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经济回报2015年以来的复苏信念者——彭博社

2025年5月10日，雅典繁华的埃尔穆大街上的购物者。

摄影师：尼克·帕莱奥洛格斯/彭博社2015年9月下旬，加拿大投资者普雷姆·沃察在伯罗奔尼撒半岛豪华海滨度假村科斯塔纳瓦里诺召集了约75名员工及其配偶，庆祝公司成立30周年。

选择希腊作为庆祝地点或许有些特别。该国刚刚在全球瞩目下经历了八个月的紧张对峙，与债权人的僵局将其推向了可能混乱违约并退出欧洲货币联盟欧元的边缘。但仅在那一年，沃察的公司费尔法克斯金融控股就增加了其在希腊的头寸。

普雷姆·沃察来源：费尔法克斯“我从未想过出售，一刻也没有，”沃察在上个月的采访中回忆道。“但我们当时有点担心，”他说，“那时候看起来可能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十年后，沃察的投资回报已翻倍有余。对许多希腊人——养老金领取者、失业青年、小企业主——来说，这个曾陷入困境的国家伤痕犹在。但对坚信者而言，这个经济弃儿转型为财政审慎典范的故事正在带来回报，市场指标显示这种趋势将持续下去。

在费尔法克斯聚会前不久，希腊人正在自动取款机前排起长队，因为政府实施了资本管制以阻止资金外流，同时该国错过了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还款期限。几天后，选民在公投中拒绝了新救助方案的条件，这正是政府自己所敦促他们做的。

到那时，希腊实际上已经与金融市场隔绝了五年，经济缩水了四分之一，一个习惯了数十年国家慷慨的社会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紧缩。

如今，希腊在多个方面表现优于欧元区其他国家。其增长速度超过欧洲平均水平，并且是少数几个实现预算盈余的欧盟国家之一。

希腊是2024年仅有的六个实现预算盈余的欧盟国家之一

预算平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

来源：欧盟统计局

尽管两年前重新获得投资级评级，但其债务负担仍然很高。但现在债务结构已调整到使偿债可持续的水平。投资一直在增加，意大利联合信贷银行是最新一家看好希腊的机构。一些曾离开的受过教育的年轻希腊人正在回归。

“很少有人相信希腊能成功，”央行行长雅尼斯·斯图纳拉斯说，他在危机期间还担任过财政部长。他记得2015年6月突然返回雅典，说服政府防止银行挤兑。“结果这是一个成功的故事。”

费尔法克斯对希腊企业的投资映射出这一复兴进程。其最大手笔押注是希腊最大银行之一的欧洲银行，同时还收购了梅特伦能源金属公司、欧洲人寿保险公司以及格里瓦利亚地产公司的股份。总计约22亿欧元（26亿美元）的投资当前估值已达50亿欧元。

位于圣尼古拉奥斯、规模庞大的希腊铝业工厂由梅特伦集团持有，这是费尔法克斯在希腊的投资项目之一。摄影师：尼克·帕莱奥洛格斯/彭博社被《福布斯》等媒体称为"加拿大巴菲特"的普雷姆·沃特萨早在2013年首次造访希腊时就洞见了其潜力——当时距该国财政危机爆发尚不足四年。在政府更迭频繁、希腊沦为治理失效代名词的岁月里，他与历任领导人都保持着良好关系，期间希腊接受了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监管的三轮纾困。

“记住，我们是逆向投资者，“沃特萨表示，“我们投资的是人。我们要打造的是基业长青的企业，而非两三年就转手的标的。这些长期大额投资正是我们的远见所在。”

然而在这些投资的早期阶段，远不能确定会发展成今天这样。虽然希腊在2010年签署了第一份救助协议，但经历了多次选举和经常席卷雅典市中心的暴力街头抗议后，政治体系才普遍接受了债权人要求的改革。

激进左翼联盟（Syriza）领导人亚历克西斯·齐普拉斯在2015年上台时承诺撕毁救助协议。在与欧元区其他成员国僵持数月后，他发起公投决定是否遵守条款。沃察会见他时直截了当地问道。

前总理亚历克西斯·齐普拉斯在2015年7月议会投票是否接受救助条件前发表讲话。摄影师：科斯塔斯·齐罗尼斯/彭博社"我对他说：‘你知道，如果你想让我们离开，我们就离开，这没问题’，而他回答：‘不，我希望你们留下，你们正是希腊需要的那类投资者’，“沃察回忆道。

困境尚未结束。尽管国内生产总值已从这场现代史上最严重的和平时期衰退中恢复，但按人均GDP计算，希腊仍被波兰和罗马尼亚超越，处于欧盟最贫穷国家之列。

该国人口老龄化，投资的关键障碍持续存在，私营部门平均工资仍低于峰值。与其他欧洲国家一样，政治呈现碎片化。总理基里亚科斯·米佐塔基斯领导的中右翼新民主党可能在2023年赢得连任，但三个民族主义团体也获得足够支持进入议会。

“有一种感觉是，这个国家已不再处于悬崖边缘，但仍未能恢复到危机前的经济实力和福祉水平，”斯特拉·拉迪说道，她是雅典潘泰翁大学和伦敦玛丽女王大学的公共政策教授。“仅仅看到经济指标改善是不够的。必须解决结构性问题，才能可持续地支持经济增长。”

至少，希腊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关键的转折点出现在2015年秋天，大约就在沃察在伯罗奔尼撒召集他的团队的同时。齐普拉斯和他的政府同意进行他们长期以来谴责的痛苦经济调整。现在的目标是证明那些唱反调的人是错的。

2015年7月15日，雅典市中心，警察与抗议者发生冲突期间，食品摊贩匆忙清理宪法广场区域。摄影师：马修·劳埃德/彭博社“财政超额表现成为我们经济战略的核心部分，”乔治·楚利亚拉基斯说道，他曾担任左翼激进联盟政府财政部高级官员，并是债权人的谈判代表。“这是向市场发出的信号，表明希腊有能力重新掌控其公共财政。”

这一策略是有效的。2018年夏天，希腊正式结束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救助计划，尽管它仍在债权人的监督下持续了一段时间。次年3月，希腊发行了10年期国债，这是近十年来的首次。

当许多欧洲国家面临公共财政状况恶化时，希腊却持续超额完成财政目标。德国总理弗里德里希·梅尔茨于6月27日警告称，欧洲不断累积的债务正加剧新一轮危机的风险。

对于米哈里斯·阿尔吉鲁——米佐塔基斯的首席经济顾问而言，希腊同样关键的是采取了亲商政策和市场改革以吸引投资并促进增长。

这包括通过提供国家担保，帮助银行剥离其大量不良贷款，这些贷款是债务危机的遗留问题。政府还推出了一系列税收优惠政策，旨在吸引外国投资，并减轻企业和选择迁往希腊者的负担。

阿尔吉鲁表示，这发出了“良好的信号”。“这是可持续的吗？危机的根本原因已经得到解决，”他说。

希腊债务危机的关键时刻

来源：彭博社

注：*惠誉于2023年12月跟进，穆迪于2025年3月跟进

希腊的复苏还得益于成功打击了长期拖累财政的逃税行为。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一份报告，2010年影子经济占其GDP总量的27%，这意味着希腊损失了数十亿欧元的未征税款。现金的广泛使用、腐败以及低效过时的征收系统阻碍了解决这一问题的努力。

5月21日，雅典总部审计实时监控室的税务稽查人员。摄影师：Nick Paleologos/彭博社经济数字化——几乎任何地方都能刷卡支付——以及高科技手段打击逃税，已帮助希腊将影子经济规模缩减过半，财政部长基里亚科斯·皮埃拉卡基斯表示。

例如在审计中，税务稽查人员使用平板电脑输入信息，并部署无人机将数据传回雅典税务局大楼的九屏监控室。

欧盟委员会数据显示，2018年希腊消费税潜在收入与实际征收额之间的差距为25.4%。到2022年，这一数字已降至13.7%。

非接触式支付已成为希腊的常态。摄影师：Nick Paleologos/彭博社另一项重大变革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债务重组协议，将到期日延长至未来，并包含利息支付的宽限期。此前希腊曾在2012年进行过债务重组。

希腊目前至2070年的年均总融资需求（即借款和偿还到期债务及利息所需资金）占GDP的6.2%。尽管总债务负担最高，但其债务偿还条件仍是欧洲最优惠的国家之一。

希腊债务管理机构负责人迪米特里奥斯·察科纳斯表示，监管希腊借贷的关键在于保持一致性、连续性和保守态度，以免给后代造成负担。目前希腊十年期国债收益率约为3.30%，与德国同期国债的利差已收窄至2008年以来最低水平。而在2012年初，该收益率曾高达44.2%。

“曾有过非常艰难的时期，我在各种国际论坛上被视为不受欢迎的人，“察科纳斯说，“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人们态度友善得多，都想了解我们在希腊所做的工作。”

希腊借贷成本现已与欧元区国家持平

在近十年被市场拒之门外后，其十年期收益率已低于意大利

来源：彭博社

虽然如沃特萨等投资者获得了回报，但交易的另一端是那些生活被危机彻底改变的人们：子女远赴海外工作的年迈父母、困于低收入工作的年轻人，以及在一个自1974年希腊军政府倒台后只经历过持续增长的国家里被迫转型的企业主。

希腊失业率7.9%已创17年新低，但仍是欧盟最高水平之一。25岁以下人群情况更严峻，约每五人中就有一人失业。

公务员迪米特里斯·巴利奥斯在2013年失业，当时他供职的市政警察部门因债权人要求削减公共部门编制而被撤销。虽然一年后他重新受聘，但收入大不如前，希望政府能提高工资。为此他周末在希腊随处可见的街头报亭兼职第二份工作。

“是的，经济正在恢复，”41岁的两个孩子的父亲巴利奥斯说道。但他补充说，当你月薪只有800欧元甚至1000欧元时，你无法支付房租或“其他商品的开销，无论是食品、课后辅导、服装还是其他任何东西。”

其他人不得不转向。在雅典南部海岸，58岁的瓦西里奥斯·瓦西里欧在2012年被迫关闭了他的机械挖掘公司。相反，他开了一家小型宠物店。生意慢慢好转，并在新冠疫情期间表现良好，当时当局允许他继续营业。

“我的生意还行，”瓦西里欧说，他现在期待着四年后的退休。“生意是健康的，尽管如此，我和妻子工作只是为了维持生计。现在可能有更多的工作，但你赚的钱和你需要赚的钱之间是有差距的，才能过得舒适。”

希腊在购买力上曾接近欧盟水平

…然后十年的危机袭来

来源：欧盟统计局

米佐塔基斯所称的“旧希腊”的遗产也仍然笼罩着这个国家。今年二月，希腊发生了十多年来最大规模的示威活动，纪念两年前一起致命的火车相撞事故，该事故夺去了57人的生命，其中许多是学生。这起事故被更广泛地视为困扰基础设施的长期问题以及历届政府未能解决这些问题的象征。

然后在六月底，欧洲对农业补贴滥用的调查导致一些政府高级官员辞职，给执政的新民主党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民调显示，执政党仍遥遥领先于反对党，但选民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民粹主义政党表现强劲，使得2027年大选后组建多数派政府的前景充满变数。

2月28日雅典爆发全国大罢工，抗议者在纪念坦皮河谷列车事故两周年活动中与警方发生冲突。摄影师：Nick Paleologos/彭博社前政府高官Chouliarakis表示：“当前希腊经济韧性确实显著增强。但成就背后，长期危机遗留的结构性创伤仍未愈合，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指出，复苏进程的关键在于吸引危机期间外流的希腊人才回流。政府已出台税收减免等激励措施。最新数据显示，2023年希腊首次实现14年来人口净流入。

Nikolas Mourtzanos在2016年债务危机白热化、资本管制导致经济停滞时选择离开。今年他决定回国联合创立私募基金。

“当年在缺陷重重的商业环境中疲于应对日常经营挑战，长期危机消磨了我的雄心与资本。“过去十年主要在美国私募咨询公司工作的Mourtzanos说，“如今我首次感受到希腊真正出现了发展机遇。”

除了希腊，这场危机对欧洲和欧元区也产生了一些积极影响，它推动了原本可能不会发生的整合与改革。自2015年希腊危机爆发以来，克罗地亚是唯一加入欧元区的国家，而保加利亚将于明年跟进。

希腊央行行长斯图纳拉斯将欧洲稳定机制列为这场危机的副产品之一。另一个成果是时任欧洲央行行长马里奥·德拉吉为维护欧元完整性作出的"不惜一切代价"承诺。

7月1日在雅典的一场会议上，德拉吉比较十年前与现在时表示：“人们真正能说且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祝贺希腊人民。”

一名游客从菲洛帕波斯山眺望雅典天际线。摄影师：希拉里·斯威夫特/彭博社对许多人而言，这场危机留下的教训更为直接：它尖锐地提醒人们必须避免重蹈覆辙。

总理经济顾问阿尔吉鲁表示：“我们以艰难的方式学会了要比过去更脚踏实地。这意味着未来——我希望——用民粹主义言论赢得公众支持将变得困难得多。”

对投资者沃特萨而言，希腊的长期前景依然光明。2015年时，他本可以选择在任何地方举办公司庆典，而绝不会选在危机肆虐之地。

“我们选择了希腊，去了科斯塔纳瓦里诺，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他说。“关键在于，如果你以合理的价格购买某样东西，然后等待，虽然不总是如此，但很有可能会获得回报。我们在希腊投入了大量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