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亿万富翁他信政治王朝的衰落意味着什么 - 彭博社

2023年8月22日，泰国前总理他信·西那瓦抵达曼谷廊曼国际机场时，向泰国国王玛哈·哇集拉隆功与王后素提达的肖像鞠躬。

摄影师：Lauren DeCicca/Getty Images

流亡海外15年后重返泰国之际，他信·西那瓦首先向王室肖像鞠躬，随后向曼谷机场迎接他的欢呼支持者们挥手致意。

2023年8月的这一幕标志着他信立场的重大转变。这位在本世纪初以民粹主义亿万富翁身份崛起的政治人物，比特朗普和马斯克等人成为重要政治力量早了近二十年。曾经的政治颠覆者突然与王室势力达成协议——正是这个集团在2006年发动政变推翻他，并长期阻挠其重返政坛。

两年过去，他信押注泰国保守派的策略并未奏效。由其38岁女儿贝东丹·西那瓦领导的十党联合政府已岌岌可危：重要盟友退出执政联盟，宪法法院上周更裁定暂停其总理职务。

对塔克辛而言更糟的是，他领导的为泰党持续输给一个竞争对手政治团体，该团体赢得了支持民主的青年运动的支持，这些年轻人对富有的精英阶层感到厌倦，这些精英阶层为了权力和金钱的斗争让泰国在这个世界上增长最快的地区之一落后。

“这可能是西那瓦家族的最后一章，“塔克辛的前亲密助手贾图蓬·普罗潘说，他现在领导着针对塔克辛女儿的抗议活动。

新当选的总理佩通坦·西那瓦与她的父亲塔克辛·西那瓦在2024年8月曼谷举行的任命仪式前。摄影师：Seksan Rochanametakul/SOPA Images/LightRocket via Getty Images"我可以说，在过去两年里，除了塔克辛自己，没有人能摧毁塔克辛，“他补充道。“他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与发动政变的人联手。他成为了精英阶层的一部分。”

警示故事

对于一个将泰国与风景如画的海滩、佛教寺庙和狂野夜生活联系在一起的世界——所有这些在最近HBO的热门剧集《白莲花》中都有艺术性的描绘——曼谷的政治游戏可能感觉像是一场次要表演。白莲花》——曼谷的政治游戏可能感觉像是一场次要表演。

但泰国是一个警示故事，展示了当一个社会的民主制度崩溃，寡头们互相争斗时会发生什么。可以称之为中等民主陷阱：泰国的精英们不尊重选举，但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力量维持威权统治。

剩下的就是一个迷失方向的国家。泰国经济今年预计增长2%，远低于越南、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等地区竞争对手。该国吸引的投资也少于这些国家。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泰国在亚太地区基于收入计算的不平等程度最高，其股市表现也是今年全球最差之一。

泰国对投资者的吸引力正在下降

东南亚净外国直接投资

来源：世界银行

注：单位十亿美元

持续的动荡还带来了地缘政治影响。这个曾作为越南战争期间美军集结地的美国长期盟友，如今正滑向中国，成为美国越来越不可靠的伙伴。

“当权者对泰国以任何形式的稳定和可行性向前发展既不感兴趣，也不关心，“曼谷朱拉隆功大学教授提蒂南·蓬苏迪拉表示，他长期记录了他信对泰国政治的影响。

“泰国积压了许多不满情绪，“他补充道。“你可以看到这些情绪可能再次爆发。”

虽然他信乐于与昔日的敌人和解，但年轻的泰国人更具意识形态色彩：他们希望进行真正的变革，以约束由72岁的国王玛哈·哇集拉隆功领导的王室体制。哇集拉隆功是泰国最富有的人之一，目前尚未指定继承人。

2020年，前所未有的学生领导抗议活动要求废除禁止批评君主的法律，并主张由纳税人掌控价值数百亿美元的皇家房地产及其他资产。当局最终逮捕了主要领导人，并试图解散与该运动相关的政党前进党。

2020年，民主抗议者在曼谷德国大使馆外集会时举起三指礼。摄影师：Vachira Vachira/NurPhoto/Getty Images政治风向转变的标志是，前进党在2023年大选中赢得最多席位——这是25年来他信阵营首次屈居第二。即便法院解散该党后，其成员又组建了人民党的新平台，目前在2027年年中前必须举行的大选前民调中领先。

核心问题在于军方和王室是否会允许人民党执政。自1932年泰国结束绝对君主制以来，该国已发生约12次政变和20部宪法——平均每五年就有一部新宪章。这种不稳定是体制特征而非缺陷：与王室关联的将军和官僚通过反复制造的混乱维持对民选政客的控制。

“这部宪法是个陷阱，让民选政府极易犯错，“他信执政时期的泰国政府发言人贾卡波布·彭凯表示，“简言之，除非属于旧精英建制派，否则任何政府都会面临麻烦。”

崛起与衰落

他信未回应通过中间人提出的采访请求。在其职业生涯大部分时间里，这位出身泰国北部清迈的政治人物始终在与掌控曼谷的保皇派斗争——这段错综复杂的历史充斥着反复易帜的效忠、街头暴力与权力博弈。

上世纪70年代在美国攻读硕士期间，他信曾在一家肯德基门店打工。二十年后在泰国，他赢得了两项移动电话特许经营权之一和独家卫星专营权，后来将其旗舰企业新集团以约19亿美元出售给新加坡国有投资公司淡马锡控股。

2000年大选集会上，他信向人群致意。摄影师：彼得·查尔斯沃斯/LightRocket/Getty Images凭借"实干CEO"的声誉，他信利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的经济民怨，构建了一个汇聚商业巨头与贫困农民的大联盟。他承诺提供廉价医疗和市场友好政策，同时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媒体批评者采取强硬立场。

这一策略成效卓著——甚至过于成功。2005年他信领导的政党以75%的议会席位再度胜选，这一压倒性优势引发泰国传统权力中心——军方和保皇派的不安。一年后他信在军事政变中被推翻。此后四位与他信有关联的总理相继被法院或政变罢黜，包括其妹夫和至今流亡海外的妹妹英拉·西那瓦。

多年来，权力斗争引发了支持他信与反对者之间的街头抗议活动。反对者指控他涉及腐败且对君主不忠，这导致2008年曼谷主要国际机场关闭八天，以及2010年军方镇压行动将中央商务区变成战区。当年有90多人丧生，包括抗议者和外国记者，数十栋建筑遭纵火焚烧。

2010年5月，士兵在曼谷市中心与反政府红衫军抗议者冲突期间开枪。摄影师：Paula Bronstein/Getty Images流亡海外期间，他信乘坐私人飞机穿梭世界各地，辗转于伦敦、迪拜和香港之间。2007年他以约8200万英镑（1.12亿美元）收购英超曼城足球俱乐部，约一年后以翻倍价格转手。

政治回归

即便环球飞行期间，他信仍通过家族政党为泰党深度参与泰国政治。在英拉主导的2011年竞选活动中，该党以"他信思考，为泰党行动"为口号。虽然这一策略助其胜选，但三年后军方推翻了她的政府。

2021年，他信从迪拜开设网络谈话节目，提升了他在推动民主改革的年轻抗议者中的声望。以"托尼大哥"为昵称，他信谈及2006年被推翻的经历。

“我当时太天真了，”他当时说道，将这种天真归因于自己的乡村成长经历。“我没有机会了解精英阶层或宫廷社会。等我明白过来时，已经流亡海外。为时已晚。”

“我的问题出在宫廷圈子，与国王无关，”他谨慎地补充道，避免触犯禁止侮辱君主的相关法律。

尽管如此，他信从来不是空谈理论的人。他一直渴望全职回到泰国——自2008年短暂回国（当时他在曼谷素万那普机场著名的吻地举动令人印象深刻）后，他始终被视为不受欢迎人物。

转机出现在2023年大选后。在他信阵营获得第二名后，他与昔日对手达成交易，最终获得王室赦免。这堪称权宜联姻的典范：他需要回国，而保守派需要遏制新一代对保皇派利益构成更大威胁的亲民主政客。

“在他信家族与进步运动结盟时，公众认为这是其力量源泉，”经常与他信及其盟友交锋的保皇派前总理阿披实表示，“但他们在大选后抛弃了这个联盟，只为换取他信回国。”

他信与保守派的暧昧关系进展不顺。保皇派阵营许多人仍对他持怀疑态度，并积极抵制其政策主张。其女儿贝东丹难以落实竞选承诺（如现金发放计划），他信本人也面临更多诉讼，可能再度入狱或被驱逐出境。

2024年8月19日，他信身着象征王室的黄色服装抵达泰国曼谷拉差达刑事法庭。摄影师：安德烈·马勒巴/彭博社其中一项正在审理的诉讼涉及侮辱王室罪名，最高可判处15年监禁。另一项与最高法院调查有关，质疑他回国后是否真正在警察医院服完了因腐败罪被王室减刑至一年的刑期。

“这实在没有道理，“他信在5月27日谈及最高法院的行动时表示，“当王室颁布敕令给予赦免，并指示我运用知识、能力和经验为人民和国家服务时，我必须谦卑接受。这是我的责任。”

周三接受当地电视台Nation TV采访时，被问及侮辱王室案时，他信表示"纯属无稽之谈”。这位前总理补充说，他的政党不会加入任何推动涉及宫廷改革的联盟。

“既然我已获得王室赦免，就绝不会与任何企图影响君主制的人共事，“他信说。

泰国法院暂停现任总理职务

泰国历史上来自西那瓦家族的前领导人多因军事政变或法院判决下台

来源：彭博社

注：与他信的关系

雪上加霜的是，他信与柬埔寨长期统治者洪森的关系上月戏剧性破裂。这位数十年来为西那瓦家族提供庇护的柬埔寨前总理，公开了与贝东丹的私人通话记录，其中她批评一名泰国将军处理边境争端的方式，引发要求其辞职的呼声，并导致宪法法院就涉嫌违反道德的行为提起诉讼。

“西那瓦家族似乎从未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保皇党领袖瓦隆·德奇吉维格罗姆说道，他正协助组织反对贝东丹的抗议活动。“他们不断重复同样的行为——甚至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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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信派为泰党秘书长索拉翁·天通表示，贝东丹始终廉洁履职，希望宪法法院能允许她继续担任总理。他补充说，源自他信首个政党泰爱泰党的惠民政策是其长盛不衰的原因。

“亲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知道泰爱泰党执政时国家发生的变革，”他说，“如今为泰党仍在努力创造政绩。”

多项指标显示，泰国长期被视为发展典范。1960年代后的数十年间，该国从农业经济体转型为全球制造中心，尤其成为美日企业的重要基地。

2015年泰国罗勇府福特汽车公司工厂。摄影师：达里奥·皮尼亚泰利/彭博社他信执政期间成功带领国家走出亚洲金融危机：当时年均经济增长率达5.4%，并提前两年偿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但自2010年代中期军方掌权以来，经济持续下行。如今泰国面临诸多结构性挑战，包括薄弱的教育体系和亚洲最低生育率之一。

频繁的政变和军人执政时期也损害了泰国与美国的战略关系。

拜登政府时期负责南亚和东南亚事务的国防部副助理部长林赛·福特表示：“泰国面临着民粹主义和威权主义领导人带来的挑战，这为中国扩大影响力创造了机会。如今泰国军方与中国开展的合作项目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

6月28日曼谷反政府示威中，一名抗议者高举贝东丹·西那瓦的肖像。摄影师：Peerapon Boonyakiat/SOPA Images/LightRocket/Getty Images他信向建制派靠拢的显著标志是，其政党如今与2014年推翻其妹妹英拉的前陆军总司令巴育·占奥差支持的政党组成联盟。更超现实的是，若法院最终取消他信女儿的任职资格，他信可能转而支持巴育出任总理。

他信在接受民族电视台采访时表示：“在泰国政坛，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这些变化将使反对党人民党获益，该党现已成为议会第一大党，从西那瓦家族手中接过了泰国民主捍卫者的角色。

人民党发言人兼国会议员帕里特·瓦查拉辛杜表示：“我们要建立的民主制度，是让政客不论出身、不论姓氏，其政治生命完全由人民意志决定。““制约当选领导人的最佳方案不是减少民主，而是扩大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