力与本地居民压力之间找到平衡。”

伊维萨的俱乐部吸引着名人、知名DJ和成千上万渴望狂欢的游客。摄影师：Maria Contreras Coll/彭博社新冠疫情重创旅游业，据联合国旅游组织统计，2020至2022年间全球旅游收入总计损失2.5万亿美元。联合国旅游组织数据显示。在那些早已习惯夏季街道拥挤的地方，这也让当地人回想起了大众旅游时代之前的城市面貌。

该行业现已反弹至超过疫情前水平。某些旅游目的地庞大的游客数量引发了本地人与游客之间的冲突。邮轮、巴士、飞机和租赁汽车使城市更加拥挤和污染。高尔夫球场和游泳池与其他行业及当地居民争夺水资源，加剧了干旱地区的短缺问题。AirBnB等促进住宅物业私人租赁的平台发展，助推了租金上涨。

地中海多座城市的墙上涂写着“游客滚回家”的抗议标语。近几个月来，西班牙特内里费岛、巴塞罗那，意大利威尼斯以及葡萄牙里斯本相继爆发反旅游示威。希腊劳动者抗议旅游业过长工时与过低薪资，雅典库卡基区的居民则用"爱彼迎遍地开花，邻里荡然无存"的涂鸦抗议租金上涨。

去年加泰罗尼亚大区政府在干旱期间实施用水限制，但酒店及其他旅游企业基本不受约束。

来自巴塞罗那的丰特表示：“我理解居民抗议的缘由，这再次证明本地居民沦为二等公民。我们必须牢记发展旅游业的首要目标是提升居民生活质量，而非打造游客乐园。我认为我们已本末倒置。”

葡萄牙南部干旱等级持续攀升

1941-2023年年度干旱等级变化

数据来源：葡萄牙海洋与大气研究所

路易斯·德古维亚·费尔南德斯在葡萄牙阿连特茹地区科姆波塔村口经营着一处隐秘农场，这个距里斯本以南约90分钟车程的滨海小镇以闲适著称。作为历史上葡萄牙的粮仓，阿连特茹至今保留着大量传统农业，其沙质土壤非常适合种植用于制作青酱的松子原料——石松。

“两三年前，这些树就不再结松果了，”古维亚·费尔南德斯指着几棵干枯的树木说道。这位退休律师的家族世代务农已超过三代，“如今取水困难，树木过于虚弱无法结果。”

自2017年起，随着游客寻求过度拥挤的阿尔加维之外的替代选择，阿连特茹成为旅游新热潮的中心。如今，私人别墅、酒店和高尔夫度假村点缀着阿连特茹海岸。在这片本已是欧洲最干旱的地区之一，开发热潮加剧了农业与旅游业对水资源的激烈争夺。随着气候变化推高平均气温并导致降雨更加不稳定，平衡用水的挑战只会愈发严峻，两大产业的可持续性也因此面临质疑。

“政府、企业和当地社区必须通力合作，确保发展的可持续性，”公私合营机构阿连特茹地区旅游促进协会主席若泽·桑托斯表示，“这是一项极其艰巨的挑战。”

八月葡萄牙阿连特茹地区的一个村庄。摄影师：帕特里夏·德梅洛·莫雷拉/盖蒂图片社1950年代，葡萄牙圣灵银行家族拥有孔波尔塔大部分土地，将旧渔屋改造成度假屋，并将绵延数英里的空旷沙丘变为私人游乐场。2014年圣灵家族帝国崩塌后，部分地块被出售给开发商。美国名流和欧洲王室成员开始涌向孔波尔塔及邻近梅利德斯古雅的小镇，被该地区的自然美景和低调奢华的承诺所吸引。如今，在连接孔波尔塔与附近城镇的道路两旁，宣传售价数百万欧元豪华住宅的广告牌已成为常见景象。路边一块巨型广告牌上写着：“欢迎来到天堂”。

2024年葡萄牙吸引了创纪录的3160万游客。为满足需求，阿连特茹地区建筑业正迅猛发展：据阿连特茹地区旅游促进局数据，未来5到10年内该地区住宿单元数量预计将增长五倍。葡萄牙最大开发商之一Vanguard Properties公司正在孔波尔塔建设多个住宅和酒店项目，包括两个高尔夫球场。

葡萄牙最大酒店运营商Pestana酒店集团首席执行官Jose Theotonio表示，该地区旅游业对环境的影响远未达到临界点。“你可以在海滩走上好几公里都看不到一个人——人口密度非常低，“他在孔波尔塔北部度假胜地特罗亚通过电话采访时说。他认为该地区的水资源问题可以通过建设更多海水淡化厂解决，其公司在非洲部分度假村就采用这种方案。

但当地居民警告，供水压力正威胁着最初吸引游客来此的景观。在梅利德斯——美国房地产开发商Discovery Land Company正在这里建设名为CostaTerra的超豪华住宅社区，毗邻Tom Fazio设计的高尔夫球场，近150套房产售价达数百万美元——日益下降的水位正威胁着一处著名泻湖。“以前泻湖的水能一直漫到这里，“退休老人Fernanda Freitas指着脚下的沙子说，“如果不采取行动，终有一天泻湖会消失。”

阿连特茹地区的阿尔克瓦水库。摄影师：Patricia de Melo Moreira/Getty Images她指出，房地产开发、气候变化和过度农业正共同导致资源枯竭。弗雷塔斯还表示，由于旅游业推高租金，她认识的许多当地居民已离开该地区。一个世纪以来依赖潟湖水源的稻农们，正担忧生计面临威胁。

科斯塔泰拉环境与可持续发展总监亚历山德拉·贝塔米奥·德阿尔梅达表示，度假区正在研究使用淡化水进行灌溉，并限制高尔夫球场用水。她称所有建筑必须将雨水回收用于景观维护，“我们承诺严格遵守环保标准”。

阿连特茹的水资源冲突并非简单的传统农业与旅游业之争。鳄梨和浆果等高产值作物的种植热潮加剧了资源压力。古维亚·费尔南德斯家门前正是由美国投资公司Davidson Kempner支持的葡萄牙鳄梨柑橘生产商Aquaterra开发的大型鳄梨项目。去年因当地农民和活动人士对该项目过度用水的质疑，当局否决了初始方案，目前项目正在重新评估中。Aquaterra代表拒绝置评。

阿连特茹地区旅游推广机构的何塞·桑托斯负责海外推广工作，他表示保护当地利益和自然景观是首要任务。因此现在建筑项目需通过严格环境评估，“我们对此保持清醒认识并高度关注”，桑托斯说，“我们将这里视为欧洲主要旅游目的地之一，但必须确保未来人们仍愿意前来”。

意大利夏季旅游热潮正向北部蔓延

每月抵达客运量

数据来源：Cirium

2024年，西班牙La Caixa银行通过分析历年夏季数千张境外信用卡消费数据，结合欧洲哥白尼地球观测机构的气象资料发现：气温每升高1度，游客消费额就减少0.12%。当气温比历史平均值高出5℃以上时，游客重访该目的地的意愿显著降低。

英国旅游行业环保咨询公司TerraVerde总监帕特里克·理查兹指出：“旅游业常将极端天气视为偶发事件，依然按常规模式运营。但他们必须清醒认识到，这些事件正从多维度推高运营成本。“该公司专注于降低旅游业对环境和气候的影响。

尽管极端高温、野火和突发暴雨使南欧旅游目的地的吸引力变得难以预测，但需求不太可能断崖式下跌。游客习惯改变缓慢，且多国学校暑假集中在七八月份，迫使家庭游客必须在此期间出行。

欧洲旅游运营商协会ETOA首席执行官汤姆·詹金斯表示：“人们的观念转变需要漫长过程，要摆脱传统度假模式非常困难。海滩度假已成为文化传统，这种根深蒂固的度假方式可能需要几代人时间才会改变。”

即便如此，包括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在内的更北端旅游目的地报告游客数量有所上升，一些人将此归因于“清凉度假”——游客们正在寻找不那么酷热的避暑地。地中海地区较凉爽的地点，如西班牙北部地区和意大利阿尔卑斯山部分地区，游客数量也在增加。

“过去旅游业对目的地有着如此广泛的选择，以至于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一种用完即弃的心态——我们会去一个地方，如果它失去吸引力，我们就转向下一个目的地，”理查兹说。“这需要停止，因为目的地会耗尽。”

但对于多年来一直试图最大化游客数量的目的地来说，解决过度旅游和气候变化加速的反馈循环的方案可能看起来并不令人满意。专家表示，目的地需要更少的游客，他们停留时间更长，但对环境的影响更小。

当局是否愿意这样做尚不清楚。萨里大学的丰特表示，尽管许多地方已开始讨论可持续性，但存在大量“烟雾和镜子”。旅游管理机构的主要职能仍然是通过机场带来尽可能多的人。“你有多少员工在从事管理和可持续性工作？”他说。“你还在告诉我95%的预算用于营销吗？这告诉我你是谁。”

气候变化将使旅游业远离地中海

3度升温情景下2100年旅游业需求预测变化

数据来源：加西亚-莱昂、戴维等（2023）《气候变化对欧洲旅游需求的区域影响》；欧盟统计局

注：与2019年基线相比的百分比变化。

乔治·拉班瑟曾是职业滑雪运动员，现居住于意大利北部特伦蒂诺-上阿迪杰大区塞塞达山附近。这座多洛米蒂山脉中的山峰从如丝绒般的阿尔卑斯草甸拔地而起，锯齿状峰顶海拔约2500米。自2023年因出现在iPhone广告中后，游客便蜂拥而至。仅过去几周，据报道就有8000人登临此山。

“我们承受不了如此激增的游客量，他们四处丢弃垃圾，对自然毫无敬畏，把山区当作垃圾场，“52岁的拉班瑟说。为此，今年七月他与一群土地所有者在私有领地上设立了通往山区的收费闸门，向每位成人收取5欧元登山费以控制人流。

但似乎没什么能阻挡游客脚步。七月底，塞塞达山顶缆车排起长龙的画面在社交媒体疯传，成为意大利过度旅游的典型缩影。当地居民表示，这非但未能分流游客，反而引发更大关注招来更多访客。就连过去几周因永冻层融化可能引发的多次山体滑坡，也未能劝退徒步者。

虽然社交媒体是游客涌向山区的原因之一，但更多人其实是为躲避意大利其他地区的酷暑。今夏意大利气温已逼近40摄氏度，游客们正逐渐避开炎热拥挤且价格高昂的海滨胜地，转而前往高海拔地区避暑。

特伦蒂诺的普雷塞纳冰川。摄影师：弗朗西斯卡·沃尔皮/彭博社2024年特伦蒂诺自治省接待过夜游客超1900万人次，其中8月峰值达约400万人。据意大利酒店业协会Fedeberalghi数据，今年夏季有望追平去年纪录。旅游业约占该地区GDP的10%，相当于25亿欧元。

夏季旺季通常短暂，从6月下旬持续至8月底，因滑雪季结束后酒店业主多会长期歇业。但山区恢复期依然有限，激增的夏季游客正给基础设施和当地社区带来压力。

“一个千人的村庄可能在几周内涌入1.5万游客，但这显然超出其承载能力，“自2011年起担任多洛米蒂山Tosa Pedrotti高山庇护所向导及管理者的弗朗哥·尼科里尼表示，“所有供水、排污等基础设施都不是为此设计的。若继续扩建公寓酒店，现有基础设施将不堪重负，必须放缓开发。”

游客激增——其中多数非专业登山者——使高山救援压力陡增，今年出勤量上升12%。公立医院和创伤中心接诊量增加，交通堵塞频发，当地政府不得不在2009年入选联合国世界遗产的多洛米蒂山景区及周边规划更多停车场。冬夏两季短租需求推高了居民和务工者的住房成本，而淡季时该地区又人去楼空。

当地政府正试图将旅游负担分散到全年。过去几年，在金融之都米兰的黄金地段，随处可见由特伦蒂诺省运营的机构Trentino Marketing投放的广告，上面写着：“深呼吸，你在特伦蒂诺”（Respira, sei in Trentino）。该机构正在推出与旧口号并列的新标语：“美丽的季节”（Le belle stagioni），其下一阶段宣传活动将重点吸引游客在春季或秋季前来。

“推广淡季不仅是因为我们需要游客，更重要的是这有助于我们创造更平衡的旅游模式，”Trentino Marketing目的地开发负责人朱莉娅·达拉·帕尔马表示。她说，该地区当前的旅游模式必须改变。“这种模式已不再适用，正是这一点让我们担忧——在这种模式下，由于压力高峰和随之而来的不稳定期，甚至社区居民也开始难以维持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