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市重振德拉科特剧院 让莎士比亚重返公园——彭博社

从全市数十座水塔回收的木材被用于新建的德拉科特剧院。

摄影师：杰夫·戈德堡/Esto大约15年前，帕特里克·威林汉姆于2011年首次受聘为纽约公共剧院艺术总监时，某天他路过中央公园内该剧团的露天舞台德拉科特剧院，听到两位女士的对话。其中一人指着风化斑驳的混凝土建筑询问用途，她的朋友回答：“哦，我觉得是个棒球场之类的吧。”

正是在这个舞台上，詹姆斯·厄尔·琼斯曾以克劳狄斯身份在《哈姆雷特》中震撼发声；劳尔·朱利亚与梅丽尔·斯特里普在《驯悍记》中精彩对戏；杰弗里·怀特声称在此出演《奥赛罗》中"第三塞浦路斯绅士"时找到了早期最重要的角色。德拉科特剧院不仅是座沧桑的圆形剧场，更是全美各城市公园夏季免费莎剧演出传统的发源地。

“天啊，这太离谱了。“威林汉姆当时暗自思忖。

经过近两年施工，本周重新开放的剧院将彻底颠覆人们的认知。耗资8500万美元的改造工程使德拉科特剧院蜕变为仿佛从中央公园景观中自然生长而出的舞台。由Ennead建筑事务所设计的新剧院在葱郁背景中泛着温暖的蜜色光泽，略微外倾的垂直木质立面随日光流转演绎光影变幻。

“初衷并非让它落在公园里，而是让它安家在公园中，”德拉科特剧院首席建筑师、Ennead建筑事务所合伙人斯蒂芬·朱表示。

8月7日，德拉科特剧院以《第十二夜》的演出重新向纽约客亮相，主演阵容包括彼特·丁拉基、露皮塔·尼永奥和吴珊卓。开幕周末有望成为"公园莎士比亚"戏剧节的巅峰时刻——六十余载夏日，德拉科特剧场始终提供免费演出。

2022年6月30日纽约市德拉科特剧院《理查三世》开幕夜演员阵容。摄影师：John Lamparski/Getty Images North America德拉科特的重生是公共剧院艰难时期的罕见亮点。每年夏季遍布全美的露天莎剧演出正面临空前资金危机，这可能重塑从都市到乡村的全民免费观剧格局。莎翁此前也曾遭遇挫折——1950年代末城市规划师罗伯特·摩西曾发起抵制中央公园免费莎剧运动——但命运之轮鲜少如此反复无常。

1954年，剧院制作人约瑟夫·帕普在下东区教堂地下室发起的快闪演出，后来掀起了全国风潮。这位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舞台监督怀揣移民对公共机构的信念，坚信莎士比亚属于所有人，而非仅限买得起百老汇门票的观众。

这场演出——折叠椅、手绘布景、白天工作晚上免费表演的演员们——自然发展壮大。很快，帕普将剧团搬到户外，先是在下东区的圆形剧场，然后是一辆坏在中央公园龟池附近的卡车。他索性就地驻扎，主张占住者权利继续表演。消息传遍纽约各街区。成千上万人开始涌来——来自布朗克斯的家庭、布鲁克林的青少年、曼哈顿的上班族——随着夏日暮色渐沉，人群聚集在草地上，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物在星空下鲜活起来。

1961年，“公园免费莎士比亚"创始人约瑟夫·帕普在德拉科特剧院建设期间。摄影师：由公共剧院提供头两个季度一切顺利。后来权势熏天的公园专员摩西要求帕普收取门票以支付"草坪损耗费”。当帕普拒绝时，摩西向媒体爆料称帕普是共产主义者，这场文化战争的第一枪就此打响，随后数月占据《纽约时报》大量版面。一场真正的草根运动兴起，支持者们寄送草籽给摩西，抗议其关于免费演出会破坏公园草坪的说法。经过法庭较量，摩西让步并拨款25万美元建造永久舞台。“好吧，给这混蛋建个剧院”，他据称这样告诉市政官员；德拉科特剧院于1961年落成。

纽约免费莎士比亚戏剧的兴起恰逢美国地区剧院的蓬勃发展，免费的莎士比亚戏剧节很快便蔓延开来，从乡村到城市公园，甚至包括优胜美地。帕普从一辆破卡车起步的模式，成为了全美戏剧工作者的范本：莎士比亚属于公共空间，任何愿意坐在草地上聆听的人都能接触。到了20世纪70年代，波士顿公园、芝加哥各地的公园、匹兹堡山坡上凿出的圆形剧场都涌现出了戏剧节。德尔acorte剧院以永久性的石钢建筑矗立在帕普卡车报废的原址上，既验证了这一理念的可行性，也象征着社区的抱负——当人们决心保持文化免费时所能创造的成就。

戏剧即是一切

然而六十年后，莎士比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特朗普政府强制实施的支出削减大幅减少了数十家依赖联邦资助为社区带来莎士比亚戏剧的剧团资金。数百家艺术机构在五月收到了国家艺术基金会的通知，告知其资助已被终止。白宫在2026年预算中提议彻底废除该机构。

在德尔acorte剧院以北几英里处，哈莱姆古典剧院多年来通过在马库斯·加维公园上演的"上城公园莎士比亚"剧目为当地观众带来莎翁戏剧。五月底，艺术制作总监泰·琼斯得知其机构6万美元的联邦资助被取消，这威胁到了艺术家、设计师和工作人员的薪酬支付。

“我们原定一个月后开始排练，那6万美元正是用于此，”琼斯说，“他们基本上通知5月31日终止资助，而我们6月9日就要开始排练。”

中央公园德拉科特剧院翻新工程的航拍施工照片。摄影师：史蒂夫·布朗纽约之外的情况也如出一辙。在路易斯维尔，马特·华莱士执掌的肯塔基莎士比亚戏剧节被州议会指定为联邦官方莎士比亚戏剧节。这个已持续65个演出季的非营利戏剧节，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免票莎士比亚戏剧节。该机构不仅是肯塔基州最全面的校内艺术教育提供者，还运营着包括"莎士比亚与退伍军人”、移民难民项目以及LGBTQ+青少年计划等众多社区项目。

华莱士的机构从国家艺术基金会拨款中损失了2万美元资助。“我们没时间恐慌，毕竟熬过了疫情，“华莱士表示，“这感觉像是历史重演。”

康涅狄格州美国莎士比亚剧院的执行总监瓦妮莎·莫罗科，通过全美"莎士比亚进社区"计划管理着辐射多州的项目。这个联邦项目将各地剧团与学校及社区组织联系起来，正是通过它，莫罗科曾为弗吉尼亚州历史最悠久的聋盲人俱乐部筹备（现已终止的）国家艺术基金会项目。她认为这些削减意味着"美国艺术资助方式的转变”。

这种影响远不止于个别拨款。国家艺术基金会的资金削减导致各州艺术委员会预算大幅缩水。例如，肯塔基州艺术委员会34%的资金来自联邦拨款；该州还因国家艺术基金会的支持获得了1300万美元的旅游相关资金。这种连锁反应已波及整个文化生态系统。

琼斯指出，当资金短缺时，拥有雄厚捐赠资金和储备的大型机构尚能渡过难关，而小型团体则不得不仓促应对或直接倒闭。这种模式强化了现有的等级结构，而非支持中型剧院组成的多元化生态体系。“每当黑天鹅事件发生时，往往会出现财富大规模向上转移的现象。”

但琼斯将德尔acorte剧院的复兴视为持续投资成果的典范，中小型剧院可将其视为标杆。若没有公共支持，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8500万美元的翻修工程中，4200万美元来自纽约市政府拨款，余下由公共剧院董事会私人捐赠。

改造包括永久性设施如灯光塔架，这些设备往年都需要每年重建。摄影师：埃里克·维塔尔拥有1864个座位的德尔acorte剧院此次升级解决了积压数十年的基础设施问题。原观众席在暴雨时会向下方舞台漏水，现已配备全面防水系统。演员们曾不得不在露天临时更衣区忍受风吹雨打（还要防范浣熊侵扰），如今六间新化妆室可舒适容纳31位表演者。剧院创新性地增设了直达舞台的永久性轮椅坡道，这可能是美国戏剧界的首创，源自与残障表演者的深入交流。

新型照明塔消除了数周危险的季节性组装工作。这些塔架过去每季都需要工人攀爬至危险高度进行组装，如今作为永久性支撑结构配备了提升系统和防坠落装置。曾经每季必须搭建和拆卸的舞台桁架现在全年固定就位，通过连桥连接，剧院工作人员无需在高空危险位置进行施工。

德拉科特剧院的改造代表着比戏剧更宏大的意义。与图书馆、学校和博物馆一样，这类关键文化基础设施定义了一座城市重视什么、为谁服务。公共剧院的威林厄姆将其视为连接不同背景纽约市民的公共空间——在这里，皇后区的护士可以与曼哈顿的银行家比邻而坐，在星空下共赏同一场演出。“我们试图讲述一个触及每个人的故事，“他说，“非营利剧院的宗旨正是要触及社会各阶层的观众。“在这个联邦财政紧缩时期，美国更广泛的文化生态系统是走向强健还是更加阶层分化，可能取决于社区如何应对。在这场可能导致文化资源为私人利益集中的危机中，德拉科特剧院既是庇护所也是象征：当社区认定接触美与意义不是奢侈品，而是基本公共品时，可能性就此诞生。

新德拉科特剧院的外墙采用从纽约五区二十多座退役水塔回收的红木板材，这也讲述了一个将剧院与城市基础设施和历史相连的物质故事。这些再生材料贯穿ennead建筑事务所的整个改造项目，从会随公园自然风化的外立面，到内部走廊温暖的木质天花板。

“那么，还有什么更好的故事呢，”楚说，“用城市的材料为城市打造一座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