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将规范数十万非法移民身份——彭博社

摄影师：Ard Su 插画阿布杜·盖伊如此决意要抵达西班牙，以至于他两次从故乡塞内加尔乘驳船冒险前往加那利群岛。25年前第一次尝试时，当局将他遣返。第二次，他们多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他留了下来，处于法律灰色地带，过去五年间以清洁工、厨师和农业临时工的身份谋生。

这位60岁的老人始终未能获得居留许可，但上周特内里费岛移民社区流传的一个传言让他看到了希望：政府计划启动针对无证工人的"大规模合法化"，包括来自非洲的移民。

传言最终被证实。盖伊现在正加紧收集能证明他在西班牙生活且无犯罪记录的文件。尽管法案细节仍在政党间协商，他希望能满足条件，尽快获得全部公民和社会福利。

“我只想工作、工作、再工作，这样就能缴纳社保，退休后领取养老金，“他说道。

与欧美某些国家不同，西班牙当局将移民视为丰富社会、提振低生育率和维持经济增长的方式。而在其他地方，反对新移民已成为主流政治特征，助长了民粹主义政党的支持浪潮。

迄今为止，西班牙公众舆论在很大程度上对移民持赞同态度，但这对社会党领袖佩德罗·桑切斯而言仍存在风险。尽管呼声党（Vox）成立时间较短，且实力不及意大利、德国和法国等国的极右翼政党，但该党紧握的核心理念——根据CIS民调公司数据——已成为选民最关注的议题之一。

西班牙马德里拉瓦皮耶斯区的拉科拉拉广场。摄影：Manaure Quintero/彭博社这并非西班牙首次尝试规范无证工人身份——1986至2002年间曾实施过六次合法化行动，惠及120万人——但此次是迄今最具雄心的举措。通过该计划及另一项主要面向拉丁裔群体的政策，西班牙预计未来三年将吸纳近百万新居民。与此同时，季节性工人签证体系正在扩容。

“扭转这一趋势至关重要，"米歇尔·佩斯表示，这位丹麦罗斯基勒大学全球研究教授兼伦敦智库查塔姆研究所欧洲项目研究员指出，“大量研究证明移民对经济具有积极影响，不仅对西班牙，对整个欧洲都是如此。”

他补充说，如果西班牙在未来五到十年内继续保持欧洲主要经济体中增长最快的地位，其移民政策"将成为欧洲的积极典范，而欧洲人若不采纳这一模式，无异于自食其果”。

历史上作为移民输出国的西班牙，直到2000年代初随着经济增长才转变为移民输入国，当时外籍劳工开始填补西班牙人无法或不愿从事的工作岗位。经合组织数据显示，这使西班牙在本世纪经历了发达国家中最迅猛的人口结构变化——不到30年间，外国出生人口比例从1.6%激增至14%。

根据西班牙国家统计局2023年数据，约94%的移民通过合法途径入境。其中超40%来自文化宗教背景相近、语言相通的拉丁美洲，根据与原籍国协议可免签入境；23%来自欧洲其他地区，15%来自非洲。像盖耶这样非正规入境的移民中约半数将被遣返，其余因未成年或原籍地难以核实等原因可获准居留。

预计2024至2074年西班牙移民人口将翻倍

数据来源：西班牙国家统计局

注：2024年6月发布数据

“在西班牙，我们必须承认我们不再仅仅是一个中转国。现在西班牙已成为一个目的地国家，”移民事务国务秘书皮拉尔·坎塞拉表示，并补充说目标是实现“规范、安全且有序的移民”。

历届政府，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都认为有必要将无证工人纳入正规经济，因为在包括西班牙在内的许多发达国家，人们生育的孩子越来越少甚至不生育。如果没有新移民的加入，预计到本世纪末西班牙人口将减少超过三分之一。2023年生育率降至每名妇女1.19个孩子，为1941年以来的最低水平，这导致劳动力短缺，进而减少用于维持养老金和医疗系统的税收收入，最终造成经济停滞。

根据西班牙银行的数据，这一策略已初见成效。在2022年至2024年间，合法就业的外国人对人均GDP增长的贡献最大。西班牙经济在2024年增长了3.2%，超过了德国、法国和意大利，并贡献了欧元区40%的增长。

移民主要在农业、医疗和商业领域工作，但也在蓬勃发展的西班牙旅游业中担任服务员、清洁工和厨房助手。他们正定居在马德里、巴塞罗那和瓦伦西亚等大城市，以及农村地区，帮助人口减少的省份重新增加人口。甚至西北部的阿斯图里亚斯、加利西亚、卡斯蒂利亚-莱昂和坎塔布里亚等地区现在也有更多的外国工人。

“西班牙在移民政策上并未改变，”坎塞拉表示。“变化的是环境，这让我们显得突出。”马德里拉瓦皮埃斯区的一家餐厅。摄影：Manaure Quintero/Bloomberg西班牙旅游业高度依赖移民劳动力摄影：Manaure Quintero/Bloomberg对坎塞拉和桑切斯而言，还有个人原因。这位女部长出生在德国，她的父母于60年代定居那里，近二十年后经由委内瑞拉返回。桑切斯的祖父在佛朗哥独裁统治期间移民德国。五月在巴塞罗那向商界领袖发表演讲时，桑切斯回忆道，他的祖父曾希望西班牙能像对待那些“在独裁时期被剥夺机会而外出谋生的西班牙移民一样”对待外来移民。

2024年，桑切斯访问西非，推动与冈比亚和毛里塔尼亚签订临时工作许可协议，并延长与塞内加尔已维持四年的合作协议。这些国家的公民可在本国申请签证，其政府将与西班牙及当地雇主协调。

非洲和西班牙当局都希望这些计划能扩大规模，最终劝阻人们放弃当地所称的“次级路线”——即由人贩子控制的、穿越沙漠和海洋的非正规途径，这些路线比正规途径昂贵、危险且致命得多。

西班牙已与七个拉丁美洲国家及摩洛哥签订了类似的协议。去年，约有20,500人通过这些项目合法在西班牙工作。

尽管西班牙因这些临时工人的工作条件受到批评，政府承诺改善他们的状况，甚至提供培训，以便他们回国后学习如何创业。政府尚未透露试图延长居留的人数。

“我们不希望这个试点项目成为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冈比亚劳动部的奥斯曼·萨内表示，“因此政府正竭尽全力确保选拔有能力的人，并让他们为国家争光。”

临时工试点项目惠及人数有限。大多数移民是无需签证即可入境并停留三个月的拉丁美洲人。对他们和成千上万的摩洛哥人而言，最快获得签证的方式是所谓的“扎根居留”。若能证明与西班牙存在家庭、教育或工作联系，他们可在两年内获得扎根许可，从而为五年后申请永久居留和十年后入籍铺平道路。目前已有约30万非欧洲人通过该途径获得身份，预计本月移民法修订后将加速另外20万人的审批流程。

但对于乘驳船抵达或翻越梅利利亚和休达（欧洲与非洲间唯一陆地边界）围墙的移民，此路几乎不通。如同阿卜杜·盖耶，他们通常与西班牙无任何关联，且因从事非正规经济难以获取所需文件。

奥古斯丁·恩杜尔对这些障碍深有体会。这位塞内加尔出生的移民2000年经葡萄牙偷渡至西班牙，曾在格拉纳达街头靠贩卖假冒手包和太阳镜维生。两年后，得益于何塞·玛丽亚·阿斯纳尔领导的保守党政府推动的大规模合法化政策——当时建筑行业繁荣急需劳动力——他获得了居留许可。此后他便一直为移民权利奔走。2021年，恩杜尔开始推动一项法案，旨在为当局统计中47万无证移民开辟合法居留途径。

这项倡议获得广泛响应。2024年4月，900多个组织向国会提交请愿书，上面有全国1.4万名志愿者收集的60多万个签名。除呼声党外，所有议会党团都投票支持讨论该提案，但在具体条款上尚未达成一致。据《国家报》报道，处于少数派地位的政府计划修改文本以促成通过，预计最终投票将于6月进行。

获得居留权者可在十年后申请公民身份。

“这项倡议源于我们无数兄弟姐妹的深切痛苦，“恩杜尔表示，“我持乐观态度，但知道这场战斗尚未胜利。”

移民专家对经合组织数据表示担忧：第二代移民在学业成绩、大学入学率和就业前景方面均逊色于西班牙本土同龄人。尽管数据未按国籍细分，但显示这些趋势同时影响拉美裔和非洲裔群体。

超半数受访西班牙人对移民持积极态度

认为移民使本国成为更好居住地的欧洲国家居民比例

数据来源：欧洲社会调查（ESS）

注：当被问及移民是否使国家变得更好或更差居住时（0分为最差，10分为最好），给出6至10分评分的人群百分比。

“如果劳动力市场没有良好融合，就不可能实现成功的社会融合，"卡门·冈萨雷斯表示，她是皇家埃尔卡诺研究所的研究员。

米歇尔·佩斯警告说，要使移民计划有效，必须将移民工人创造的财富投资于基础设施：学校、住房和医疗。否则，当地居民往往会将资源不足归咎于移民。

“在全球反移民言论泛滥的背景下，政府管理潜在社会矛盾点至关重要，“她强调。

坎塞拉指出，西班牙正努力避免重蹈法国覆辙——该国极右翼势力崛起与数十年开放移民政策相关。“这种情况绝不能发生在西班牙，“他坚称。

西班牙虽为移民提供合法居留和工作渠道，但保持严格边境管控，此举被批评为虚伪。欧盟在北非加强管制迫使西非移民转向更危险的大西洋路线。据非政府组织"行走边境"统计，2024年已有超1万人在试图经海路抵西途中丧生。

新出台的举措旨在解决已在该国境内移民的处境。但移民仍将通过任何可能途径持续涌入，许多人——尤其是非洲移民——仍将面临与过去类似的漫长等待和官僚障碍。出生于西撒哈拉难民营、现于特内里费执业的律师卢埃拉·西德·艾哈迈德指出，西班牙需要建立更快捷的居留权获取通道。

“让人们在法律真空中挣扎，被迫处于社会边缘，在助长地下经济、非法用工和针对移民犯罪的环境中艰难求生，这是制度的失败。“她强调道。

马德里拉瓦皮耶斯区的拉科拉广场摄影：马纳乌雷·金特罗/彭博社疫情期间盖耶重返特内里费时，为躲避检查露宿街头。被捕后他被送往移民收容所生活三年：白天工作，夜晚回到牢房。这位五个孩子的父亲像塞内加尔的父辈一样以捕鱼为生，将所能攒下的钱全部寄回家乡。

“我以为会更容易些，“他说，“但这一切完全值得：我想要更好的生活，但最重要的是为了孩子们。”

原文标题：西班牙拟向百万移民授予居留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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