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盗猎车手》：从美国到西非——彭博社

照片：卡勒姆·罗兰的插图

华盛顿特区的佛罗里达大道停车场曾是藏匿被盗奔驰、宝马车和道奇挑战者的理想地点。公寓小区的居民长期将高端车型停放在此车库。谁会注意到多出的几辆豪车呢？

2023年华盛顿盗车生意猖獗，佛罗里达大道车库甚至充当了地下展示厅。买卖双方在此验车交易，未能即时销赃的车辆会被发布在Instagram上预约看车。这个行当拥有稳定供应链和固定客源——截获的短信显示买家会指定品牌车型下单。一名18岁青年曾一周内向该窝点交付六辆赃车，造成六名受害者 traumatizados 并引发一起枪击命案。

车库的异常活动引起华盛顿都会警局注意，警方卧底假扮中间人，于2023年夏末突袭抓捕四名盗车集团成员。这些候审在押嫌犯仅是庞大盗车产业的冰山一角——非营利组织全美保险犯罪局最新数据显示，2023年美国盗车案达1,020,729起，延续了自1991年峰值后持续下降又因疫情反弹的态势：2020年初以来盗车案激增30%。虽统计尚不完整，但2024年部分数据已显示案件有所回落。

美国海关集装箱堆放在新泽西州伊丽莎白港，2024年5月7日。摄影：Ike Edeani，为《彭博商业周刊》拍摄装载被盗车辆的集装箱通常塞满纸箱、麻袋、托盘等物品以掩人耳目。美国海关新泽西州伊丽莎白港，2024年5月7日。摄影：Ike Edeani，为《彭博商业周刊》拍摄据新泽西州国土安全调查局(HSI)特别工作组透露，美国约10%的失窃车辆被非法走私至海外。其中从美国东部到西非港口的跨国盗车贸易最为猖獗。凭借每月运输数百万集装箱的成熟航线，盗车团伙正大胆地将赃车混入合法贸易流。

西非二手车中间商深谙客户需求，直接联系美国盗车团伙订购热门车型。“他们会下精确订单：‘我要2024款奔驰SL350，真皮内饰’"，从事反盗车调查40年的退休警探诺埃尔·莫洛尼透露。他先后任职于纽约市警局与美国海关及边境保护局(CBP)，于去年12月退休。“盗贼会在费城加油站蹲点。锁定目标后，比如有女性下车买咖啡却未熄火，或是尾随受害者后直接劫车。”

在西非蓬勃发展的二手车市场中，最受欢迎的车型是路虎揽胜、丰田皮卡和宝马轿车。一个在佛罗里达大道修车厂交出一辆宝马7系的窃贼可能获得1500美元报酬。随着车辆在供应链中流转（销赃点、运输公司、海关代理），每个环节都在抽成。但即便扣除成本后利润仍非常可观，因为同一辆宝马在加纳首都阿克拉能卖到5万美元高价。

2023年美国汽车盗窃案增幅最大的地区当属华盛顿都会区，当地共发生6,809起盗车案件，同比激增64%。其中不乏轰动性案件：包括总统拜登孙女娜奥米·拜登所用车辆的未遂劫车案，当时特勤局特工曾向持枪劫匪开火；另一起华盛顿枪击案涉及最高法院大法官索尼娅·索托马约尔安保团队的联邦法警；一名FBI探员遭17岁少年劫持；得州议员亨利·奎利亚尔被人用枪指脸抢走座驾。华盛顿盗车贼甚至屡登头条新闻。

事与愿违的倒退

美国机动车盗窃报案数量

数据来源：FBI犯罪数据浏览器

华盛顿市长穆丽尔·鲍泽打击盗车浪潮的举措广受嘲讽，尤其是当她命令区政府官员向高风险社区车主免费发放AirTags和Tile追踪设备时。网络评论员讥讽这项倡议，有人写道：“为什么不直接分发创可贴？这样当劫车暴徒向你开枪时，至少不会失血而亡。”

联邦执法官员将市长的举措描述为冒险行为。在新泽西州，一名车主使用追踪设备找到了被盗车辆并试图收回，结果遭到枪击。

佛罗里达大道突袭行动中获得的证据显示，犯罪分子极其嚣张且毫不掩饰。盗车贼会抢走受害者的手机带回家中，将受害者驾照藏进橱柜，在网上炫耀现金武器合影，并发布在赃车里的自拍。警方常观察到盗贼表现得像电子游戏角色——当监控一名嫌犯通讯时，对方竟吹嘘最近的盗窃案，给同伙发短信写着"GTARL”。办案人员明白他在庆祝什么：侠盗猎车手现实版。

探员在新泽西州伊丽莎白港检查车辆。2024年5月7日。摄影：Ike Edeani/Bloomberg Businessweek华盛顿近年三分之二涉盗车案被捕者未满18岁。他们被成年人利用——给钱夸赞的同时保证即便被抓也不会坐牢。“这些帮派分子简直是在培养少年犯，扮演父亲角色，“国土安全调查局特工Vicki Parrish说，“我们看到信息写着’嘿，你是我最棒的棋子，去搞更多车来’"。

一名12岁男孩在2023年至2024年间因盗窃宝马、捷豹、奥迪、特斯拉和一辆货运卡车成为新闻焦点。他曾在不到一个月内连续抢劫马里兰州六家汽车经销商。截至2024年年中，该男孩已被逮捕22次。马里兰州2022年司法改革规定，13岁以下儿童不能被指控财产犯罪，因此警方每次都将他交还父母监管。

华盛顿小学教师琳内特·门罗描述了孩子们如何谈论偷车多么容易。她的学生将偷来的车辆称为"免费汽车”。

这种现象不仅限于华盛顿。新泽西州国土安全调查特别行动组探员迈克·施密特讲述了青少年窃贼如何在节假日周末挤进一辆车，集体"采购"目标车辆。“他们开车到富人区，看到比如烧烤派对旁停着五辆奔驰，“施密特说，“就会试图全部偷走。”

盗车技术通过社交媒体传播。在Instagram、Snapchat、TikTok和YouTube上，自制盗车短视频教授如何用螺丝刀和USB线盗窃起亚Optima或现代伊兰特。全美青少年由此发起了"起亚挑战赛”：录制自己偷车的过程发布网络，并挑战他人更快完成。

这些"课后盗车教程"视频引发集体犯罪浪潮，迫使现代汽车公司和起亚公司免费发放34万套方向盘锁，并升级软件——当检测到有人试图用USB线破解时自动关闭系统。

然而，最常见的偷车方式也最为基础：发现车辆引擎未熄火、车门未锁且钥匙可见。据估算，这类"顺手牵羊"式盗窃占美国汽车盗窃案的40%。在极寒或酷暑天气里，车主常会保持发动机运转（开启暖气或空调）短暂离车办事。或是车主提着购物袋进屋时，将点火钥匙留在中控台。伺机而动的盗贼便会趁机上车。若车辆符合非洲市场需求，可能在24至48小时内就被装入集装箱运走。

“中间商每辆车支付500至1000美元，每周可能收购五辆以上。“帕里什透露，“这些中间商同时与三四个出口商合作，通过发送可用车辆信息进行竞价。“为向供应链下游确认车辆已移除GPS，他们会将拆卸的定位装置连同线缆留在杯托处。

盗车者并不畏惧通过GPS追踪失窃车辆的尝试。通过简单网络搜索，他们就能掌握特定车型的定位器安装位置并予以拆除。

租车公司尤其受盗贼青睐。他们先盗用他人身份，再用假证件租赁豪车。“从垃圾堆获取住址后，以你的名义申请信用卡，接着就去赫兹租车。“新泽西国土安全调查局代理特工威廉·沃克表示。盗贼使用从中国网站购买的假驾照租车一个月，等持卡人发现未授权租车费用时——往往已是30天后——车辆早已在驶往西非的途中。

尽管个人追踪设备对车主来说可能既不安全也不明智，但犯罪团伙却认为它们非常有效。“犯罪分子会在你的车上留下AirTags。比如在换油的地方有个可疑人物。然后他们就能看到你住在哪里，然后偷走你的车。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施密特说。他建议车主下载追踪器检测应用，以检查是否有隐藏设备在监控他们的车辆。在找回被盗车辆后，施密特发现盗贼将AirTags藏在后座、地垫下或备胎上。

犯罪团伙还会通过谷歌街景对富人区进行在线侦察。“他们不仅能看到房子，还能看到停在入口处的车辆。而且这些信息还带有日期记录，”沃克说。“他们不需要亲自出门去侦察。他们可以在网上完成。”在确定目标后，盗贼会潜伏在房屋附近，计划入室盗窃钥匙或靠近房屋克隆钥匙。

如果盗贼计划出口被盗车辆，他们有几种选择。他们可以提交文件声称正在运输家居物品，并将汽车装入运输集装箱。或者他们可以伪造文件，将车辆申报为货物。在某些情况下，他们还会更进一步，篡改由17个字母数字组成的车辆识别号（VIN）。出口团伙会去废车场寻找他们想要的品牌和型号的残骸。被毁车辆的VIN随后可以被附加到同一品牌和型号的被盗车辆上，然后出口。

负责执法的联邦机构雇佣数据库侦探在货运文件中搜寻走私者的迹象，但二手车出口量令人咋舌。2023年，纽约和新泽西港每天批准出口超过2000辆二手车，这意味着这些犯罪分子拥有一个庞大的合法市场来混入他们的非法"商品”。这些汽车大多运往非洲，但盗贼们也将受损的豪车运往罗马尼亚，小型轿车运往多米尼加共和国，完好无损的豪车运往迪拜。

特纳瓦尔·托马斯，美国海关新泽西州伊丽莎白港，2024年5月7日。摄影：Ike Edeani为《彭博商业周刊》拍摄然而，大部分车辆流向非洲。全球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倡议组织高级研究员埃莉诺·比弗表示，当被盗车辆在非洲上路时，不堪重负的当地政府机构不太可能调查某辆车是合法、非法还是来源可疑。比弗在2022年对马里、布基纳法索和尼日尔等2021、2022和2023年发生军事政变国家的被盗汽车贩运进行了调查。

一旦进入非洲，被盗汽车可能会配备伪造文件。在尼日尔边境城市比尔宁-科尼的造假中心，伪造的尼日利亚车牌售价16美元，假车辆所有权证仅需2.5美元。这里出售的不仅是美国被盗车辆。加拿大当局估计，2023年魁北克省所有被盗汽车中有80%出口到西非。法国为非洲盗车如此猖獗，以至于窃贼们戏称这种犯罪为再见了法国。

2023年，与FBI探员合作的加纳官员在阿克拉的二手车经销商处发现了95辆来自美国的被盗车辆。其中许多是高端车型，包括价值21万美元的奥迪Q7、保时捷Panamera和宾利Continental。还有一批被盗的福特F-150皮卡，这些车辆深受武装组织青睐。他们会在车斗加装重武器（榴弹发射器、机枪、火箭筒），穿梭于村庄之间，辗转于战场之上，通过暴力冲突控制被称为"萨赫勒中部"的区域，包括马里、布基纳法索和尼日尔的部分地区。

在阿克拉，被盗车辆会流入合法的二手车市场。加纳不断壮大的中产阶级、本地汽车制造业的薄弱以及使用小巴的拥堵公共交通系统，都推高了二手车的需求。即便在阿克拉这样稳定繁荣的城市，被盗车辆的流通之便也令人咋舌。加纳调查记者菲利普·阿格博维描述称，2023年他与当地警察同行时，发现前方有辆挂着魁北克牌照的汽车。阿格博维向警方指出这一点，警员却毫无反应。

任何试图渗透或调查西非被盗车黑市的尝试都充满危险。贩卖赃车的商人会雇佣警卫盘查访客。港口为武装哨兵效力的犯罪团伙会保护他们的"生意”。好奇的闯入者可能面临枪击风险。

“针对车辆的犯罪不仅限于汽车盗窃，”国际刑警组织秘书长瓦尔代西·乌尔基萨表示。“这是一个更为复杂、更为危险的问题。这是一个有组织犯罪网络，他们利用这些被盗车辆和零件作为交换货币，为从毒品贩运到人口贩卖、从武器走私到恐怖主义活动等一系列非法行为提供资金。”

从该国流出的被盗汽车潮只是偶尔被阻止。大多数港口检查优先考虑进入该国的集装箱和货物，而非出口货物。但在新泽西州纽瓦克-伊丽莎白海港码头旁的一个巨大仓库内，海关与边境保护局（CBP）和当地警方结合先进扫描技术与传统侦探工作，每月查获30至50辆汽车，对这一非法贸易造成轻微打击。

原文来源：侠盗猎车手：现实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