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顿员工指控伦敦公司存在性骚扰、种族歧视及酒驾行为（FOXT）——彭博社
Damian Shepherd
伦敦梅菲尔区的一处福克斯顿房产中介门店。
摄影师：何塞·萨尔门托·马托斯/彭博社露西在伦敦最大房地产中介公司福克斯顿集团工作的两年间，称其经理和同事对她进行肢体骚扰，发送露骨信息，在工作群聊中议论她的体重，还怂恿她在性工作者使用的OnlyFans平台开设账号。她的遭遇并非个例。
她向彭博新闻透露，当向经理倾诉时，对方却说她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大家都经历过，“她回忆一位女同事这样说道。医疗记录显示，她最终因工作压力过大住院。
事件始于2023年，露西所在的高端伦敦市中心分公司的销售总监开始向她发送暧昧信息（彭博社已查看），对其身材品头论足并表达性暗示。当时她年仅21岁。（露西为化名以保护隐私）
骚扰行为很快升级。这位年长露西约20岁的销售总监会在办公室强行拉她的手或试图强吻。WhatsApp记录显示，他常在深夜甚至凌晨三点向露西及其他女同事发送自己的不雅照片视频，并要求对方回传照片。
某次下班后的酒吧聚会上，露西双手端着饮料经过时，另一名资深员工突然拍打她的臀部。她开始频繁做噩梦，大多数日子都会长时间哭泣。因不愿让父母担心，露西始终未向他们透露实情。
她不敢向福克斯顿的人力资源部门举报那位销售总监，但在酒吧事件后确实拨打了投诉电话。她回忆说，当时人力资源代表反复询问她是否确认要投诉，并告诉她涉事男同事很受欢迎。（该人事员工已离职且未通过领英回应彭博社的置评请求。）她表示，对方声称除非她正式报警，否则公司不会处理投诉，而这只会让她承受更大压力。她当场崩溃大哭，最终撤回了投诉。
十一名现任及前任福克斯顿员工向彭博社透露，在2021年至2024年底期间，他们屡次遭遇同事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性暗示或其他露骨冒犯性言论。
“每个女生都会经历这些，“她记得一位女同事这样说道
其中八名女性表示，她们曾向直属上司或人力资源部投诉，却遭遇冷处理或被告知这类行为很普遍。所有受访者都提到，某些事件她们选择隐忍，因为认定投诉不会有结果。她们一致指出，本应保护员工的高层对不当行为心知肚明，却选择纵容甚至包庇。
这些女性就职于伦敦玛丽波恩&梅菲尔、汉普斯特德等十余个不同分支机构。她们大多二十五岁左右或更年轻，其中九人当时正经历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
“我们对员工向彭博社反映不当行为深表关切，并敦促其通过独立保密的举报流程进行投诉，“公司发言人在邮件声明中回应，“福克斯顿对任何性骚扰或不当行为都采取零容忍态度，必将彻底调查。”
“我们不认同有关同事提出的问题未得到认真对待的指控，”发言人表示，并补充说该经纪公司致力于营造一种让员工敢于发声的文化。
本报道基于对20多名现任和前任Foxtons员工的采访，以及法律和雇佣记录、电子邮件、截图和其他文件。这些员工要求匿名，担心遭到Foxtons或该公司雇员的报复。他们均在2020年至2025年间为Foxtons工作，其中大多数人在2022年9月Guy Gittins成为首席执行官后仍在职。
Guy Gittins摄影师：Suki Dhanda /《卫报》/Eyevine/Redux13名受访者描述了Foxtons同事发表种族主义或反犹太主义言论的实例，16人表示酗酒和酒驾现象普遍。约两年前，一名资深员工将一系列关于性骚扰和歧视的指控直接提交给Gittins，后者表示无法亲自处理投诉，彭博社看到的法律文件和消息显示。这位前员工称，一名经理提出如果他停止对职场行为的发声，将为他提供更多潜在客户。当他的态度未改变时，他表示自己被剥夺了资源，并因业绩不佳被房产中介解雇。
另一名前员工表示，首席执行官拒绝相信他对一名高级同事的投诉，该同事用针对南亚裔的种族歧视称呼他。他称在电话中告诉Gittins，该同事称他为“p---”。据该员工和当时他倾诉的一名前Foxtons员工称，首席执行官表示不相信涉事者会使用这个词。该员工表示没有继续投诉，因为他不相信会采取任何行动。
福克斯顿的代理律师在书面回应中表示，吉廷斯"不认可"有同事提出过投诉且CEO驳回了投诉的说法。“他绝不容忍种族主义，并希望所有此类指控都能立即得到调查并采取适当纪律措施，“律师写道。
针对高级员工案件，福克斯顿发言人表示"此类投诉会自动转交人力资源部门，确保以恰当保密方式展开调查”。
行业入口点
近期英国多家知名机构接连曝出职场文化问题，涉及麦当劳英国爱尔兰分公司、保险交易所伦敦劳合社、对冲基金欧迪资产管理及知名房地产公司第一太平戴维斯。英国国家统计局最新数据显示，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超1/4性骚扰事件发生在职场，而房地产行业长期存在不良声誉，近期已有多项行业倡议和改革计划陆续出台以应对此问题。
福克斯顿公司的显著特征是其员工队伍普遍年轻且缺乏经验。这里常被视为房地产新人接受"新兵训练营"式历练的起点站，部分人日后会成长为行业领袖。尽管整个行业正竭力提升包容性，但向彭博社提供的证词显示，福克斯顿默许员工中存在不公平和恐吓性的职场行为，其中部分人甚至毫无企业工作经验。许多人未来数十年都将在房地产行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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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初体验的积极性和事件处理的及时性至关重要，否则将对个人和行业产生深远影响，"克莱尔·麦卡特尼表示，这位特许人事与发展协会（行业组织）的政策与实践经理补充道：“若遭遇恶性事件，可能影响心理健康并摧毁整个职业生涯的信心。”
“若遭遇恶性事件，可能对你整个职业生涯的心理健康造成影响”
四名前员工透露，过去几年已有数名福克斯顿经理因与下属发生性关系或酒驾被解雇。彭博社采访对象指控的部分涉事员工已离职，但另一些即便在性骚扰指控和酒驾等问题曝光后仍留任。
接受彭博社采访的四位福克斯顿员工（均为二十多岁）并未意识到他们所经历的工作场所行为并不典型或恰当。
“这就是销售行业”
福克斯顿是伦敦最知名的房产中介，拥有50多家分店和一支接送员工与客户的品牌迷你库珀车队。据公司官网显示，其每88分钟售出一套房产，每周有1.3万名新买家和租户注册。该公司素以不遗余力促成交易著称。
首席执行官吉廷斯于2000年代初在该公司开启职业生涯，后曾任职于第一太平戴维斯、切斯特顿等竞争对手企业，2022年重返福克斯顿。
福克斯顿众多品牌迷你车之一。照片已做修改以隐藏车牌号。摄影师：Jason Alden/Bloomberg吉廷斯曾将切斯特顿发展为价值约1亿英镑（1.266亿美元）的企业。回归时福克斯顿业绩不佳，他向千余名员工表示要通过恢复记忆中前任职期的企业文化元素“重拾乐趣”。在其领导下，公司股价涨幅超80%。
去年九月，吉廷斯在伦敦西区的福克斯顿总部接受彭博社采访时表示，他已为公司注入了新活力。背景音乐播放着欢快的舞曲，每当有人完成一笔交易，地板中央的红色大蜂鸣器就会响起，引来满屋衣着光鲜的二十多岁员工的欢呼与掌声。墙上悬挂的业绩排行榜展示着每位员工的交易量和通话量数据，吉廷斯称这能激励员工主动加班。当被问及员工是否被迫无偿加班时，他回答：“这就是销售行业的本质。”
部分受访者向彭博社描述福克斯顿是"有趣"或"社交氛围浓厚"的工作场所。另一些人则提到激进的工作环境使部分员工易遭受不公待遇甚至更糟。这种氛围在吉廷斯出任CEO前就已存在，有迹象表明他正采取措施改变企业文化，包括限制酒精饮品供应和加强反性骚扰培训。但14名员工表示，在其任期内问题仍在持续。
福克斯顿董事长奈杰尔·里奇在邮件声明中称，吉廷斯回归后"全力聚焦"企业文化改革。2014至2022年担任CEO的尼克·巴登拒绝置评。
热门客源
像露西这样的房产经纪人要取得成功，需要持续获得"客源”——即有意买卖、租赁房产的潜在客户。福克斯顿的客源由总部统一分配至各分行。两名资深员工透露，经纪人处理的客源数量会因区位、房产价值及负责租赁/销售业务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彭博社获取的内部记录显示，福克斯顿总部设有一个潜在客户评分团队，他们掌握大量数据来评估每个潜在客户的价值。该流程通过分配数量不等、质量参差的客户资源，直接影响员工绩效表现。若谈判专员长期无法完成签约指标，最终可能因业绩不佳被公司辞退。
据两名资深员工和另外14名员工透露，某些经理会刻意将"优质客户"分配给他们青睐或认为有性吸引力的谈判专员，而将"劣质客户"分给他们不喜欢的员工。两名资深员工表示，这些经理通过与总部控制客户分配的同事沟通来操作此事。露西称，在她因被经理吼哭而提出投诉后，连续两周未获得任何客户资源。另一位前员工表示，她在拒绝某高管的性骚扰后失去了获得优质客户的资格。
八名员工表示，她们不敢举报不当行为或言论，担心自己的客户资源会被切断。
“大部分客户资源由中央系统自动分配，并非个别经理人为操控，“福克斯顿发言人表示。
受访者描述福克斯顿的工作环境充满争斗和性暗示。九名在职员工透露，经理有时会要求女员工穿着高跟鞋和性感女性化服装。
五名前员工向彭博社表示，曾亲耳听到经理、区域总监和男性谈判专员对来司面试的女性做出下流评论。三名女性认为这些露骨谈话是某种测试，旨在检验她们是否"合群"或可能投诉。
一位受访者于11月首次入职福克斯顿房产中介公司，这是她的第一份办公室工作。当时21岁的她表示，在入职第一周就因两名女同事嘲笑其外貌并在她做汇报时偷录视频而向新主管投诉。她称主管当即表示不想再雇佣她，并命令她"滚出去”。她认为被解雇是因为主管担心她会公开办公室的不当行为。
“福克斯顿对性骚扰或不当行为采取零容忍态度，所有投诉都会得到严肃调查”
另一名女性员工透露，2022年入职首日，某同事在带客户看房返程途中就开始发表性暗示言论。她回忆说，从停车场步行回办公室时，该同事将她推搡至墙边并猥亵其胸部。当时20岁的她数月后向经理举报，却得到"他就是这种人"的回应。她还回忆称，区域总监曾提出性交易，并暗示若当时同意"现在早该升职了”。
根据彭博社获取的法律文件和通讯记录，一位曾任高管职务的前员工就公司内部存在的性骚扰、反犹主义、种族歧视和霸凌文化，直接向首席执行官吉廷斯和人力资源部门投诉。记录显示CEO表示不便亲自处理，而HR代表虽讨论过投诉内容却最终终止调查。该员工称此后一年内仅获得不到五个业务机会，最终以绩效不佳被解雇。彭博社看到的文件表明，他在劳动仲裁开庭前数周与福克斯顿达成经济补偿协议。
该公司位于梅菲尔的分支机构。摄影师：何塞·萨门托·马托斯/彭博社### 种族与宗教
受访者还向彭博社讲述了与种族和宗教相关的欺凌行为。五名在2021年至2024年底期间为该公司工作的受访者表示，经理们对他们的外国口音发表了评论。其中一人被一位销售经理称为“移民”，该经理还在另一次场合对福克斯顿集团WhatsApp聊天群中发布的反犹图片做出轻率评论，彭博社看到的截图显示。福克斯顿的发言人将这一事件描述为“不可接受”，并表示公司已采取“适当行动”。
那位自称曾向吉廷斯投诉种族歧视言论的前员工回忆说，一位区域总监在2023年10月曾评论称，他“一定很高兴”哈马斯对以色列的袭击。这位38岁的穆斯林员工没有报告该事件。一位目前在伦敦北部工作的南亚裔员工表示，经理和谈判代表们对她带来的午餐食物开起了玩笑。
“我们不容忍这种行为，”福克斯顿的发言人说，并补充说公司“为我们的员工队伍感到自豪，这反映了伦敦充满活力和多元化的人口。”
在英国，反歧视法保护工人不因种族、性别和其他特征而受到不公平对待。自2024年10月起，一项新法律要求雇主采取“合理措施”防止员工遭受性骚扰，并在必要时推动文化变革。
但员工往往对因歧视问题对公司采取法律行动犹豫不决。财务和声誉成本通常很高，而回报却难以捉摸。根据伦敦独立智库决议基金会报告，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只有不到1%的歧视案件最终进入法庭。
酒会式会议
在福克斯顿每周五的例会上，来自不同分行的数十名谈判代表会聚集在伦敦市中心的公司办公室，听取向团队宣读的个人销售业绩。公开的领英帖子显示，吉廷斯和其他高管曾出席部分会议。
两名前员工向彭博社透露，会议氛围充满竞争性，员工曾多次被告知不要为业绩不佳的同事鼓掌。三位受访者表示，过去会提供葡萄酒、啤酒和香槟，但自2023年年中以来，管理层鼓励员工去酒吧或自带酒水。六名前福克斯顿员工称，即使表明需要驾车或不喜饮酒，经理仍施压劝酒；九人表示曾目睹经理劝酒行为。
福克斯顿发言人表示，吉廷斯已"取消周五会议的酒精供应"以推动企业文化变革，并补充道：“虽然已取得良好进展，但福克斯顿及整个行业在这方面仍需持续努力。”
露西表示，她在一次会议后遭遇车祸，当时司机处于严重醉酒状态
露西称，2023年底某次会议结束后，她遭遇了车祸，当时驾车的同事处于严重醉酒状态。她表示此前曾目睹该同事向经理们表示不愿饮酒，但遭到劝酒。彭博社获得的照片和视频显示，她身上有多处严重淤伤，车辆前部受损。露西称涉事司机未被公司开除。彭博社未能联系到该司机置评。
另一位前员工透露，她在该公司北伦敦办公室工作期间，经常由"醉酒经理"驾车接送。2023年某次会议上，经理们曾讨论酒驾问题，但她表示管理层更担心涉及公司Mini品牌车辆的事故会引发负面报道，而非安全问题。
“我们高度重视这些指控并将彻查相关事项，“Foxtons发言人表示，“酒驾属于违法行为，公司对此类事件有明确严格的规章制度。”
圣诞派对乱象
Foxtons公司的圣诞派对历来以酗酒和吸毒恶名昭著。
九名现任及前任员工向彭博社透露，多年来在该活动中曾目睹或遭遇同事不当肢体接触或性暗示。
福克斯顿位于伦敦奇西克的总部。摄影师：何塞·萨尔门托·马托斯/彭博社在2023年的圣诞派对上，一名前员工表示，她被一位资深同事持续纠缠，以至于服务员不得不介入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而在2022年的活动中，一位二十出头的员工称，有同事在楼梯间抓住她并强行亲吻。她表示，一位区域总监此前曾告诉她，他当晚想与她发生关系，之后又以类似言论问候她的朋友。另一位前员工回忆称，当时该员工描述了这一事件。
包括吉廷斯在内的高管参加了此次活动，CEO通常会在舞台上发表演讲并与派对参与者合影。2022年派对结束几天后，吉廷斯在领英上发帖称当晚“非常棒的”，并且他“仍然笑得合不拢嘴”。次年，他的帖子将派对描述为“传奇”。没有迹象表明CEO知晓向彭博社描述的不当行为。
在公司12月最近一次派对之前，人力资源代表吉廷斯向所有福克斯顿员工发送了一份20分钟的强制性反性骚扰课程，彭博社已查看该课程。一位在公司工作三年的员工表示，在前两次圣诞派对之前并未采取这一措施。该员工还表示，人力资源部门建议员工不要向记者谈论福克斯顿，并将任何来自记者的接触报告给新闻办公室。
“最严重的骚扰行为往往滋生于领导层默许所谓‘性玩笑’的工作环境中”
该员工表示，今年派对氛围与往年截然不同。当晚，身着领结和闪亮礼服的人群仍手持酒水香烟，聚集在伦敦城历史悠久的老比林斯盖特场馆外的街道上。但据其描述，就在入口处，吉廷斯与经理们及区域总监站立迎宾，而人力资源代表整晚都在场内巡视。
“文化与留任战略”
在一月的交易报告中，吉廷斯称公司对"文化与留任"的聚焦使Foxtons充分把握了市场机遇。
“Foxtons正在经历重大转型，”公司发言人向彭博表示，并补充说“改进空间永远存在，我们将持续探索其他优化领域”。
这项改革需时尚未可知。根据英国政府最新数据，该经纪公司2023年性别薪酬中位数差距达19%，较全国水平高出逾10个百分点。Foxtons前女性雇员向彭博透露，公司职场环境已对其造成深远影响，部分人离职后经历了心理健康恶化与失业期。
“最严重的骚扰行为往往滋生于那些领导者纵容所谓性暗示玩笑的工作场所，”杰迈玛·奥尔查夫斯基说道，这位福西特协会运动组织的首席执行官在泛论办公室文化时指出，“目睹这些行为的年轻男性，将来正是制定职场运行规则的决定者。”
露西离开福克斯顿后一直处于失业状态。彭博社查阅的记录显示，她持续收到那位曾对她动手动脚并发送骚扰短信的前销售总监的来信。虽然她从未举报此人，但其他人提出了投诉，该总监现已离职。公司表示已采取"果断措施”。
露西表示，福克斯顿是英国房地产行业的重要组成，因此许多员工不敢发声。她说若拿不到第一份工作的正面推荐，人们担心刚起步的职业生涯就会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