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夫传奇人物伊利·卡拉威如何重塑行业 - 彭博社

1983年，卡拉威买下后来成为卡拉威高尔夫公司的那家企业时的留影。

来源：尼古拉斯·卡拉威提供1980年代初，小伊利·卡拉威(Ely Callaway Jr.)60多岁，精神矍铄，车库里停着劳斯莱斯，高尔夫球技优雅娴熟，生活无忧无虑。他之前担任伯灵顿工业公司(Burlington Industries)总裁时，已经有过一段非常成功的职业生涯，当时伯灵顿工业公司还是《财富》50强企业之一。卡拉威在纽约过着唐·德雷珀(Don Draper)式的生活，大多数晚上在21俱乐部(21 Club)、加拉赫牛排餐厅(Gallaghers)或四季酒店(Four Seasons)用餐，然后回到萨顿广场(Sutton Place)的顶层公寓或康涅狄格州新迦南(New Canaan)20英亩的庄园。或者去新泽西州乡村的松谷高尔夫俱乐部(Pine Valley)，那是美国最高端、最具男子气概的高尔夫俱乐部之一。

1973年卡拉威突然离开伯灵顿工业公司，让他的朋友和同事感到困惑，但这让他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加利福尼亚州特曼库拉(Temecula)，纳帕谷(Napa Valley)以南500英里的高海拔沙漠地区——出人意料地转型为酿酒师。虽然很少有人相信那里能种出优质的葡萄，但卡拉威利用他非凡的魅力、作秀技巧和人脉，将他同名葡萄酒品牌打造成一个逆袭成功的故事。1981年，他以1400万美元（相当于现在的4800万美元）的价格卖掉了公司，在加利福尼亚州印第安维尔斯(Indian Wells)的Vintage Club过上了以高尔夫为中心的退休前生活。

1950年代末，卡拉威在纽约办公室。图片来源：尼古拉斯·卡拉威提供某天漫步Vintage Club高尔夫专卖店时，他一眼相中了Hickory Stick品牌那支搭配老式木杆身的现代沙坑挖起杆。怀旧之情瞬间击中这位佐治亚州名门之后——其同父异母兄长富勒曾是伍德罗·威尔逊总统的顾问，更与史上最伟大业余高尔夫球手、奥古斯塔国家高尔夫俱乐部创始人鲍比·琼斯有表亲之谊。卡拉威通过观看琼斯的教学影片学球，并获这位传奇亲自邀请加入每年举办美国大师赛的奥古斯塔俱乐部（令人震惊的是他拒绝了邀约，后文将详述）。那支造型奇特的挖起杆唤醒了他内心的某种情结。豪掷100美元购杆后，他直奔发球台。不过数洞，便彻底沦陷——用卡拉威的口头禅来说，这球杆"显著优越且令人愉悦地与众不同"。机缘巧合下他斥资40万美元收购Hickory Stick半数股权，1983年更全资收购公司。这次偶然的装备业涉足，最终催生了Big Bertha一号木，使卡拉威高尔夫成为全球最大高尔夫球具制造商。

2022年10月，一辆卡车停在纽约东汉普顿的尼古拉斯·卡拉威宅邸，卸下35箱珍贵档案。63岁的尼古拉斯是卡拉威三个子女中最年幼者，这位出版界才俊年轻时曾在巴黎左岸过着波西米亚生活（其父厌恶裙带关系，鼓励子女开拓不同领域）。他创立的卡拉威艺术娱乐公司专攻沉浸式咖啡桌书籍，尤擅音乐偶像题材（麦当娜争议之作《性》便出自其手）。多年来他劝说父亲撰写自传，晚年卡拉威终于同意尝试。这位浸信会牧师世家出身的一流故事家，先后更换四位显赫代笔：高尔夫经典《哈维·彭尼克的小红书》合著者巴德·施拉克、《时代》公司前总编约翰·休伊、《时代》《财富》专栏作家约翰·罗斯柴尔德、《纽约时报》资深高尔夫记者拉里·多尔曼，却无人能将其传奇人生梳理成章。“后来我们明白这本书永远无法完成，“尼古拉斯坦言，“父亲的人生庞大得难以承载。“2001年临终前，卡拉威退还兰登书屋近百万美元预付款认输。此后一代代球手挥动着卡拉威球杆，却对缔造者一无所知。

尼古拉斯·卡拉威。摄影师：乔什·莱奇沃思为《彭博商业周刊》拍摄随后新冠疫情爆发，尼古拉斯和所有人一样感到无聊且焦躁不安。他让人送来那些装有伊利遗物的箱子，一头扎了进去。他发现了数千份文件——既有个人也有职业相关的——以及数百页伊利与对话者的访谈记录。接着，他偶然发现了一个密封的文件夹，上面有他父亲潦草写下的“私人文件，仅限卡拉威先生去世后开启”。在这150页手写稿中，伊利以抽丝剥茧的细节阐述了他被伯灵顿公司驱逐的原因：一个关于伯灵顿向联邦贸易委员会隐瞒财务信息、其他高管试图让他背黑锅的故事。伊利将其描述为一场“企业生死对决”。尼古拉斯说：“那一刻如同《公民凯恩》中的玫瑰花蕾瞬间。突然间一切都说得通了。从来没有人理解，我父亲也从未解释过，为何这位纽约工业巨头最终成了洒脱的加州企业家。”

尼古拉斯决心完成父亲的手稿——此前多位代笔人只零散完成了部分内容。近五年后，它终于面世：《不可征服的游戏：我的高尔夫与商业人生》，作者伊利·卡拉威，将于2月12日出版。这本书充满了魅力，以及伊利关于创业、管理、营销和自我博弈的智慧。*《不可征服的游戏》*让我们有机会致敬这位20世纪末被低估的商业奇才之一。

*不可征服的游戏。*来源：卡拉威提供富勒·卡拉威曾拥有南方多家纺织厂。埃利从未想过参与家族生意，但1940年刚从埃默里大学毕业时，他加入陆军预备役并被派往费城军需库——这个采购机构负责所有军装的订购、采购和生产。二战爆发后，他的职责范围急剧扩大。四年后，当卡拉威被推荐授予功绩勋章时，他的指挥官表示埃利负责与700家不同制造商签订了6000多份合同，采购超过5亿件服装，支出约3.5亿美元。大型纺织公司注意到了他的才能，战后工作邀约纷至沓来。他最初担任迪林米利肯公司面料部门的首席销售员，帮助开创了使男士西装在高温下更舒适的混纺面料。这些西装价格昂贵，但大受欢迎。“我从不按成本定价，“卡拉威写道，“如果公司根据产品价值定价，并成功向买家解释溢价的原因，就能获得最大利润。”

卡拉威引起了行业巨头伯灵顿工业的注意，1956年他被聘为部门副总裁。伯灵顿创始人J·斯宾塞·洛夫嫉妒卡拉威的高尔夫时间，命令他放弃打球。他偷偷继续练习，但当1957年琼斯邀请他加入奥古斯塔国家俱乐部时陷入两难。考虑到会员身份会带来不必要的关注，卡拉威出于职业野心拒绝了邀请。但不必为他惋惜——除了松谷俱乐部，他还是印第安维尔斯埃尔多拉多乡村俱乐部会员，并与妻子珍妮共同获得康涅狄格州达连威伯恩乡村俱乐部的混双冠军。

卡拉威势不可挡地攀爬企业阶梯，于1968年成为伯灵顿公司总裁，当时该公司拥有149家工厂和8万名员工。他的企业哲学深受富勒影响——这位实业家每新建一座纺织厂，都会配套建设公园、学校和教堂。“我培养美国公民，并经营棉纺厂来支付这些开支，“富勒曾说。埃利成为联合黑人学院基金的知名支持者。1963年，伯灵顿只有一名黑人担任管理职务，少数族裔员工占比不足2%。到1971年底，公司已有75名黑人高管，少数族裔员工比例达18%。埃利做了正确的事，并挖掘出丰富的人才资源。“我始终相信，良好的道德就是良好的生意，“他写道。

从伯灵顿的狼狈离职让他深受打击。但他谈判获得了价值150万美元的离职补偿，这为他提供了转型资本。卡拉威是美食家兼葡萄酒鉴赏家；1967年与阿诺德·帕尔默搭档参加宾·克罗斯比全国职业-业余配对赛后，他首次造访纳帕谷——当时这场充满好莱坞名流的高尔夫赛事堪称最耀眼的聚会。此后他一直怀揣在纳帕拥有自家葡萄园的梦想，但发现其他纽约商界领袖也有同样想法时颇感沮丧。“我可不想在本地葡萄丰收节上，又见到四季酒店那些老面孔，“他写道。

1967年宾·克罗斯比全国职业-业余配对赛上的卡拉威（右）与阿诺德·帕尔默。来源：尼古拉斯·卡拉威提供当他向葡萄酒行业的众多人士寻求建议时，有几个人提到了特曼库拉这个地方的潜力。卡拉威与一位房地产经纪人驱车行驶在土路上勘察未开发的土地时，偶然遇到了一位名叫约翰·莫拉马科的当地葡萄种植者。莫拉马科带他们来到了一处名为“彩虹峡”的山脊顶端，这里大多数下午都会受到来自20英里外太平洋的微风拂过，形成了种植葡萄的完美微气候。卡拉威买下了这块土地，创立了卡拉威葡萄园与酒庄，并最终投入了近百万美元。“商业常常被描述为需要计划、远见和组织才能成功，”他写道，“但我那些所谓的最大成功，往往是因为我偶然发现某件事并倾尽所有资源投入其中——然后被激励着让它成功。这就是我‘成功规划’的秘诀：当你深陷其中时，自然会找到脱身之道。”

由于当时南加州几乎没有什么优质葡萄酒，卡拉威不得不发挥创意，将产品推销给持怀疑态度的公众。他沿着加州海岸驱车往返，为高档餐厅的决策者倒酒品尝。当美国银行因对公司前景存疑而拒绝他的贷款申请时，他组织了一场面向银行高管和各路专家的品鉴会。最终他获得了贷款。“葡萄酒是一个讲故事的行业，不像铝板那样，”他写道，“铝就是铝，除了价格没什么故事可讲。顾客几乎总是选择最便宜的。但在葡萄酒行业，他们买的是故事，故事越精彩，他们为这瓶酒付出的就越多。特曼库拉提供了彻底失败的可能，但如果有人能成功，也意味着可能取得惊人成就和一个精彩的故事。”

1976年，卡洛威酒庄1974年份的白雷司令在华尔道夫酒店的一场晚宴上被呈献给英国女王。当她要求续杯时，这则新闻传遍了全球。到1981年，卡洛威年销量已达6.5万箱。伊利讲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回报是以1400万美元出售了公司。63岁的他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直到他偶然发现了那支老式木杆身的沙坑挖起杆。

这支名为"山胡桃木"的挖起杆虽未掀起太大波澜，却意外引发了一场革命。为减轻重量，公司工程师缩短了杆颈（杆身插入杆头的部分），并钻孔使杆身直接贯穿连接。伊利的儿子里夫斯是《星球大战》粉丝，他将这项突破性技术昵称为S2H2，意为"短直中空杆颈”。这款挖起杆手感极佳，促使卡洛威在1987年推出全套S2H2铁杆（配传统钢制杆身）。铁杆大获成功，公司随即更名为卡拉威高尔夫。

这位创始人独具慧眼。“伊利的初始团队全是明星球员，“卡拉威竞争对手Titleist母公司高仕利集团长期担任CEO的沃利·尤莱茵评价道，“他组建梦之队并赋予创新空间的远见值得称道。“1990年，首席工程师迪克·赫姆斯特特研制出超大不锈钢发球木原型（以当时标准而言，190立方厘米的杆头约等于现今3号木尺寸）。卡洛威在葡萄园俱乐部试打时，首洞五杆洞开球后，他又在球道上用这支杆击球。炮弹般的弹道轨迹让他联想到一战时期德军著名的"大贝莎"榴弹炮——这位军事史爱好者由此为球杆赋予了传奇名称。

卡拉威立刻意识到他拥有了一款颠覆性的产品，并做出了重大决策——在公众尚未表现出对超大号球杆的接受度时，就预定了6万支Big Bertha的产量。这款与当时高尔夫球袋里主流的纤细木质球杆在击球声感和手感上都截然不同的球杆，于1991年1月在PGA展会上首次亮相便大获成功；卡拉威高尔夫当年的销售额从前一年的2000万美元飙升至5400万美元。到1993年，公司已拥有1200名员工、25万平方英尺的生产基地，销售额达2.55亿美元。卡拉威在书中写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切都源于快乐：“这款球杆从根本上改变了大众对一号木的态度，从恐惧转变为喜爱，因为我们相对而言让它变得如此易于使用。如今，一号木已成为球包中最受欢迎的球杆，人们喜爱它是因为能从中获得更多满足感。这就是我们的成就——我们彻底改变了人们的观念。”

Big Bertha在其问世时被视为庞然大物。现代一号木的体积已是它的两倍多。摄影师：菲尔·谢尔登/Popperfoto/Getty Images凭借敏锐的市场嗅觉，卡拉威超前数十年运用名人效应来推销Big Bertha，合作对象包括音乐家爱丽丝·库珀和肯尼·基。他在书中写道：“我希望邀请的代言人能打破高尔夫球运动长期以来的精英主义和乡村俱乐部形象。"（唐纳德·特朗普曾不断纠缠卡拉威团队要求加入广告宣传。“任何自1960年代起生活在纽约的人都清楚特朗普这个名字的分量，“他写道，“我始终没回复他的请求，但还是送了几支Bertha球杆给他，好让他别再打扰。"）

1995年，卡拉威推出了"大贝莎"球杆，其杆头尺寸更大且标价高达500美元，创下行业先例。这款球杆销量火爆。得益于钛合金材质（杆头容积253立方厘米，仍远小于现今标准的460cc发球杆），大贝莎实现了超大杆头设计，由此开启了高尔夫球具工程与材料革新的新时代。卡拉威的设计团队得到了通用电气航空工程师的协助——几年前，通用养老基金曾投资卡拉威高尔夫公司。

在其著作中，创始人伊利毫不掩饰对通用电气CEO杰克·韦尔奇的蔑视，这位以铁腕管理风格著称的商界传奇被伊利称为"校园恶霸"“两面三刀的投机者”。最令伊利愤慨的是韦尔奇对待员工的严苛态度。《不可征服的游戏》全书贯穿着伊利对员工的赏识与慷慨。

卡拉威公司推行极其宽松的股票期权制度，覆盖范围下至秘书和流水线工人。1992年上市时公司市值2.5亿美元，到1997年末已突破30亿美元，彻底改变了大量员工的人生轨迹（总部停车场曾有辆豪车挂着"感谢伊利"的牌照闻名遐迩）。伊利还以奢华的团队建设活动和随性的善举深受爱戴。“他是独一无二的，“现任CEO奇普·布鲁尔评价道，“既是远见卓识的无畏商人，更因人格魅力与处世之道成为精神图腾。2012年我入职时，他遗留的影响力仍触手可及。时至今日，这里的人们谈起他仍会热泪盈眶。”

1994年，卡拉威在奥古斯塔国家高尔夫俱乐部。图片来源：尼古拉斯·卡拉威提供所有见过伊利·卡拉威的人都记得他那浓重的佐治亚拖腔。这口音承载着家乡拉格兰奇的印记和一个逝去的时代。“他把声音当作管弦乐队中的乐器来运用，“尼古拉斯说，“这是他魅力的核心所在，能让人深深着迷。对他而言，万事万物都是故事。”

为制作《不可征服的游戏》有声书时*，*尼古拉斯萌生了一个疯狂念头：让已故的父亲亲自朗读。他在乌克兰找到一家专攻声音复刻的人工智能公司。该公司利用数十小时伊利的老采访录音训练AI系统。配音演员文森特·马库斯在模仿伊利声线的基础上朗读了手稿，再由AI进行声音合成。全程由声音特效大师弗雷德·纽曼监制——这位长年活跃在《牧场之家好作伴》节目中的艺术家同样来自拉格兰奇。首次听到成品时，纽曼潸然泪下，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故乡。

1月22日，奥兰多年度PGA展会上首次公开放送了这本有声书的片段。离世二十五载后，伊利再次令高尔夫爱好者们沉醉。“声音复刻，“尼古拉斯表示，“需要人类创造力与科技力量的完美结合。“这个配方曾孕育出"大贝莎"球杆——三十四年前同样在PGA展会首秀。伊利钟爱这个展会，更享受自己推动的转型。在他出现前，这不过是器材发烧友在教堂般安静的会展中心浏览新装备的沉闷聚会。卡拉威高尔夫斥资数百万打造炫目产品发布会，迫使竞争对手纷纷效仿这种华丽做派。今年，伊利再次成为了全场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