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保时捷到阿斯顿马丁，经典车技工正成为濒危职业——彭博社

一辆1962年款保时捷356B Carrera GT/GT，由北卡罗来纳州达勒姆的Road Scholars团队修复。

摄影师：Frank Frances，彭博社

## 老式汽车机械师正逐渐消失（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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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雷加利亚清楚记得听到猫王去世消息时自己在做什么：当时他正埋头修复一辆谢尔比289眼镜蛇，车主是比佛利山庄房地产大亨、著名收藏家布鲁斯·迈耶，如今这位富豪拥有罗迪欧大道的大片地产。

“我把车体打磨到裸露金属，焊接了多处裂缝，正在喷漆间上漆，“雷加利亚回忆道。1977年他花了数月时间将这辆跑车从难看的鲑鱼色改成了醒目的红色，并完成了其他翻新工作。他在车库的收音机里听到了摇滚之王去世的消息：“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

现年70岁的雷加利亚已从事经典车修复半个世纪，经手的杰作包括1980年圆石滩车展夺冠的1933年杜森伯格，以及1992年夺冠的1929年劳斯莱斯幻影II。他连续47年参加全球最负盛名的圆石滩经典车展，仅因疫情中断过一次。总计经他之手修复的冠军车型达六辆，这些荣誉既大幅提升了车辆价值，也奠定了他业内权威的地位。

今年8月17日，约200辆史上最稀有、最具历史意义的汽车将穿越晨雾，驶入加州卡梅尔附近圆石滩高尔夫林克斯的第18球道。评委们将严格检视它们的装饰艺术线条、精密发动机和精湛木饰工艺。最微小的螺栓都需核对原始冲压标记，油管编织层的每根细丝颜色都要与出厂状态完全一致——这里不允许任何误差。

“车子会告诉你它需要什么，”雷加利亚说，“你必须倾听它的声音。”

北卡罗来纳州的修复工作室"公路学者"如今业务繁忙，新项目预约已排至三年后。摄影师：弗兰克·弗朗西斯为彭博社拍摄像雷加利亚这样的工作在经典车行业里最为枯燥，这个行业本质上只吸引少数极度痴迷的匠人。投入数万小时掌握繁重重复的技艺已属罕见，更不用说执行这些工作所需的冷门过时工具。那些将毕生奉献给这门手艺的人，对于同样勤勉的雇主而言不可或缺。

“这份工作没有平衡可言，“公路学者老板卡姆·英格拉姆说，这家北卡罗来纳州修复店曾在圆石滩车展多次获得"同级最佳"等奖项。“除非全身心投入，否则永远无法成功。”

公路学者老板卡姆·英格拉姆本身也是位成功车手，曾驾驶福特性能S650野马GT4在2025年派克峰国际爬山赛中赢得组别冠军。摄影师：弗兰克·弗朗西斯为彭博社拍摄极少数工作室有能力将这些高度专业化且常被忽视的技艺转化为可持续事业，最受信赖的机构预约名单已排到多年后。“如果你的车不能等上两三年，说明你找错人了，“波士顿专业汽车经纪人史蒂夫·塞里奥说，他专营稀有保时捷和阿斯顿·马丁。英格拉姆估计全美仅有8家合格的历史车辆修复机构（不含独立专家），就连公路学者也表示其候补名单长达三年。

更富挑战性的是，混乱的新关税和纠缠不清的供应链正使零部件和原材料成本以两位数百分比上涨，吞噬着利润空间，而车行还要应对最大的难题：寻找并留住新人才。随着汽车日益数字化，如今的汽车工人学习的是电脑诊断而非发动机维修。精通维护770亿美元经典车产业中最顶级车型的熟练技师正以惊人速度减少。

“我们正在失去工匠，“英格拉姆说，“那些毕生钻研成为阳极氧化刹车卡钳制造专家，或专精于某一年份燃油泵重建的人？他们要么因健康问题离开，要么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16岁的詹姆斯·约卡姆是Road Scholars车行最年轻的员工之一。摄影师：弗兰克·弗朗西斯为彭博社拍摄### 历史性修复

在大规模电动汽车和人工智能时代之前，从宝马、梅赛德斯-奔驰到阿尔法·罗密欧、帕卡德、宾利和保时捷等数十个品牌的数千名汽车工匠，毕生致力于手工制造。他们将铝材压制成足以匹配大亨身份的夸张挡泥板，打造出稳固到能承载王室成员的木质车架，编织出坚固得能经受北京至巴黎旅程考验的钢丝轮辐。

如今，在加拿大安大略省一栋不起眼的建筑里，厄尼·莫罗和他RM汽车修复公司的同事们仍在使用木制胎模、铁砧和英式轮锤修复那些名字能唤起早已消逝的异域风情与崇高理想的经典车型：西班牙-瑞士、霍希、杜森伯格、塔尔博-拉戈。

这类修复工程往往耗时数年——这种传统工艺急不得——更不用说高昂的费用。总经理莫罗表示：“仅镀铬工序就可能花费超过10万美元，皮革用料要3.5万美元，这还不包括喷漆工作。如今任何车辆的修复都可能超过百万美元，具体取决于车况。“该车间目前有40份维修订单在进行中，几乎每天都要推掉新订单。

莫罗的团队会从每辆车的鉴定研究开始，仔细查阅旧手册、博物馆档案、销售单据、比赛记录和维修收据。他们会环球旅行与拥有或曾拥有同类车型的收藏家交流经验——如果还存在这类车型的话。但往往，这类车型已不复存在。

Road Scholars公司的西蒙·布里格斯正在测量每缸组配双凸轮轴的内燃机轴承，这种结构被称为四凸轮发动机。摄影师：弗兰克·弗朗西斯为彭博社拍摄"我们会对许多部件进行逆向工程，“与RM苏富比拍卖行同属一个集团的该公司总裁唐·麦克莱伦说。他们的信条是：能修不换。“如果挡泥板损坏严重，我们会进行锤平修复，可能只在锈蚀孔周围更换四分之一英寸的金属片，然后焊接补丁让人根本看不出焊痕，“他说，“我们要保留原有材料确保其真实性而非复制品。这对我们至关重要，对转售价值也极其重要。”

要让一辆达到参赛级别的汽车在圆石滩这样的车展上表现出色，每一个细节都必须是原装的，或是精确复刻的。正确的仪表、头灯、保险杠和轮胎——甚至包括胎面花纹——都必须严格符合标准。发动机识别码必须与原车完全匹配。翼子板样式（是船型还是标准款？）也必须一致。最关键的是，必须保留或重现那些不完美之处。保时捷904底盘上不均匀的油漆笔触，必须遵循工厂原始手工打造时自然形成的瑕疵，那些工艺有时原始得令人惊讶。没有安装油封的发动机必须保持原状，即便这意味着它们会漏油。

RM汽车修复公司修复的这辆1937年梅赛德斯-奔驰540K特别敞篷车，曾荣获2023年圆石滩优雅竞赛最佳展车奖。摄影师：David Paul Morris/彭博社麦克莱伦表示：“有时候，因为当年全是手工制作，左车门可能比右车门长一英寸。我们需要极力克制去修正它的冲动，因为这实际上是车辆个性的一部分。”

RM公司已在圆石滩八次斩获最佳展车奖。今年他们将展出一辆1929年杜森伯格Model J，其车身由韦曼公司打造。这款Model J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外壳并非金属材质，而是一种独特织物——通过热辊将棉布、颜料和柔韧剂压制而成，类似原始乙烯基材料。为复刻这种织物，工作人员用激光扫描了在车体下方发现的一小块原始材料，然后将相同花纹蚀刻到专门在欧洲定制的新辊轴上，用以压制出新版织物。这个耗资保密的项目历时两年才完成。

“如果要去卵石滩参展，作品就必须经得起挑剔，”莫罗说，“但我们乐在其中。”

吉姆·约科姆在Road Scholars车间敲打保时捷365的车身。摄影师：弗兰克·弗朗西斯为彭博社拍摄### 新一代传承者

随着熟练工人退休且后继无人，这个行业正面临人才短缺。当代毕业生鲜有人愿意花费数千小时在车间里敲打金属或缠绕电线。“年轻人缺乏同样的职业操守，”RM公司的莫罗坦言。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催生的即时满足感，与打造战前劳斯莱斯胡桃木仪表盘这类工艺所需的匠人精神背道而驰。

从业者承认这份工作对任何人都缺乏吸引力，对青少年更是如此。“这不是理性选择，”堪萨斯州麦克弗森学院汽车修复系主任布莱恩·马丁表示，“从事这行既不能赚大钱也不会成名。”作为卵石滩车展的资深评委，马丁曾指导学生在2023年凭借1953年款梅赛德斯-奔驰300S敞篷车获得亚军，这辆车的修复耗时十年。

尽管难以暴富，但这确实是份稳妥的职业。起薪4.5万至6万美元，资深专家可达六位数并拥有固定客群。

仍有少数年轻人被这份职业吸引。“最重要的是能亲手创造，”在马里兰州新温莎Eclectic Motor公司实习的麦克弗森学院大四学生菲利普·希弗林说。他正花费100小时重制1957年款宝马507的金属板：“坐办公室绝对不适合我。”

其他人则被历史魅力所吸引。布莱恩·格雷姆丘克是Road Scholars将在圆石滩车展展出的1962年保时捷356B Carrera GT/GT的主要修复师之一。现年47岁的他曾尝试在现代汽车经销商工作，但三十多岁时就被稀有古董车深深吸引。“老式汽车是现代汽车的前身，我热衷于追溯事物的起源，“他说，“如果没有当年那些技术尝试，就不会有今天的成果。”

多数有竞争力的修车行都需主动寻找人才，常见于车展、地方赛车聚会或通过开放日活动展示光鲜亮丽的跑车。RM公司的40名员工中，超半数超过50岁，仅6人未满25岁。“这不是在报纸上登个招聘广告就能找到合适人选的工作，“麦克莱伦坦言。

部分企业如今提供全额医保、优厚401K计划甚至职业传承规划。这对历来缺乏企业化福利的蓝领领域堪称革新。“我们需要证明，正如员工对我们负责，我们同样致力于保障他们的职业安全，“49岁的英格拉姆说（他笑称"在汽车行业已是70岁高龄”）。

保时捷356B Carrera GT/GT仅生产了20台，其中仅3台配备特殊的692/3A发动机——这辆正是其中之一。摄影师：Frank Frances，彭博社这些措施成效显著。英格拉姆拥有18名员工的公司雇用了两名20岁以下的钣金技师。麦克弗森2025年秋季招收的75名新生创历史新高，其修复项目现有175名学员参与26辆车的修复工作。

马丁的建议是什么？潜在雇主若想留住顶尖毕业生，就要给予他们成长的时间。许多学生刚进入麦克弗森汽车项目时甚至不会开手动挡，因此耐心至关重要。“我们的学生中很少有人从小接触这个，“马丁说，“他们对汽车充满热情，但这一切都是全新的。”

将于12月毕业并希望受雇于马里兰州车行的希费林赞同道：“我们大多数求职者都希望能从事自己喜爱、热衷的车辆工作，做有把握的事，而不是被催促着干活。”

即便是行业大师也不全是悲观态度。在洛杉矶，雷加利亚刚从意大利科莫湖举办的独家Concorso d’Eleganza Villa d’Este车展归来，他修复的1957年梅赛德斯-奔驰300 SC Coupe参加了展览，随后立即投入多辆汽车的准备工作，这些车将在蒙特雷汽车周期间通过古丁克里斯蒂即将举行的拍卖会售出。

他说，一代技术精湛的专家确实正在消失。但只要具备奉献精神，任何想与世界级经典车打交道的人都能找到事业归宿。“这些车就像纯种赛马，“雷加利亚说，“需要耗费成千上万小时才能让它们达到这种水平。”

这是值得的——修复得最好的车拥有一种可感知的气场。“它们看起来确实与其他车不同，“雷加利亚说，“面板的贴合度、缝隙、所有装饰件的契合方式，以及那种完美无缺的整体氛围凝聚成的形态，都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观感。不是所有车都能做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