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界时代，移民与人才如何塑造全球经济》——彭博社

中国苏州的朱心雨

摄影师：劳尔·阿里亚诺（彭博市场）这是印度大学毕业生面临的困境——他们发现越来越难找到工作。这也是决定美国科学家和中国机器人工程师未来的挑战。人们希望发展自己的才能和工作，而经济体需要智慧和双手来增长——但这并不意味着工人可以轻易地去有工作的地方。

国际贸易战主导了当今的经济叙事。新闻头条充斥着关于移民的冲突、边界和新移民权利的报道，因为世界上最大、最强大的经济体筑起了壁垒。经常被忽视的是人在推动繁荣中的关键作用。经济学家的简略建议是：拥有不断增长的人口，良好地教育这些人，并将他们安置在能充分发挥其能力的地方。

近几十年来，全球化并未惠及所有人，听从经济学家的建议也未能奏效。在富裕国家，贸易掏空了许多社区的制造业工作，而生活成本的上升让更多人感到被困在原地。但历史表明，能够有效利用人口红利——无论是本土的还是引进的——的国家总体上表现更好。

然而，数学题正变得越来越难。快速老龄化意味着中国、日本和韩国的人口正在萎缩。欧盟的人口也将很快开始下降，美国紧随其后。如今几乎所有人口增长都发生在发展中国家，这些国家需要迅速找到方法，要么安置本国年轻人，要么为他们在海外寻找去处。2023年，本就年轻人口众多的印度新生儿数量（2320万）超过了佛罗里达州所有年龄段的人口（2290万）。据估计，到2030年，地球上每5个劳动年龄人口中就有1个是印度人。还有非洲：仅尼日利亚的750万新生儿就超过了整个欧洲的新生儿数量，是美国2023年新生儿数量的两倍。长期以来，移民一直是解决人口与经济发展不平衡的答案。但政治和不断加剧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正在反其道而行之，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和其他世界领导人不仅阻止新移民，还驱逐现有移民。

在所有这些宏观力量的作用下，正是做出决策和解决问题的个人讲述着经济故事。因此，彭博新闻社驻世界各地的记者开始采访那些正在应对这些压力的人们。*——*肖恩·多南

南加州受训，苏州就业

朱新宇从小在数学和科学方面一直表现优异。在中国竞争激烈的高考中，他在家乡名列前2%，进入上海一所名牌大学学习工程学，之后又赴美攻读研究生。

如今，朱正将他的才华倾注于编写代码，让一个名为"小迈"、高5英尺7英寸、流线型灰黑色人形机器人能像人类一样运动。他在魔方实验室与200多名同事并肩工作，这家苏州初创企业距离上海仅30分钟高铁车程。朱将他对机器人的兴趣归功于南加州大学那位越南裔教授——他在该校完成了机械工程硕士学位。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这位27岁的青年或许正在美国大学准备他的博士论文。

2020至2021年在加州求学期间，朱原本计划在美国攻读博士并工作，但日益严苛的签证政策阻碍了他继续深造。最终他选择加入中国智能机器人行业。“中国有许多顶尖企业，而且离家更近、环境更熟悉，“朱说道，“这个行业日新月异：可能今天有人发表论文，明天就有公司推出新产品。最大的挑战是如何跟上节奏。”

刊载于《彭博市场》八月/九月刊插画：Avalon Nuovo为《彭博市场》创作数十年来，像朱同学这样的中国学子将赴美留学视为师从顶尖学者、提升海内外就业竞争力的宝贵机会。2009至2022年间，中国始终是美国国际生的最大生源国。国际教育协会数据显示，约半数在美中国留学生主修科技、工程与数学领域。

但美国对留学生的欢迎态度正逐渐降温。这一趋势始于特朗普首任总统任期，其签署行政令禁止中国留学生从事涉及"军民融合战略”（即利用商业技术增强国防实力）的研究。疫情期间的旅行限制更导致在美中国留学生人数停滞。去年，印度已取代中国成为美国高校最大国际生源国。尽管特朗普似乎在与中国的临时贸易休战协议中，撤回"激进取消关键领域中国留学生签证"的计划，但留学生前景仍不明朗。这或将促使更多学者和毕业生效仿朱同学回国发展。*——*刘露西

学历不再够用的时代

在尼日利亚首都阿布贾，巴纳巴斯·阿吉吉的求职之路远没有那么幸运。作为家中四个孩子中的长子，这位毕业于乔斯大学听障特殊教育与康复专业的年轻人，四年来在首都求职市场屡屡碰壁。“看到毕业生们四处游荡找不到工作，我就决心准备备选方案，“这位曾在中学生时期兼职学习铝制品加工的青年表示，“如今这个备选方案已成我的生存之本。”

阿吉吉摄影师：彭博市场部 Blessing Atas工地上人称"巴里"的他，是尼日利亚经济的典型缩影——该国93%的劳动者在非正规行业谋生，大多从事低技能工作并兼顾副业。他在卢格比社区的小工棚里与朋友一起制作铝合金门窗和钢化玻璃淋浴房。焊工、木匠、泥瓦匠等手艺人沿着高速公路开设店铺，为自建房业主提供服务。

虽然国家统计显示青年失业率仅为6.5%，但这只是因为85%的年轻人像阿吉吉一样从事非正规经济自营职业。历届政府都未能对基础教育进行投资，导致数百万儿童失学。受过教育的年轻富裕阶层正大规模逃离尼日利亚，前往英国、美国、加拿大等地工作，这种现象在当地语言中称为"japa”（意为"逃离”）。对于无力出国的人，迁往阿布贾和商业中心拉各斯等国内城市是次优选择。

然而这些城市的住房、交通和医疗资源供不应求。上世纪80年代规划为现代化首都的阿布贾缺乏坚实的工业基础。本币贬值提高了移民成本，但阿吉吉仍希望有朝一日能出国工作和深造。

在全球人口第一大国印度，输送技术工人出国已成为政府战略。在新德里与英国、澳大利亚等国的贸易谈判中，推动专业人才自由化流动是其核心诉求之一。数据显示2022年约有1300万印度劳工和专业人员在海外就业，去年更有超76万印度人赴海外留学。海外印度人在上个财年向国内汇款1250亿美元。投资银行Natixis报告指出，尽管印度经济快速增长，但到2030年前仍需新增至少1.15亿个就业岗位才能满足人口需求，移民潮客观上缓解了这一压力。

“我原以为会更容易，但实际情况与印度所认知的截然不同”

Nistha Tripathi在美国生活了近十年，先后获得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计算机科学学位，并在华尔街和科技初创公司工作。这位自称MBA辍学者于2013年回到祖国印度，创立了位于古尔冈的Scholar Strategy咨询公司，专门指导希望追随她脚步赴美留学工作的学生。

如今她已指导500多名申请者完成研究生院申请。但她发现客户的就业形势正日益严峻。“美国通过振兴制造业为本地人创造就业的雄心，与寻求在美就业外国人的期望产生了冲突，“Tripathi表示。

Tripathi摄影师：Zishaan Latif为《彭博市场》拍摄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美国。26岁的Pranjal Andhare赴伦敦玛丽女王大学攻读银行与金融硕士学位，于去年10月毕业。经过四个月密集求职和上百份申请后，她沮丧地回到了印度。“我原以为会更容易，但实际情况与印度所认知的截然不同，“目前在距离印度金融中心孟买500英里的那格浦尔担任商业银行顾问的Andhare说道。

英国企业一直不愿雇佣持有两年毕业生签证的人，因为他们知道等员工适应工作时签证就会到期。如今英国政府正考虑缩减技术签证的合格职业清单，并将毕业生签证有效期缩短至18个月。由于住房成本上涨引发反弹，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也在采取措施限制国际学生签证。安达雷估计，她认识的外国留学生中最终能在英国找到工作的只有约十分之一。——恩杜卡·奥吉诺与**施鲁蒂·斯里瓦斯塔瓦

欧洲展开科学家猎头行动

在马赛一个温暖的夏夜，当地政要聚集在Mucem博物馆（一座可俯瞰地中海城市海滨壮丽景色的文明博物馆）顶层举行招待会。香槟流淌间，萨克斯手穿梭于宾客中，迎接几位明显拘谨的贵宾：美国学者。随着特朗普政府削减科研经费、取消部分大学资助并针对性别与气候等不受欢迎的研究课题，法国正大张旗鼓地试图将美国人才吸引到欧洲。拥有8万名学生的研究型高校艾克斯-马赛大学率先推出“科学安全港"计划，将投入1500万欧元（1730万美元）资助约20名美国学者进行为期三年的研究。校长埃里克·贝尔顿在致辞中表示：“历史可悲地重演了，我们当中的美国人来到法国寻找思想与研究的自由之地。“贝尔顿已与现任国民议会议员、法国前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共同起草法案，拟为在法科学家创设特殊身份。

考虑迁往马赛的美国学者招待会摄影师：埃莱奥诺拉·斯特拉诺为《彭博市场》拍摄这些潜在的"科学难民"行事低调。马赛活动现场绝大多数人拒绝透露姓名，更不用说他们曾任职的美国大学名称，唯恐给可能留下的学生和同事带来麻烦。一位美国学者表示，在完成子女搬迁安排前，她不愿公开自己申请"科学安全港"的计划。

法国接纳美国研究人员不仅是学术上的利他行为。欧洲长期以来羡慕美国在科学领域的卓越能力及其转化为工业和经济效益的实力。今年早些时候，欧盟委员会承诺投入5亿欧元资金使欧洲成为研究磁石，而现任法国政府表示将额外拨款1亿欧元。*——*威廉·霍罗宾

在新国度试水

截至2024年年中，澳大利亚2720万总人口中约有860万出生于海外，占比32%，约为美国比例的两倍——后者长期自诩为移民熔炉。对一些新移民而言，成为澳大利亚人的部分意义在于学会游泳。这个国家以户外生活方式闻名：海滩上慵懒的夏日时光，游泳池边的后院烧烤。

30岁的迪诺米拉·萨蒂亚穆尔蒂五年前从印度泰米尔纳德邦移居悉尼。她一直想学游泳，但表示之前觉得"太难了"而迟迟未行动，直到信箱里投递的传单宣传提供免费课程。“我意识到这是项非常重要的技能，事实上我已经爱上了水，“她说。

萨蒂亚穆尔蒂（中）与澳大利亚帕拉马塔的游泳课同学摄影师：Lisa Maree Williams，彭博市场游泳课程名额是稀缺资源。在西悉尼郊区帕拉马塔——当地60%居民出生在海外——每134,573名居民才拥有一个公共泳池。而在富裕的莫斯曼区——约三分之二居民为澳大利亚出生——每7,268人就有一个泳池。33岁的德维卡·希瓦德卡是一名会计公司经济学家，工作时间长，她希望周末能在帕拉马塔上游泳课，但课程通常爆满。“我不会漂浮，所以肯定需要教练，“她说，“这很让人沮丧。”

帕拉马塔市长马丁·扎伊特表示，开设免费游泳课程是公共健康问题。“不幸的是，西悉尼的溺水率高于本州其他地区，“他说。

希瓦德卡摄影师：Lisa Maree Williams，彭博市场随着生产力停滞，澳大利亚依赖移民推动经济增长的模式面临越来越大的压力。悉尼是全球生活成本最高的城市之一，许多澳大利亚人将住房成本上涨归咎于移民，而其他人则指出投资者投机和建设不足。在五月份大选前夕，两大主要政党都承诺大幅削减移民。预计今年净海外移民将降至33.5万人，较两年前的创纪录水平53.6万大幅下降。

高昂的生活成本正被移民们切身感受到。去年占澳大利亚净移民人数超过三分之一的国际学生往往处境最为艰难，他们一边学习一边打零工以维持生计。一些人已经选择放弃。5月份学生离境人数达到十年来最高水平，推动签证离境人数达到疫情以来的最高水平。“现在新移民的生活肯定变得更艰难了，“在孟买长大并在英国学习的希瓦德卡说。“我很希望我弟弟搬到悉尼，但现在获得签证已成为巨大挑战。我很幸运。"*—*斯瓦蒂·潘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