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市庞大的供水系统成为这位摄影师的创作天地——彭博社

建于1890年的第135街闸房标志着克罗顿引水渠的终点。这座建筑在1980年代关闭后一直闲置，直到2006年被改造成表演艺术场所。

摄影师：斯坦利·格林伯格/克里斯·格雷夫斯项目

大多数纽约人可能都听过这样的说法：这座城市的自来水是最洁净的也是最可口的之一。但很少有人了解将水输送到他们水龙头（然后又将水冲回海洋）的庞大系统。

摄影师斯坦利·格林伯格希望向纽约人和其他所有人普及这一日常奇迹。2003年，他出版了《水利工程》一书，探索了城市水利基础设施的偏远角落，其中大部分区域对公众是禁止进入的。

现在，他带着新版回归，更加关注那些隐藏在显而易见之处的系统部分。再版还包括《纽约时报》视觉故事讲述者拉里·布坎南绘制的地图，展示了从长岛到卡茨基尔山脉可见的水利设施位置。

水之奇迹既是一部专著，也是一部基础设施史，更是一本导览手册。它同时引导人们重新审视平凡事物的非凡之处。“我希望人们在饮水时思考水源的来处，“格林伯格说道。

格林伯格对供水系统的认知始于布鲁克林的童年时光。他曾好奇康迪特大道名称的由来，也疑惑威彻斯特郡亲友家附近的肯西科水库之水如何最终流入曼哈顿的摩天大楼。

但直到1980年代任职纽约市环境保护局（该市水务管理机构）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系统的宏大规模。作为分析师的他某次进入"范科特兰特公园地下数百英尺的惊人洞窟，那感觉简直像007电影里的反派巢穴”，这个顿悟时刻令他记忆犹新。

1988年离开环保局后，格林伯格决心寻找并拍摄更多此类场所。十年后，他出版了看不见的纽约，这部图录记录了五行政区隐秘的基础设施。书中虽包含供水系统影像，但他自觉仅触及皮毛。此后他继续探索，时而由环保局人员陪同，时而独自行动。

坚持不开车的格林伯格徒步、骑行或搭便车，循着市政档案中发掘的古老公用事业地图跋涉数百英里。这段旅程将他引向纽约州北部——这座城市著名饮用水的源头：19世纪建于哈德逊河东岸的克罗顿流域，以及20世纪初建于西北部的卡茨基尔/特拉华流域。

1906年竣工的威彻斯特郡新克罗顿大坝内部景观。摄影师：斯坦利·格林伯格/Kris Graves项目组这些水库（最远者距纽约市逾百英里）通过重力自流方式向五大行政区输水，平均每英里下降约一英尺。由此产生的"水头"压力足以直达建筑物六层左右，更高楼层通常需要依靠屋顶水泵加压——那些矗立在纽约天际线上的水塔剪影正是这道城市风景线的标志。

这套系统强大而精密。自1997年起，纽约市环保局已购置水库周边逾15万英亩土地作为未开发缓冲区，并以每年约2万英亩的速度持续扩张，确保水源纯净。

纽约市水务局持有的未开发土地为输水管道和水库形成保护屏障。摄影师：斯坦利·格林伯格/Kris Graves项目组占系统总水量90%以上的卡茨基尔/特拉华水系水质极佳，获美国环保署特批免过滤处理（仍需氯化和紫外线消毒）。而源自人口稠密近郊的克罗顿水系则与多数市政供水系统一样需经过滤。“纽约市民完全没必要购买瓶装水，“格林伯格强调道。

尽管格林伯格与该机构有过合作历史，但他表示，注重安全的纽约市环保局一直对摄影项目持谨慎态度——尤其是在2001年9·11恐怖袭击之后。环保局要求在《水工奇迹》出版前进行审查；格林伯格予以拒绝，导致该书出版陷入僵局。最终该机构作出让步，当2003年书籍出版时，部门采购了200册。

“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9·11事件后环保局和纽约市更加重视保护可能构成安全隐患的数据，“环保局局长罗希特·T·阿加瓦拉在邮件声明中表示，“这些担忧延续至今，我们在全球范围内都看到供水系统成为恐怖分子、敌对国家和网络犯罪分子的攻击目标。“阿加瓦拉补充说，环保局拥有自己的警察部队来保护水域，“出于安全考虑我们会保密某些信息”。

此后的岁月里，这套系统持续发展演进，为新版本的诞生提供了契机。飓风桑迪迫使受损的污水系统进行大规模改造。大部分废水依靠重力流向城市污水处理厂，但在低洼地区，系统通过120个泵站将污水输送到最近的工厂，其中许多泵站近期都进行了翻新。

在纽敦溪污水处理厂，人类排泄物被转化为天然气。摄影师：斯坦利·格林伯格/克里斯·格雷夫斯项目组这座"脱水"网络中最上镜的部分是位于布鲁克林绿点的纽敦溪污水处理厂，该厂于2010年重建。厂内八个不锈钢消化池蛋形装置将污水转化为天然气，随后燃烧发电。格林伯格的摄影作品着重展现了构成这些闪亮蛋壳的鳞片状结构。

淡水分配网络也配备了新设施。两条从上游水库引水入城的隧道分别于1917年和1936年建成。自1970年起，纽约市就开始建设第三条隧道，这将提升系统供水能力并为维修提供备用线路。（工程启动时，该项目被誉为“西方文明史上最宏大的非国防建设工程”。）第三条隧道大部分已投入使用，但部分环节仍未完工，整个工程预计要到2032年才能全面竣工。

这条隧道源自布朗克斯北部的希尔维尤水库，穿越哈莱姆河经高桥进入曼哈顿，然后向南延伸至中央公园。此后隧道分叉为两条支线：一条为下曼哈顿区供水，另一条经皇后区和布鲁克林绕行，最终连接通往史坦顿岛的老隧道。

连接布朗克斯与曼哈顿的高桥是纽约现存最古老的桥梁。这座仿罗马引水渠设计的桥梁于1848年启用。摄影师：斯坦利·格林伯格/Kris Graves项目沿途分布着多个阀门室，比如范科特兰特公园地下那个激发格林伯格兴趣的站点，管道从这里从主隧道分流至区域网络。“中央公园地下有个像大教堂般的阀门室，“格林伯格说，“罗斯福岛上也有一个。这些场所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水利工程收录了两组令人难忘的隧道通风井系列作品，这些设施用于调节水压。克罗顿引水渠以维多利亚时代的球形石柱为标志，其中许多可在威彻斯特郡的克罗顿引水渠步道沿线看到。

水流漫过新克罗顿大坝的泄洪道。摄影师：斯坦利·格林伯格/Kris Graves项目三号隧道沿线的通风井则采用截然不同的本土化设计，更契合城市环境。多数是由完美圆滑的混凝土柱体与锥形金属灯笼状顶盖构成的柱体，远观宛如西雅图太空针塔或多伦多CN塔的粗壮模型。

这每组超过十二张照片的两个系列，令人联想到伯恩与希拉·贝歇夫妇拍摄的中欧20世纪工业建筑黑白影像；格林伯格称这对夫妇对自己的创作"影响深远”。他也从汉斯·哈克的沙波尔斯基等人获得灵感——这部197年的摄影与公共档案合集，揭露了纽约市恶名昭彰的贫民窟房东旗下建筑的非人居住条件。作品既是对重要现实现象的探索，也是对相关信息采集传播方式的评论。

对格林伯格而言，绘制和理解水系系统已变得与摄影作品本身同等重要。“我的工作重心无疑已转移，至少在这个项目中，从拍摄那些宏伟空间转向了更日常的事物，“他说道。“这更像是一件概念性作品。比如，我能找到系统中的每个角落吗？我能发现那些他们不允许我找到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