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竞赛谁领先？美国还是中国？——彭博社

插画师：克里斯蒂安·卡佩斯坦尼

自美国掀起人工智能热潮已近三年，全球大多数国家仍在奋力追赶。只有一个国家在AI发展上接近美国水平：中国。在政府将AI领先地位列为国家优先战略的推动下，深度求索、阿里巴巴集团和月之暗面等中国企业发布的AI模型已接近美国领军企业的系统能力。为此，中国正推出一揽子国家支持政策，并建设全国互联的数据处理中心网络。

中国的崛起已引发硅谷和华盛顿的警觉。为保持领先，特朗普政府于7月发布《人工智能行动计划》，呼吁减少繁文缛节以建设更多AI数据中心并确保电力供应。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演讲中表示，美国将"不惜一切代价引领全球人工智能发展"。

这场竞赛的结果或将决定谁将成为21世纪真正的科技超级大国。

技术实力

美国以定义当前AI时代的关键突破引领潮流。美国企业率先开发出支撑当今"生成式"AI聊天机器人的先进计算芯片和大语言模型。OpenAI公司和Alphabet旗下谷歌等美国企业还推出了能模拟人类推理过程、生成视频图像音频的AI系统，并发布了旨在代用户处理日益复杂任务的"智能代理"。

中国的科技公司迅速跟进，表明这些技术进步商品化的速度有多快。面对获取美国芯片的限制，中国企业构建了能够以更少计算能力完成更多工作的人工智能模型。或许最重要的是，它们采用了开源标准，使其AI产品可免费供任何人使用并根据自身需求调整，这与美国一些顶尖公司偏爱的专有系统形成鲜明差异。中国正以这些平台涌入全球市场，而OpenAI、Anthropic等公司则对其顶级封闭模型收取每月数百美元的费用，旨在抵消AI开发的巨大成本。

双雄争霸

美国和中国企业及机构在生成式AI专利申请中占据主导地位

来源：IFI CLAIMS专利服务

中国推进开源反映了其战略选择：短期内牺牲部分利润，以确保中国AI技术在全球范围内被采用。2020年发布的第十四个五年规划纲要中，中国就倡导开源技术。北京并未明确指令AI开发者必须采用此路径，该战略实则是市场驱动激励与国家优先事项复杂互动的结果。部分中国AI初创企业管理者表示，他们认为这是进入新市场并与美国模型竞争的最快途径。

在其行动计划中，白宫鼓励开发开源模型，称其具有在商业和学术研究中"成为全球标准"的潜力。“因此，“该计划表示，“它们也具有地缘战略价值。“在深度求索公司于1月发布其R1模型震惊全球市场后——据称其构建成本仅为美国领先平台的一小部分——OpenAI的领导层表示公司需要重新考虑其开源战略。8月，OpenAI发布了一对开源且免费可用的AI模型。

特朗普总统在签署一项旨在加强AI教育和劳动力培训的行政命令时。摄影师：塞缪尔·科鲁姆/Sipa### 国家层面

在这两个国家，AI都是经济、政治和国防的当务之急——也是在国外施加软实力的工具。

“我们希望世界建立在美国的技术堆栈上，而不是中国或其他国家的技术堆栈上，“美国副总统JD·万斯在7月底华盛顿的一次AI活动上说。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表示，AI不应是"富国的游戏”，这是对美国以利润为导向的AI方法的不那么含蓄的挖苦。7月26日，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强宣布成立一个国际机构，以确保AI不会成为少数几个国家的专属。他在上海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宣布了这一消息，会上AI被呈现为一种公共产品，几个会议重点讨论了该行业的全球标准和治理。

中国沙漠AI中心的神秘崛起

北京以惊人的速度采取行动，在小学引入AI课程，设立风险投资基金支持该技术发展，并允许国企部署AI服务，涵盖公共空间监控和数字金融等多种功能。中国的中央集权体制要求AI开发者优先保障社会稳定，并对特定内容进行审查。例如深度求索（DeepSeek）会限制回答涉及中国敏感议题的提问，包括1989年北京天安门广场镇压民主抗议事件，以及被中国视为失土的台湾独立运动。

与此同时，美国也在推动对AI系统中某些言论的重新审视。特朗普于7月颁布行政命令，要求政府合同企业（几乎涵盖所有主要AI公司）证明其系统"不会为DEI等意识形态教条操纵回答”。目前尚不清楚开发者将如何证明其系统不包含特朗普反感的术语和观点。

关于知识产权、算法偏见及人工智能安全风险的辩论正在美国法庭、董事会和公共论坛上演。美国法律确立的"合理使用"原则允许在特定情况下无偿使用书籍、新闻报道、歌词等受版权保护的内容。但该原则是否适用于AI开发仍属法律灰色地带。OpenAI和Anthropic等头部开发商正面临媒体公司、作家和艺术家提起的越来越多版权诉讼，这些原告的作品被用于训练AI模型。

中国在版权领域的AI法律环境也在发展。围绕从流媒体服务、在线视频平台等渠道抓取内容使用的法律纠纷时有发生，但鲜有判定中国AI界侵犯版权的强制性裁决。中国法院裁定，只要不以原始形式重复使用，将受版权保护内容用于AI模型训练属于不违反著作权法的临时复制行为。

OpenAI虚拟助手ChatGPT网页聊天机器人界面。摄影师：安德烈·鲁达科夫/彭博社包括OpenAI在内的多家美国头部开发商呼吁特朗普政府解除各州限制其获取版权作品的法律约束。OpenAI警告称：“如果中国开发者能无限制获取数据，而美国企业无法公平使用，这场AI竞赛实质上就已终结。”

美国各州已实施了一系列零散的人工智能监管措施，旨在提升技术安全性——但科技企业高管们认为这可能会拖慢发展速度。特朗普的AI行动计划中威胁称，将对那些给新兴技术设置繁重规则的州扣留部分资金。

资金博弈

深度求索公司展示了一种更具成本效益的AI开发路径。然而构建和维护AI服务仍是一项昂贵的事业。

根据PitchBook数据，仅2025年上半年，美国AI初创公司就获得了超1000亿美元融资。与此同时，四大科技巨头——谷歌、Meta Platforms公司、微软和亚马逊——预计将在2025年投入超3440亿美元，其中大部分用于建设运行AI模型所需的数据中心。

科技巨头二季度资本支出激增至890亿美元

数据来源：公司申报文件、彭博社

在AI爆发前的十年间，中国政府支持的风险资本已向关乎国家发展的关键领域投入约9120亿美元，其中近四分之一流向140万家AI相关企业。据美国银行报告，今年中国AI资本支出预计将达980亿美元，较2024年增长48%。其中560亿美元来自政府拨款，240亿美元来自阿里巴巴和腾讯控股等科技巨头。新成立的AI产业投资基金正为早期项目注入82亿美元资金。各省政府正竞相通过补贴、拨款和住房保障吸引AI初创企业和专家。

人才优势

数十年来，美国通过吸引海外研究人员、程序员和学者，始终主导着人工智能人才领域。2017年谷歌发表的里程碑论文《注意力就是全部》催生了当今的生成式AI产品，其八位作者中有六位出生于美国境外，另两位也有移民背景。

这并非特例。在美国，60%的顶尖AI企业至少有一位创始人是移民，70%的AI相关专业研究生来自海外。但日益收紧的签证政策、变幻的政治风向和波动的联邦研究经费，正威胁着这条人才输送管道。

长期受人才外流困扰的中国正努力扭转局面。2008年启动的"千人计划"近年来已悄然升级为"启明计划"等后续项目，成功吸引7000多名科学家和企业家（多为海外培养的中国籍人才）回国效力。

当美国企业开始为顶级AI研究者开出1亿美元以上的薪酬时，中国的吸引力不在于金钱，而在于家国情怀。

基础设施

中国已构建起强大的AI生态系统，其根基是政府整合的海量数据资源——来自社交媒体、监控影像和金融交易等领域。同时依托日益依赖可再生能源的数据中心网络，形成了全覆盖的算力支撑体系。

中国封闭且受审查的互联网环境可能构成一项潜在劣势，因为用于训练人工智能模型的数据集更可能存在不完整或偏差问题，从而可能导致生成不准确回答的风险。这或许进一步促使人们优先考虑开源模型：全球客户能更容易地对这些模型进行改造，以补充和丰富其数据集，从而在特定任务上表现更优。

对中国而言，更严峻的障碍在于缺乏尖端人工智能芯片。由美国主导的出口管制限制了中方获取总部位于加州圣克拉拉的英伟达公司顶级AI处理单元的能力，促使北京加倍投入国内生产。中国龙头企业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和中芯国际的芯片在训练更复杂模型时虽不及英伟达Hopper和Blackwell架构高效，但在众多应用场景中表现良好，并正被越来越多地用于AI系统和应用的运行。与英伟达相比，华为的芯片供应量也受到限制，但该公司正在快速提升产能。

2025年上海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参观者观看华为为抗衡美国企业AI处理系统而打造的CloudMatrix384"超级节点”。摄影：沈起来/彭博社中国开发者或许还有其他变通方案。美国官员正在调查深度求索是否通过新加坡第三方购买被禁的英伟达芯片来规避出口限制。

在美国，顶尖科技公司正投资建设配备数千块英伟达芯片的超大规模数据中心，以训练和运行更复杂的人工智能模型。特朗普重返白宫首日就力推由OpenAI、甲骨文公司与日本软银集团合资成立的企业，计划投入高达5000亿美元建设支持AI的实体基础设施。《AI行动计划》还要求加快数据中心审批流程，并采用新能源为其供电。

美国一直受困于老化的电网。仅2024年，中国就新增了429吉瓦发电装机容量——远超美国。包括OpenAI在内的行业领袖呼吁美国采取更多措施提升AI数据中心电力供应，包括更积极推进核能建设。“当前能源根本不够用，“亚马逊CEO安迪·贾西2024年表示。

中美角逐AI霸权

主要参与者

OpenAI凭借ChatGPT引爆生成式AI热潮，至今仍是美国（若非全球）最知名的AI实验室。该国其他领先的AI开发者包括先驱者谷歌，以及Anthropic和埃隆·马斯克的初创公司xAI。Meta近几个月稍显落后，但正通过前所未有的高薪挖角竞争对手顶尖人才急起直追。

中国的AI市场由大型互联网公司主导，包括百度、阿里巴巴和TikTok母公司字节跳动，以及智谱、月之暗面等新锐企业。百度的文心一言和阿里巴巴的通义千问在推理、代码能力等领域已缩小与美国平台的差距。深度求索能解决复杂文字问题，智谱可生成短视频，用户体验与美国服务不相上下。中国初创公司曼纳斯因推出通用AI助手引发全球关注，该助手能像OpenAI等公司的工具一样制作电子表格并开展研究。

美国科技高管认为中国同行仍在追赶阶段。在Chatbot Arena、人类终极考试等排行榜上，美国公司模型仍居榜首。人类终极考试由AI安全研究者设计，包含数千道题目以测试顶尖AI在数学、科学等领域的表现。截至2025年中，仅有三家公司准确率突破20%：OpenAI、谷歌和xAI。深度求索达14%，通义千问某版本为11%。

“很难量化领先优势”，OpenAI首席执行官山姆·奥尔特曼在华盛顿五月听证会上表示，“但时间差不会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