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石油"暗黑舰队"令印度面临特朗普怒火 - 彭博社

6月，一艘油轮在阿朗搁浅，那里有100多家拆船厂。

摄影师：Prashanth Vishwanathan/彭博社在印度西北部的一段海滩上，一个沉寂的船舶坟场再次活跃起来，这是由一支运送受限石油的老化“黑暗舰队”推动的——就在印度对俄罗斯原油的依赖使其成为唐纳德·特朗普总统的焦点之际。

起重机的轮廓在阿朗的海岸线上若隐若现，从油轮船体上切割下来的金属被运送给头戴头盔、身穿工作服、戴着护目镜、手套和靴子的工人。工人们将在高达40摄氏度（104华氏度）的酷热中，围绕着一艘船的残骸忙碌数月，切割和锤击从船上剥离的钢板。

这是近三年衰退后的可喜繁荣，此前莫斯科入侵乌克兰促使船东将数百艘老旧油轮留在公海上，超过其正常寿命，以运输俄罗斯原油，主要运往中国和印度。现在，这支黑暗或影子舰队中最破旧的船只正被淘汰，阿朗的船厂老板们已做好准备。沿海岸线，数百万美元已投入升级改造，为未来十年多达16,000艘船舶做准备，是过去十年的两倍。

但这些投资——以及更多——正面临风险。随着印度日益卷入与特朗普的贸易对决，阿朗的拆船厂成为美印动荡关系中的另一个潜在爆发点，因为它们越来越依赖受制裁的船只——这是黑暗舰队中一个重要且不断增长的部分。

六月的阿朗海岸线上，起重机的剪影若隐若现。摄影师：Prashanth Vishwanathan/彭博社阿朗正成为受制裁船只的热门目的地。拥有当地四家拆船厂的Leela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科马尔坎特·夏尔马表示，此举非常危险。夏尔马称其拆船厂不会接收受制裁船只。“如果所有人都开始接纳那些黑暗船队的船只，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特朗普就关税政策和对俄关系严厉批评印度，重点关注其购买俄罗斯石油和武器的行为。作为修订版"解放日"关税的一部分，他对印度加征25%关税，并称印度和俄罗斯都是"死气沉沉的经济体"。数日后，他又针对俄罗斯石油采购追加25%关税。印度为其与莫斯科的关系辩护，称这些举措"不公平、不合理且毫无根据"。

印度的拆船业

阿朗是该产业的核心中心

来源：彭博社

印度炼油商对这些事态发展持谨慎态度，短期缩减部分俄罗斯石油采购量并改用其他品级原油，但新德里尚未要求他们停止购买。对印度而言，俄罗斯石油的优势在于折价交易，这使其成为抑制国内价格压力的关键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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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球超过11.2万艘商船中，约1140艘被认定为"暗黑舰队"油轮。根据BRS船舶经纪公司8月报告，其中近80%因服务于伊朗、俄罗斯和委内瑞拉利益而受制裁。除法律风险外，这些船只往往破旧危险，航行时保险存疑且监管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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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

阿朗拆船厂对受制裁船只的依赖虽小但正增长。269米长的苏伊士型油轮诺兰号于2月率先抵达。

船舶追踪数据显示，1998年建造的诺兰号原在中东与印度间运营，2017年起转运伊朗石油。因此2019年遭美国制裁。美国财政部指认该船所属网络当年春季运输超5亿美元伊朗原油，收益流向伊斯兰革命卫队。美方认定意味着任何涉及该船金融交易（包括出售）的实体或个人都可能面临制裁。

一名工人走过船厂中一艘半拆解的油轮，这是利拉集团公司（Leela Group of Companies）在阿朗拥有的四艘油轮之一。摄影师：Prashanth Vishwanathan/彭博社在拆解船只时切割金属部分。摄影师：Prashanth Vishwanathan/彭博社工人们可能在一艘船上花费数月时间。摄影师：Prashanth Vishwanathan/彭博社这项政策可能难以执行。

即使在制裁下，诺兰号多年来仍继续装载伊朗石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根据追踪数据，2024年它开始在波斯湾闲置。其船龄可能是导致其停用的原因之一——今年它已经27岁了，远远超过了油轮被认为安全的20年标准船龄。

1月，诺兰号开始驶向阿朗，并获得了印度当局的批准进入拆船厂。它乘着高潮，沿着阿朗平缓的海岸驶向海滩。不久后，拆解工作开始。

5月的一张卫星图像显示，根据彭博社和Starboard Maritime Intelligence的分析，左侧的诺兰号和右侧的蓝鳍号（用白色圆圈标出）正在阿朗的一个船厂被拆解。来源：Planet Labs根据彭博社首次披露的文件和数据，今年至少有另外四艘受美国制裁的船只跟随诺兰号来到阿朗。蓝鳍号——一艘2001年建造的229米长油轮，于同月下旬抵达了拆解诺兰号的同一船厂。随后，从6月底开始，一个月内又有三艘船只陆续抵达。当月探访阿朗时，受美国制裁的涅槃号正停泊在近海。另一艘老旧油轮奥塔利亚号似乎也正驶向阿朗。至少还有两艘受欧盟和英国制裁的油轮在此找到了最终归宿。

有证据表明，船主们对报废船只时的制裁风险感到担忧。据彭博社看到的一份销售文件显示，近三十年前建造、2019年遭制裁的契约二号在交易中采用了延长付款期限和隐藏船主身份的措施。

尽管法律风险存在，但对阿朗的工人而言，无论是否受制裁，暗黑舰队加速抵达的时机再好不过。

这些老旧船舶的价值在2022年后上涨，当时美国及其盟国政府因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试图切断其航运业关键环节。急于维持货物运输并为冲突提供资金的莫斯科，以高价收购临近报废的船舶。这一策略此前曾被伊朗采用——2018年美国加大对德黑兰施压后，伊朗便采取了类似手段。

这一策略奏效了：船东们倾向于延长老旧船舶的使用年限。暗黑船队规模激增，却以拆船业的牺牲为代价。据船舶经纪公司Poten & Partners Inc.数据显示，2022年后油轮拆解总吨位几乎陷入停滞。古吉拉特海事委员会称，截至3月的财年是阿拉格自金融危机以来最惨淡的一年。

随着这一趋势逆转，部分运营商主张对抵达拆船厂的船只免除制裁。他们认为，此举实质是将环境高风险船舶移出流通领域，终结其运输非法原油的能力。

送拆船舶数量锐减

暗黑船队扩张与高运价促使船东延长老旧船舶服役期

数据来源：NGO拆船平台

注：最早可查数据始于2012年。含中国拆解量（中国不接受外国旗船舶）。

“让这些船只继续运营对各方都无益处，“雅典联合船舶经纪公司CEO斯特凡诺斯·弗拉戈斯表示，“美国、欧盟、英国等实施制裁的国家，想必都希望这些船只退出市场。”

但由于拆船厂会收购待处置船舶，船东在违反美国或其他国家法律运营数年后，仍能获得数百万美元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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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阿朗的拆船活动有所增加，但并无迹象表明“暗黑舰队”规模在缩减。相反，老旧船只似乎正被较新的船只所取代。

华盛顿新美国安全中心分析师蕾切尔·津巴表示：“这些船只被拆解的最终结果可能是双赢的。但贸易规模越大，受制裁方利用拆船所得资金转身购买新船只的可能性就越高。”

印度港口、航运和水道部未就置评请求作出回应。古吉拉特邦海事委员会主席拉吉库马尔·贝尼瓦尔也未予回复。印度官员多次强调政府不承认针对其他国家的单边制裁。

美国财政部发言人表示，受制裁船只被拆解表明华盛顿的政策正在产生影响。同时，这位要求匿名的官员重申，金融机构和个人若与被封锁实体进行交易，包括任何资金、货物或服务的收付，都可能面临制裁风险。

在拆船行业，接收受制裁船只存在巨大的经济诱因。例如，未受制裁的苏伊士型油轮可能花费拆船厂主1000万美元，但消息人士此前向彭博新闻透露，诺兰号是以低于市场价近20%的价格购得。其他情况下折扣可达40%，因此拆船厂可能获得的意外之财极具诱惑。

在利拉拆船厂切割金属的场景。摄影师：Prashanth Vishwanathan/彭博社这里也是就业的重要来源。每艘船都部署了大量工人，他们常被切割钢板时产生的窒息性烟雾包围。工人们会在远离干船坞的指定区域休息，手里拿着头盔和口罩，浑身浸透汗水。

对26岁的普拉克拉姆·辛格·戈希尔来说，这份协助拆解船舶的半熟练工种工作，是通往婚姻和更好生活的敲门砖。他和同事表示，根据技能水平，他们每天能赚取600至1200印度卢比（约合7-14美元），这大约是农业工人工资的两倍。

“这份工作让我在家庭和社区获得了尊重，“戈希尔说。他相信印度轮回转世的哲学，认为来到阿朗的船只通过零部件的再利用获得了新生。

被循环利用的不仅是钢材。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会找到市场，包括家具、船舶油箱残留的燃料、发电机、备用零件、救生艇以及遗留的个人物品（如古龙水瓶）。部分物品会流入当地的路边市场，被打上"阿朗制造"的标签。

商店陈列着从拆船厂收购的物品。当你沿着长路驶入阿朗时，绵延近3公里的二手市场是最先映入眼帘的景象。摄影师：Prashanth Vishwanathan/彭博社准备出售的拆船厂备用零件。摄影师：Prashanth Vishwanathan/彭博社被切割回收的不仅是船体钢材。任何有价值的物品都能找到市场。摄影师：Prashanth Vishwanathan/彭博社如果拆船厂不愿接收受制裁船只，船东可能会让船舶在海上滞留更长时间。

这正是伊塔瓜号的遭遇。这艘超大型原油运输船今年出现在孟加拉国拆船区附近海域时，在离岸状态下遭到美国制裁。随后该船在孟加拉国水域停滞数周才离开。船舶追踪数据显示，这艘340米长的船只现已重返伊朗石油贸易航线，其船龄已达28年。

这个问题没有简单解决方案：据新加坡Stephenson Harwood律师事务所制裁专家Jonathan Goacher表示，受制裁船只既无法出售给合法买家，也不能无限期滞留海上。

“能做的很有限，“Goacher表示，“拆解确实是最合理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