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江新月：一堆沙子 | 联合早报

小王小时候看过一句话：一堆沙子是松散的，可是它和水泥、石子和水混合后，比花岗岩还坚韧。

小王又要加班了。实际上，他要做的幻灯片已经做完了，他记得从小以来他就是效率高的那一类人，总是在学校把作业写完，然后放学后在操场上打篮球打到太阳下山，把天边最后一抹云彩染红。

可是他做不到让自己下班。隔壁座位的小李还在认真工作，小李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小李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小李总是在会议上被老板表扬。小李像是小时候打完球后鞋子里的那颗石子，你不能怪罪他，毕竟他只是一颗石子，可他确实在你的鞋子里划了你脚。因为小李加了班，小刘、小赵也开始模仿，小王在老板几次表示出不满后也只能选择加班。

小李这颗石子是很倔的，小王、小刘、小赵几次劝他早点和他们一起吃晚饭，小李都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有的时候小王想着排挤他一下，给他的工作添点堵，让他早点辞退得了，可老板又像水泥一样，把他们这些人都绑定在一起了，效率绑定，工作时间绑定，唯独装模作样讨来的好处不绑定。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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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7_03_692028) 小王四周看了看，现在早已经过了最后一片云彩被染红的时间，一些云彩看似薄雾，却实实在在地遮住了夜空中唯一皎洁的月亮。地面上，堵在路上的车队用车灯点亮了一片街道。刺耳的车喇叭声一阵阵传来。他知道那些都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人。

唉，家。他想干脆辞职回家躺平了。

家里的水温度总比公司的水更舒适，喝下去又暖胃，又不烫口。因为家里并不像公司有专门的热水水龙头，每次爸妈总是会把冷水灌到一个烧水壶里，等烧好了倒到一个大玻璃壶里。如果碰时觉得烫手，就再兑点冷水。爸妈习惯性一点点加水，所以调出来的水温总是正好的，不过小王总是会把水弄得太冷或者太烫。有一次自己倒水时，没掂量好玻璃壶的重量，还打碎了玻璃壶，他这才发现那东西一点儿都不轻，打碎后的玻璃还容易划伤手，也不知道爸妈这些年来是怎么容忍这个玻璃壶的。环顾灯火昏黄的厨房，他突然想买一个热水器，不想再用水壶烧水了。

辞职回家的念头又在此刻消散了。

小李终于下班了，小王也离开了公司。路过的图书馆和星巴克里面还有许多穿着西装的人，他知道那些是被裁掉的年轻人，不敢告诉家里人自己丢了工作，因此只能装模作样每天穿着西装到图书馆和星巴克“上班”。他们像一粒又一粒松散的沙子，装满了城市的每个角落，一直延伸到尽头的大海。一粒沙堆里的沙子妄图飞向天空中红色的云彩，但它环顾四周，松散的沙子孤独地被风吹散。因此，一粒沙堆里的沙子只能待在沙堆里。它不敢在沙堆里移动，只能任由石子、水泥和水捆绑着。而当沙堆里的每一粒沙都不敢移动，一堆沙子自然成了比花岗岩还坚韧的沙子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