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拓盈利下滑凸显澳大利亚铁矿石行业放缓——彭博社

本世纪大部分时间里，皮尔巴拉地区金属含量62%的铁矿石粉一直被视为全球标准。

来源：力拓集团

当力拓集团高管、政要和媒体乘包机深入西澳大利亚腹地，走下舷梯踏入皮尔巴拉机场时——这里不过是个装有金属探测器的烈日炙烤的铁皮棚。摄像机开始转动。笑容频频闪现。他们此行是为参加力拓西部山脉项目的揭幕仪式，这个新露天矿设计年产量为2500万吨铁矿石。

但喧嚣背后隐藏着更残酷的真相：西部山脉项目无关扩张，只为维持机器运转。

在全球最大铁矿石产区皮尔巴拉，力拓正以新矿置换旧矿，只为维持现有产量。这个曾助澳大利亚躲过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造就亿万富豪、支撑中国摩天大楼野心的支柱产业已告别繁荣——进入平台期。西部山脉剪彩不到两个月后，更隐晦的信号接踵而至。周三，力拓公布因铁矿石价格暴跌创下五年来最低半年利润。虽非崩盘，却警示着裂缝正在扩大——繁荣岁月愈发难以为继。

2025年6月6日，西澳大利亚州州长罗杰·库克在力拓宝武西芒杜项目启动仪式上接受媒体采访。摄影师：马特·杰洛内克/力拓集团曾支撑澳大利亚经济崛起的炼钢原料正失去优势：矿石品质下降、利润空间压缩，那些造就数十年繁荣的庞大矿藏正逐渐枯竭。这一过程虽非骤变，但曾经可靠的资源可能无法再助澳大利亚渡过下一场金融危机，而备选方案却寥寥无几。

面积超过加利福尼亚州的皮尔巴拉地区，自六十年前首船矿石运往日本以来，始终是全球铁矿石贸易的引擎。尽管衰退预警屡屡浮现，该行业总能用韧性打破质疑。但如今逆风更劲，随着产业根基动摇，矿业巨头正斥资数百亿布局未来。

“这是笼罩在皮尔巴拉上空的重大风险，“矿业资深高管格雷格·利莱曼表示。他曾任福特斯克金属集团首席运营官，在力拓供职26年。“客户需要更高品位的铁矿石、更低的吨钢排放，以及更集约化的高效生产。“铁矿石经济支柱尚未培育出明确替代产业，澳大利亚正陷入填补空缺的困境。随着皮尔巴拉优势衰减，更广泛的压力接踵而至：连任的工党政府正召集商界领袖，试图破解预算赤字下的生产力停滞难题。这个所谓的"幸运国度"不得不直面其绰号的原始讽刺——长期依赖资源红利的国家，正在为持续的自满付出代价。

矿业繁荣助推澳大利亚生活水平持续至2020年

人均国民总收入；对年均增长的贡献率

资料来源：澳大利亚统计局，西太平洋银行

随着中国对澳大利亚铁矿石需求见顶，堪培拉预测价格将下跌至2027年的每吨74美元，较过去五年均价低约40%。这对联邦预算意味着麻烦——仅未来两年该行业税收就将减少逾190亿澳元（122亿美元）。此外，预计产量将在三年内达到峰值。

西太平洋银行指出，本世纪前二十年该国生活水平提升超半数由矿业驱动，如今形势急转直下。该行高级经济学家帕特·布斯塔曼特在7月报告中警告：若未进行重大生产力改革，“矿业红利"终结可能导致未来十年每位澳大利亚人损失7.5万澳元收入。

并非所有人都公开承认挑战的严峻性。

“铁矿石是澳大利亚繁荣的基石，也是我们与全球经济联系的纽带，“资源部长马德琳·金6月在Western Range矿区开业仪式上表示，“该项目再次表明澳大利亚铁矿石行业是全球最优最稳定的。”

铁矿石仍占澳大利亚经济总量4%以上，长期是各级财政支柱。但随着矿石品质下降，维持产量和勘探资金正变得愈发困难且成本高昂。与此同时，钢铁制造商面临减排压力，正加速转向碳排放更低的高品位矿石——这些资源现在多来自澳大利亚以外的新兴矿区。

力拓集团在皮尔巴拉地区运营的古戴-达里矿场的铁矿石堆。摄影师：卡拉·戈特根斯/彭博社在西非，由力拓和中国国有背景投资者支持的几内亚西芒杜项目，在长期拖延后终于接近投产，首批矿石预计将于年底前发运。西芒杜拥有全球最高品位的未开发铁矿资源，矿脉绵延逾100公里，全面投产后年产量预计超1亿吨。

澳大利亚媒体将西芒杜称为"皮尔巴拉杀手”——虽言过其实，却凸显了其战略意义。该项目的开发折射出中国政府的长期野心：打破对澳大利亚矿石的依赖，强化对钢铁业关键原料的掌控。中国国企正加速与全球矿企合作，如持有西芒杜西段46%股权的中国宝武钢铁集团。

“我们不仅是在启动新矿区，更是在书写与宝武合作的新篇章”，即将离任的力拓CEO石道成在矿区启用仪式上说道。他身后数米处，一辆建筑大小的无人驾驶卡车正将矿石倾倒入破碎机。

演讲刻意强调实力与传承：新矿坑的矿石正通过18公里长的传送带运往力拓现有的帕拉布杜选矿厂。但这座运营半个世纪的工厂正面临挑战——随着中国寻求供应多元化和更高品位矿石，皮尔巴拉矿区已渐显疲态。

澳大利亚的好运为何耗尽

本世纪大部分时间里，皮尔巴拉地区62%品位的铁矿粉一直是全球基准——这种品位的矿石被定价、交易并运往世界各地。但如今这一标准正面临挑战。随着矿石品质下滑，普氏能源资讯计划从明年起将基准品位下调至61%——这一微小变动预示着澳大利亚主导地位正面临更大挑战。

在全球从高耗煤高炉转向清洁电弧炼钢技术以实现减排的背景下，高品位矿石至关重要。澳大利亚希望引领绿色钢铁竞赛——总理阿尔巴尼斯上月访沪期间特别强调了铁矿石在脱碳中的作用——但皮尔巴拉多数矿床品位仅56-62%，未达到通常要求的67%纯度。要弥补这一差距，需在可再生能源、氢能和加工领域投入数百亿资金，在生产率低迷和财政紧缩的当下绝非易事。

“过去的方法已无法带我们抵达未来，“必和必拓西澳铁矿石业务负责人蒂姆·戴在皮尔巴拉六月行业会议上表示，“我们参与的是全球竞争，而游戏规则正在发生根本性变革。”

西部山脉：铁矿富集区的最新成员

澳大利亚皮尔巴拉是全球钢铁用铁矿石主要产区

来源：澳大利亚地球科学局

注：标注点为主要铁矿运营基地

包括全球龙头必和必拓在内的澳洲矿业巨头仍保持着全球最低的生产成本和丰厚利润。但基本面正在变化：未来产量可能增加，但价值未必提升。更令人担忧的是，这笔预期收入将用于资助向清洁能源转型——这是矿业巨头们当前唯一的长线战略押注。

凭借丰富的锂和稀土储量，皮尔巴拉的矿商们曾靠红土铁矿发家致富，如今正将资金重新投入到旨在推动能源转型、满足数据中心和科技行业激增需求的项目中。但这些投资的收益仍只是铁矿石利润的一小部分，且投资风险依然巨大。

西部山脉的初级破碎机。来源：力拓集团在沉寂了十多年后，力拓重返并购市场，对电池金属的未来押下重注。去年以67亿美元收购阿卡迪姆锂业公司使其在全球锂供应链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但时机并不理想——价格仍深陷低迷，力拓目前正在重新评估其在塞尔维亚亚达尔锂项目的成本。

必和必拓也通过战略并购重塑未来。这家全球最大矿商去年发起了对英美资源集团490亿美元的大胆收购要约，主要动机是获取更多铜资源——这种金属对全球电气化至关重要。尽管收购最终失败，但表明了必和必拓向替代增长驱动因素更积极转型的意图。

尽管电池金属势头渐起，但中国仍牢牢掌控着供应链，且这种局面可能持续多年。锂、铜、稀土等能源转型关键材料目前产生的收入，仅为铁矿石数十年来创造收益的零头。最新政府数据显示，澳大利亚铁矿石年出口额估计为1160亿澳元，而铜出口额为130亿澳元，锂出口额为46亿澳元。

南澳大利亚大学地质学家兼副教授卡罗琳·蒂迪表示：“关键矿物对澳大利亚经济、多元化大宗商品组合及净零排放计划目标至关重要，但无法替代铁矿石的地位。”

Fortescue创始人、亿万富翁安德鲁·福瑞斯特是绿色技术最积极的倡导者之一，他警告称若澳大利亚无法适应全球需求变化，皮尔巴拉地区恐将变成"废土”。而即将就任力拓CEO、现任铁矿石业务主管西蒙·特罗特则更为乐观，认为该地区将继续支撑澳大利亚数代人的经济发展。

西蒙·特罗特摄影师：马特·杰洛内克/力拓集团真相或许介于两者之间。

与此同时，皮尔巴拉地区面临的外部威胁与日俱增。除了替代铁矿石和应对矿石品位下降的挑战外，美国总统特朗普加征的关税已开始威胁全球需求。巴西淡水河谷等竞争对手正提高产量并供应更高品位矿石，加剧了市场竞争压力。

西蒙·特罗特重任在肩。在8月25日正式执掌这家全球最大铁矿石出口商前夕，他在西岭新矿投产前数日展现出坚定信心。

“皮尔巴拉的铁矿石开采将延续至我离世后很久——甚至在我的孙辈都离世后仍将继续，“特罗特接受采访时表示，“这片土地的未来将以数十年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