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王储MBS压低油价后 寻求特朗普红利 - 彭博社
Sam Dagher
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将迎接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到访沙特。
图片来源：乌克兰总统府/SIPA/Shutterstock
2017年穆罕默德·本·萨勒曼访问华盛顿时，原计划与特朗普进行简短会晤。一场暴风雪延误了后续行程，这位崛起的沙特王子最终与新任美国总统共进了午餐。两个月后，特朗普抵达利雅得。
如今，这位沙特实际掌权者正准备以盛大仪式欢迎特朗普再度来访，双方都希望将彼此关系转化为经济利益——只是方式或许与特朗普预想的不同。
MBS（穆罕默德王储）希望将自己塑造成中东事务的核心人物，而特朗普则一直吹嘘为美国企业争取了1万亿美元的投资与贸易协议。但由于沙特自身导致的油价暴跌，该国财政状况已然生变：这位海外挥金如土的"大买家"，如今国内急需资金注入。
本周与特朗普的亲密互动背后，预计将签署数十项涵盖国防安全、人工智能、稀有金属及交通运输等领域的协议。据知情人士透露，MBS的终极目标是通过提升国家形象吸引投资者，克服经济转型中面临的财政挑战。
当务之急是如何调和特朗普达成协议的愿望与沙特预算可能因油价跌至四年多来最低水平而进一步恶化的矛盾。
表面上看，压低油价的决定是为了约束欧佩克+产油国联盟中的违规成员，但同时也为这位总统的访问提供了有利背景——他始终呼吁降低油价以压低美国加油站价格并缓解通胀。
2017年唐纳德·特朗普在利雅得。摄影师：曼德尔·恩甘/法新社/盖蒂图片社多数分析师目前预测未来油价将维持在每桶65美元左右，低于沙特实现财政平衡所需水平。该国被迫增加借贷，第一季度债务激增约300亿美元，创历史新高。
“沙特人正试图用能源政策一石二鸟：既惩罚违反配额的国家，又可能借此与特朗普总统建立友好关系，“华盛顿阿拉伯海湾国家研究所高级驻院学者罗伯特·莫吉尔尼茨基表示。
莫吉尔尼茨基表示，尽管该国在过去的油价下跌中展现了韧性，但长期收益仍不确定。不过他说，与特朗普达成的协议可能会带来改变。贝莱德集团、花旗集团、IBM公司等多家企业的首席执行官及其他高管将随他前往利雅得。
“关键在于后续落实，“莫吉尔尼茨基说，“如果这些声明最终能帮助沙特吸引更多美国跨国企业和其他知名投资者支持关键领域，那么就更有可能产生积极的长期影响。”
沙特录得2021年以来最大财政赤字
数据未包含近期油价暴跌影响（油价已跌至四年低点）
来源：沙特阿拉伯财政部
知情人士透露，除商业协议和石油政策外，MBS已向特朗普表示愿意协助其实现斡旋和平的抱负。
这包括乌克兰、加沙以及黎巴嫩、叙利亚、也门等其他中东热点地区。两位知情人士称，关键在于MBS希望劝阻特朗普支持以色列打击伊朗的计划。
沙特被提议作为特朗普计划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会晤的地点——MBS与这位世界领导人也在培养更紧密的关系，不过会晤不太可能在本周实现。今年2月至3月期间，沙特曾主持多轮美俄乌三方会谈。
沙特政治作家兼评论员阿里·希哈比表示，召开乌克兰和平会谈对王国有利，即便经济收益不会立竿见影。“这无疑提升了沙特在全球及地区的声望和软实力，“希哈比说，他同时担任MBS最具雄心的项目NEOM的顾问委员会成员。
美国已让MBS赢得先机——将利雅得定为特朗普中东之行的首站，行程还包括卡塔尔和阿联酋。据知情人士透露，特朗普停留期间，沙特首都还将举办美国-海湾合作委员会峰会，沙特方面将此视为美方默认王储作为地区领袖的信号。
2023年利雅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地迪里耶。摄影师：马蒂亚·奥兹博特/国际米兰足球俱乐部/Getty Images届时将不乏盛大场面，包括在统治家族祖地迪里耶策划的大型活动。这座15世纪修复的城堡和泥屋周围，如今矗立着豪华房地产项目。
特朗普自称与这个石油富国关系"极好”。沙特主权财富基金曾投资其女婿贾里德·库什纳的企业，并在特朗普家族拥有的度假村举办LIV高尔夫巡回赛。
在最近一次访问卡塔尔和阿联酋期间，特朗普的儿子埃里克公布了几项涉及沙特公司的房地产交易。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的中东分析师劳拉·布鲁门菲尔德表示，对特朗普来说，中东是“一切闪光之物”的所在。“如果如特朗普所说这是美国的黄金时代，那么沙特阿拉伯就是彩虹尽头的那桶金子，”她说。“而特朗普正飞越彩虹，去了解更多。”
这与特朗普重新掌权后对待欧洲盟友及加拿大等国家的方式形成鲜明对比。
5月1日，埃里克·特朗普在迪拜举行的Token 2049加密货币会议上。摄影师：朱塞佩·卡卡切/AFP/盖蒂图片社据知情人士透露，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认为，与美国建立更紧密的关系是其经济转型的关键。他们认为特朗普是推动其“2030愿景”计划、使沙特成为新中东核心的关键人物。
在女性就业、娱乐和旅游业兴起等重要社会变革方面，“2030愿景”已取得成功。它还帮助沙特获得了2030年世博会和2034年男子足球世界杯的举办权。
但沙特在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和推进大型项目方面举步维艰，比如王储在西北部打造的未来主义新城NEOM。2024年外国直接投资已连续第三年下滑。
78岁的美国总统与39岁的沙特王储之间的化学反应，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违和。他们都以颠覆者自居——尽管方式迥异。
特朗普正以"让美国再次伟大"之名颠覆整个美国政府体系乃至世界秩序。他对所有阻碍者宣战，全面关税政策引发全球贸易战并重创世界经济。
而MBS则通过"2030愿景"强化沙特民族认同。他解除了曾权倾一时的沙特极端保守宗教势力的獠牙，期间监禁了众多该派系显要人物。
他甚至对王室成员出手，剥夺其财富特权以根除所谓"腐败”。2017年末，这些人被囚禁在利雅得丽思卡尔顿酒店——正是特朗普下榻之处，也是敲定商业协议的投资峰会举办地。
“他们彼此尊重并理解，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双方都在试图改变各自国家的经济、政治和社会轨迹，”美国驻利雅得大使馆前代表团团长戴维·朗德尔表示，他也是2021年出版的《愿景还是幻影：十字路口的沙特阿拉伯》一书的作者。
其次是利益的一致性。例如，特朗普试图控制乌克兰自然资源，作为结束与俄罗斯战争协议的一部分。而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则利用与特朗普的关系，最终从美国获得他想要的东西，比如更多地接触美国军事装备和人工智能技术。
今年2月在迈阿密，特朗普在由未来投资倡议研究所主办的会议上发表讲话，该研究所是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在启动“2030愿景”后成立的。在掌声和一片举起手机记录他的海洋中，特朗普称赞沙特王国是“一个有着特殊领导人的特殊地方”。特朗普感谢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主持关于乌克兰的会谈，并帮助他结束“愚蠢的战争”。
朗德尔说，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在沙特阿拉伯迎来了一个“类似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的时刻”。“这让他们之间有了联系和共鸣。”
这与2018年《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贾马尔·卡舒吉在沙特领事馆遇害后，西方大国对穆罕默德·本·萨勒曼的排斥待遇相去甚远。
特朗普对MBS的热情降温，而后者与继任的美国总统乔·拜登也鲜有默契。双方因卡舒吉事件与石油政策产生冲突——沙特在2022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仍与其保持密切关系，并顶住增产平抑原油价格的压力。MBS还深化了与中国的关系，甚至提出加入全球南方国家金砖集团的可能性，尽管利雅得尚未作出决定。
2019年普京在利雅得会见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摄影师：Alexey Nikolsky/AFP/Getty Images随着伊朗在加沙和黎巴嫩的代理势力因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袭击事件后以色列的打击而大幅削弱，MBS正趁势展现更强硬姿态。他一方面对曾有过节的卡塔尔、阿联酋和土耳其采取协作与强硬并用的策略。
当特朗普施压埃及和约旦接收加沙巴勒斯坦人以将其开发成豪华度假区时，阿拉伯国家领导人于今年二月齐聚利雅得与MBS密商替代方案。
特朗普在4月7日白宫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的会晤中重申了对加沙的愿景。但据处理该事务的沙特官员透露，利雅得方面确信，穆罕默德王储与特朗普的特殊交情，可能促使这位美国领导人更倾向于接受阿拉伯国家提出的"10·7"事件后中东稳定方案。
“我们正处于全球和地区秩序的空位期、过渡期，沙特正动用一切手段使自身处于有利地位，包括展现其作为外交强国的形象，"澳大利亚国立大学阿拉伯与伊斯兰研究中心讲师穆罕默德·苏代里表示。
然而这位美国领导人的行事方式仍存在高风险。
美国三月中旬突然对也门胡塞武装发动新打击，迫使其停止红海航运袭击。期间一度有消息称华府可能支持地面进攻。在沙特幕后推动下，特朗普上周与这个伊朗支持的武装组织宣布停火。
沙特在多年军事对抗后于2022年与也门武装达成休战协议，认为长期冲突将威胁其经济计划和石油基础设施——这些设施曾多次遭胡塞导弹和无人机袭击。
与此同时，加沙冲突和以色列在叙利亚的行动将使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BS）与犹太国家关系正常化变得更为困难，而这正是特朗普所期望的。
2月4日，以色列拉马特甘市建筑上展示的广告牌，描绘特朗普与MBS握手的画面，标语为：“我们（以色列）已准备好”（与沙特阿拉伯实现关系正常化）。摄影师：杰克·古兹/法新社/盖蒂图片社内塔尼亚胡和美国鹰派官员正向特朗普主张，对伊朗及其代理人施加最大压力才是实现中东持久和平的唯一途径。而沙特及其盟友则表示，现在应转向外交手段。
国际危机组织阿拉伯半岛项目主任雅斯明·法鲁克指出，沙特规避风险的策略正与以色列的激进立场产生冲突。“利雅得可以向特朗普陈述立场，他也愿意倾听，但他缺乏耐心，若涉及其他利益可能随时改变主意。”
MBS还需应对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这位在伊拉克和叙利亚扩大影响力的领导人正试图与特朗普建立更紧密关系。
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政策甚至可能损害沙特王国。美国向亚洲出口更多石油和天然气，以及拖累全球经济（尤其是中国经济）的关税战，可能进一步压低油价，并削弱来自沙特主要客户的需求。
“特朗普代表着一种更棘手、更缺乏制度性的关系，”普林斯顿大学教授伯纳德·海克尔表示，他撰写的穆罕默德王储传记将于今年晚些时候出版。“即使你与他关系良好，他也是一个更成问题的人物。”
不过目前看来，穆罕默德王储似乎愿意做出牺牲以维持与沙特的盟友关系。今年1月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特朗普曾指责他和以沙特与俄罗斯为首的产油国联盟OPEC+未采取更多措施降低原油价格。
随后在4月初特朗普公布关税政策时，沙特意外宣布增产。本月初沙特与OPEC+再次采取类似行动。沙特可能正试图夺回因减产而被美国页岩油生产商等竞争对手抢占的市场份额。但彭博经济研究首席新兴市场经济学家齐亚德·达乌德指出，这一时机选择也意在取悦华盛顿。
这现在造成了一个难题。达乌德表示，若将政府和主权财富基金的支出都考虑在内，沙特需要油价达到每桶113美元才能实现预算平衡。
“沙特所需的高油价与市场实际提供的较低油价之间的差距，正使这个王国从全球贷款方转变为借款方，”他表示，“这一转变似乎将持续下去。”
在诸多经济不确定性中，穆罕默德王储试图安抚早年被他打压的部分群体。
人权观察组织称，自年初以来，王室法庭委员会已促成多人获释，其中部分因社交媒体发帖被监禁。安全高官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尔-豪伊里尼三月初以王储名义宣布，对所有流亡异见人士实行大赦。
2022年利雅得街头宣传"2030愿景"的海报。摄影师：塔米尔·卡利法/纽约时报/Redux“这些措施是积极进展，但仍有很长的路要走，”驻华盛顿的沙特人权活动家阿卜杜拉·阿拉乌德表示。其父亲是遭穆罕默德王储监禁的最知名人士之一。
尽管89岁的父亲萨勒曼国王仍是君主，但穆罕默德王储在沙特青年群体及那些能从社会开放中获益的人群中拥有偶像般的追随者。
“他的政治地位更加稳固了，”苏丹·阿拉梅尔表示，这位沙特学者兼华盛顿新线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指出：“主要威胁来自地区不稳定，而矛盾的是，也来自特朗普某些政策可能引发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