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如何将矛头指向美国交通研究——彭博社

2024年，车辆行驶在奥斯汀的35号州际公路上。

摄影师：Brandon Bell/Getty Images）

1月30日清晨6点刚过，德克萨斯大学城市规划教授Alex Karner打开电脑，意外收到了来自交通研究委员会（美国国家科学、工程与医学院下属机构）的邮件。附件是一份"便利终止通知"，要求他立即停止所有研究项目工作。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说。

就在特朗普总统就职不到一周后，交通研究委员会叫停了Karner为期两年、耗资50万美元的研究项目。该项目旨在研究美国各地公平获取商品和服务的问题。委员会在信中表示，该课题违反了特朗普颁布的行政 命令，这些命令取消了联邦政府对支持多样性、公平性和包容性项目的资助。

彭博社城市实验室特朗普签署关于联邦采购和办公空间的行政命令耗资17亿澳元建造澳大利亚最高塔的计划受阻洛杉矶县因火灾和法律费用负担提出更精简的预算案这个郊区是如何解决公共交通问题的？特朗普政府迅速发起了一场针对多个领域科学研究的全方位打击。大规模裁员已冲击国家科学基金会、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以及国立卫生研究院，政府还试图大幅削减联邦对大学"研究间接成本"的资助，这对美国高等教育造成了巨大冲击。

交通研究通常处于相对无党派争议的位置，但特朗普政府的早期举措已在该领域引发震荡。联邦资助项目被取消，专家遭解雇，数据集消失无踪。作为学界与政府间长期桥梁的TRB，如今面临关乎其存续的根本性问题。这场动荡令许多交通领域资深人士震惊，他们担忧美国在未来几年能否确保其交通网络——包括公路、桥梁、铁路以及海事和航空基础设施——变得更高效、更经济、更安全。

“这将对交通运输研究产生毁灭性影响——在各个层面，”德克萨斯大学规划学教授、前TRB执行委员会主席桑迪·罗森布鲁姆表示。

美国国家科学院和TRB未回应多次置评请求，截至2月25日，这些机构尚未就联邦交通研究的剧变发布任何公开声明。

加利福尼亚州喷泉谷405号高速公路上的施工人员。摄影师：Paul Bersebach/MediaNews Group/Orange County Register via Getty Images在交通运输领域，研究人员探索从沥青成分到安全街道设计再到自动驾驶车辆部署等众多课题。他们在多所大学和私营公司工作，也在美国交通部沃尔普中心等政府机构内工作，其使命是“为公共利益推进交通创新”。

绝大多数交通研究直接或间接受联邦政府支持，每年投入约16亿美元。（像加利福尼亚这样的大州有时也会资助交通研究，偶尔基金会或企业也会资助。）联邦资金用于美国交通部直接承担的项目，以及由专注于网络安全和减少拥堵等特定主题的大学交通中心外部开展的项目，或通过与TRB的联邦合同安排的项目。

近3亿美元的年度交通研究联邦资金直接拨付给各州，各州随后将其中部分资金转交给TRB，由其代表各州管理联合项目。“一个小州的研究资金做不了多少事，“罗森布鲁姆说，“但通过TRB与其他七个小州合作，就能完成有意义的工作。“这种区域合作的一个例子是：关于驼鹿与车辆碰撞的研究——每年在新英格兰北部和中西部都会发生数百起此类事故。

自1920年成立以来，TRB已成为研究人员和货物流动的全球卓越中心。该组织拥有超过9000万美元的预算，管理着关于各种交通主题的跨行业委员会，并为建立人脉、求职和思想交流提供了一个强大的平台。每年1月，约13,000名交通专家齐聚华盛顿特区，参加TRB年度会议，这是全球最受瞩目的此类会议。

“TRB的理念是让研究者与实践者共同参与，”波特兰州立大学城市研究与规划教授、交通研究与教育中心主任、现任TRB出版物《交通研究记录》主编的珍妮弗·迪尔表示，“整个体系旨在确立并优先考虑能指导实践与政策的研究需求。”

这一体系已被证明具有强大持久的生命力，并为美国带来显著优势。“一个多世纪以来，它让我们成为全球最优秀的道路建设者，”罗森布鲁姆说，“同时也推动了公共交通和重大交通政策领域的发展。”

延伸阅读： 特朗普执政下，美国交通优先事项将面临调整

联邦资金能支持那些实际价值多年后才显现的研究方向。“我职业生涯中见过太多人研究些看似无人在意的冷门课题，”罗森布鲁姆说，“但突然某天这些研究就变得至关重要。”已故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教授唐纳德·舒普便是典型，他基于市场机制的停车政策如今被城市规划者广泛采纳。数十年来，舒普在相对默默无闻的状态下潜心钻研，依靠联邦资助不断完善其理论体系。

历史上，总统行政部门的更迭并未引发交通研究领域的重大转变。国会批准的五年期地面交通法案提供了一定程度的连续性，美国交通部内的专业研究人员以及交通研究委员会（TRB）超然中立的立场也起到了同样作用——用罗森布鲁姆的话说，该机构"始终以独立事实评估者自居”。

与诸多领域的情况相似，特朗普新政府迅速打破了平稳过渡的所有预期。

今年1月，白宫接连颁布两道行政命令，要求终止所有”‘多元化、公平、包容和可及性’相关指令、政策、项目、优待措施及活动”。这些正面临法律诉讼的命令已导致联邦科研机构叫停相关项目并清除公开表述中的相关用语。“这正在制造恐惧，“曾任职于美国交通部的忧思科学家联盟主席格蕾琴·戈德曼表示，“释放出我们不应讨论人群影响的信号。”

拒绝考虑种族和性别因素的做法动摇了交通研究的根基，尤其考虑到重大政策决策中存在翔实记载的歧视历史。例如在1950-60年代城市更新运动期间，规划者故意让高速公路穿过有色人种社区，导致居民流离失所，并遗留了居高不下的交通事故死亡率和空气污染问题。女性出行方式也与男性存在差异，她们更可能将通勤与家庭责任及日常事务结合进行。

在特朗普发布反DEI行政命令的几天内，TRB取消了至少14个研究项目，包括卡纳的项目，这些项目的标题中包含被禁词汇。与TRB相关的研究人员还被要求暂停部分进行中的项目，并调整被视为与特朗普政府行政命令相悖的文字表述（这种情况在国家科学院的其他分支机构也有发生）。

这些举措令许多长期从事交通研究的人员感到震惊和愤怒。“他们让TRB对自己的委员会展开猎巫行动，以铲除任何他们不认同的内容，”罗森布鲁姆说，“其可怕影响令人震惊。”

美国交通部的工作人员也被指派确保TRB遵守特朗普政府的观点。彭博城市实验室看到的一封2月11日的电子邮件中，联邦公路管理局（FHWA）的一名高管通知与TRB相关的工作人员，该机构“期望，未来，你所服务的[TRB]委员会或小组的工作以及你对该工作的贡献将与政府的优先事项保持一致”，并指示他们如果“发现情况并非如此”，需通知FHWA领导层。

曾在拜登政府时期领导FHWA的斯蒂芬妮·波拉克表示，四年前政府换届时，工作人员没有收到类似的信息。“他们基本上是在要求人们告密，”她说。

美国交通部未对置评请求作出回应。

迪尔认为，TRB对白宫要求的默许暴露了内在的结构性矛盾。“这让人质疑TRB与其资助方联邦机构之间的协议，”她表示，“这些基础协议是否真正维护了国家科学院和TRB的完整性，这是个问题。”

2022年，一名承包商在加利福尼亚州克恩县为加州高铁局项目施工。摄影师：David Paul Morris/彭博社目前尚不清楚针对其他被特朗普政府贬低议题的研究——例如气候变化、高铁以及拥堵收费——受到威胁的程度。若真如此，交通研究课题的缩限将阻碍对涉及公共卫生、环境科学与经济学的交叉议题的探索。例如，车祸是美国青少年死亡的首要原因，而汽车拥有成本的飙升是生活成本上涨的重要因素。交通领域还是美国温室气体排放的最大来源。

高盛表示，她担心围绕政治敏感议题的研究会陷入"寒蝉效应”。“这不幸将阻碍人们开展本职工作的能力。”

美国以外的交通研究者可能不会坐等事态发展。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土木工程系副教授亚历克斯·比加齐已辞去交通研究委员会两个分会的委员职务及其《交通研究记录》期刊编辑职位。他在邮件中写道：“当前美国政府的帝国主义意图迫使我们重新审视两国间的合作关系”，并补充说计划投入资源加强加拿大本土学术网络建设。

特朗普政府还在以其他方式阻碍交通研究。迪尔指出美国交通部暂停了她所在部门的两个一揽子采购协议——这种开放式联邦合同在往届政府过渡期从未中断。联邦研究中心沃尔佩中心、负责维护海量交通数据的交通统计局（隶属美国交通部）以及能源部下属车辆技术研究部门均已开始裁员。作为交通事故重要数据库的FARS系统部分数据下线；据Ars Technica报道，这些数据被移除可能是因为事故遇难者可能被归类为"非二元性别”。

罗森布鲁姆表示，对数据的干预应引起警惕。“如果你给它加上政治色彩——比如不再收集其他国家的数据，或不收集关于性少数群体、性别、年龄或任何本应影响决策的社会经济变量的数据——你将做出糟糕的决策，“她说，“这会让我们的发展倒退。”

鉴于美国交通部（USDOT）和交通研究委员会（TRB）缺乏沟通，许多美国交通研究人员正艰难地判断哪些其他项目可能面临风险。（根据TRB官网显示，最近一次项目取消发生在2月21日。）这种不确定性本身对那些通常需要数年才能完成的调研规划构成了巨大障碍。展望未来，关于资金、审查制度和数据获取的问题可能会迫使有志研究者转向其他领域，从而降低未来交通研究成果的质量和数量。

TRB似乎处于特别危险的境地，既依赖特朗普政府的资金支持，其长期以来的学术独立声誉又面临威胁。“同事们正在讨论跳过下届年会，并考虑通过其他平台延续他们在TRB所珍视的学术活动，“迪尔表示。其项目被取消的德州大学教授卡纳则表示，他计划退出TRB所有活动，并正与同事商讨创建一个论坛来展示被该组织禁止的研究成果。

学术界可能不是唯一在重新评估他们与TRB关系的群体。历史上为TRB研究提供资金的州交通部门，现在选择自行支配这些资金，或者与那些官员希望探索白宫已宣布为禁区议题的其他州合作。“有些TRB项目名义上由州交通部门负责，现在却受到联邦层面政策的影响，“迪尔说，“这引发了许多问题。”

对于期待交通系统持续改善的美国人来说，这些都不是好兆头。迪尔表示，她担心她的领域可能会倒退50年。

“过去几十年来，研究人员开始考虑如何让人们安全地获取所需，而不仅仅是考虑机动车辆，“她说。“如果我们不被允许考虑人口特征，我担心我们会退回到将交通系统视为一堆四处行驶的机动车辆——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