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联时代的回声中，俄罗斯人正在就乌克兰互相举报 | 路透社

娜杰日达·布亚诺娃，一位68岁的儿科医生，被一位患者的母亲指控发表了不爱国的言论，并被指责将俄罗斯武装部队归咎于与乌克兰的军事冲突，在俄罗斯莫斯科的法庭听证会上站在被告席内，日期为11月12日。路透社/叶夫根尼亚·诺沃任娜伦敦，11月15日（路透社）- 在一月的最后一天，一名女性带着她的儿子去莫斯科西北部的140号综合医院看儿科医生娜杰日达·布亚诺娃。这名七岁的男孩有一个眼睛的问题。

男孩的母亲声称在诊所进行的18分钟会谈将改变两位女性的生活，并使这位68岁的医生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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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的关键在于一份举报——这是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因对乌克兰战争及其他所谓政治罪行的看法而举报同胞的趋势。批评人士表示，这波举报正在帮助普京总统的政府打压异议。

在一段她离开诊所时录制的视频中，母亲阿纳斯塔西娅·阿金希娜表示，她告诉医生男孩因为他的父亲在乌克兰战争中为俄罗斯而被杀而感到创伤。

“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吗？‘好吧，我亲爱的，你期待什么？你的丈夫是乌克兰的合法目标，’”阿金希娜模仿着医生的声音和语调说道。

娜杰日达·布亚诺娃在莫斯科的法庭听证会上站在被告的围栏内，11月12日。路透社/叶夫根尼亚·诺沃任娜阿金希娜含泪表示，她已向医院管理层提出此事件，并怀疑他们计划对此事进行掩盖。

“所以问题是：我现在可以在哪里投诉这个婊子，让她被赶出这个该死的国家或送进监狱？”她在视频中说道，该视频在社交媒体上迅速传播，使她成为高调刑事审判的关键控方证人。

在审判中，布亚诺娃否认了这一评论。但尽管没有更多的成年证人，控诉足以摧毁她40年的医疗职业生涯和她的生活。

这位医生自4月以来一直处于审前拘留中，周二出现在莫斯科法庭上，她的灰发修剪得很短。她因“公开传播故意虚假信息”而被根据战时审查法判定有罪，并被判处五年半的监禁。

布亚诺娃出生于乌克兰，但她是俄罗斯公民，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了三十年。她的律师奥斯卡·切尔吉耶夫告诉路透社，辩方认为阿金希娜出于恶意，因为医生的乌克兰血统。

娜杰日达·布亚诺娃在莫斯科的法庭听证会上，11月12日。路透社/叶夫根尼亚·诺沃任娜阿金希娜没有回应本故事的书面问题，也没有接听她的电话。

在审判中，她表示：“我们是俄罗斯人。布亚诺娃讨厌俄罗斯人。她对我感到敌意，我认为就是这样，”根据独立俄罗斯媒体Mediazona的记录。

两名在与布亚诺娃咨询后见到阿金希娜的医院工作人员在证据中描述她情绪崩溃。

检方的案件几乎完全基于阿金希娜的陈述，以及在审判中朗读的与儿童的采访记录，该采访由联邦安全局（FSB）的官员进行。起初，阿金希娜说男孩在评论发表时不在房间，但后来改变了说法，告诉法庭她最初是在震惊状态下发言。

法官拒绝了辩方要求向儿童提出自己问题的请求。

俄罗斯人权组织OVD-Info记录了自2022年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以来，基于举报的政治动机案件中有21起刑事起诉，OVD-Info的律师埃娃·列文贝格告诉路透社。

居住在德国的列文贝格表示，OVD-Info还知道有进一步的175人因“诋毁”俄罗斯军队而面临较低级别的行政指控，这些人是在同一时期被举报的，其中79人已被罚款。

一名女性在莫斯科的公交车站旁等待，旁边是一张宣传俄罗斯军队服役的海报。路透社/尤利娅·莫罗佐娃路透社无法独立确认莱文伯格提供的数字。

俄罗斯司法部未对有关数据或使用揭发支持起诉的请求作出回应，包括在布亚诺娃案件中。对此路透社提出的问题，普京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表示克里姆林宫不对法院裁决发表评论。

‘渣滓和叛徒’

普京表示，国家正与西方进行代理战争，公民需要帮助根除内部敌人。在2022年3月，入侵几周后，他宣称俄罗斯人民“将始终能够区分真正的爱国者与渣滓和叛徒，并像吐出意外飞入嘴里的小虫子一样将他们吐出去。”

根据OVD-Info，自乌克兰战争开始以来，当局已因各种形式的反战言论或抗议拘留超过20,000人，并对1,094人提起刑事案件。

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在莫斯科红场观看军事游行。卫星社/米哈伊尔·梅策尔/池在新闻报道、法庭案件和社交媒体上，邻居互相告发、教徒揭发牧师和学生举报老师的例子层出不穷。

对一些人来说，当前的气候让人想起苏联共产党统治下的相互不信任和怀疑的氛围。

奥尔加·波多尔斯卡娅是莫斯科南部图拉地区的前市议员，她自己表示作为一名独立的地方政治家，准备与当局对抗，获得了“讨厌”的声誉。在乌克兰入侵后的头几个小时，她在一封公开信上签名，称其为“前所未有的暴行”，并呼吁公民对此发声。

四个月后，她成为了一项公开指控的对象，该指控要求调查她的财务，因为她收集公众捐款以偿还与2020年抗议活动相关的罚款。该指控以“奥尔加·米宁科娃”的名字提交，但波多尔斯卡娅表示从未找到过这样的人，她怀疑这个身份是假的。路透社看到了一份指控的副本，但无法确定是谁提交的。

俄罗斯军人站在俄罗斯罗斯托夫-顿河的一处移动征兵中心附近。路透社/谢尔盖·皮沃瓦罗夫随后又有进一步的公开指控，针对她和她的丈夫。当被问及当时的感受时，波多尔斯卡娅表示这让她想起了她的曾祖父，他在1938年被苏联独裁者约瑟夫·斯大林处决，因为有人对他进行了告密。

“告密和‘人民的敌人’的时代回来了。我意识到他们在暗示我应该离开这个国家，”波多尔斯卡娅说。

她在2023年4月离开。那年9月，她被列入了司法部的公共“外国代理人”名单。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她要求路透社不要透露她现在的所在地。

“来自过去的时代”

医生安德烈·普罗科菲耶夫在2023年遭到了一位名叫安娜·科罗布科娃的多产告密者的针对，她给他的雇主写信，要求解雇他，因为他向一家外国新闻机构发表了反战评论。

科罗布科娃没有回复评论请求。

在去年给社会学家亚历山德拉·阿尔希波娃的一封信中，科罗布科娃表示告密“在她的血液中”，因为她的祖父曾与斯大林的NKVD秘密警察合作。阿尔希波娃在Telegram上发布了这封信。

科罗布科娃表示，她在战争的第一年就向政府机构发送了764份控告，重点关注与外国媒体交谈的俄罗斯人。她将自己的工作比作“使用潜艇摧毁敌舰”。

路透社无法确认她活动的范围或影响。

普罗科菲耶夫告诉路透社，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因为他住在德国。但他担心回到俄罗斯：“我觉得我无法走出机场。他们会立即启动刑事案件。”

一名行人走过莫斯科一个移动征兵点，宣传在俄罗斯军队服役。路透社/叶夫根尼亚·诺沃热尼娜普罗科菲耶夫对布亚诺娃的案件特别感兴趣，因为当他住在俄罗斯时，他的儿子是她的患者之一。他形容她是一个安静、谦逊的人——“一个来自过去时代的老年人物”，在电脑上笨拙地用一两个手指敲击。

对她的审判有一些反对声音。普罗科菲耶夫是1035名医生中的一员，他们在一封公开信中表示对布亚诺娃的声援，警告此案将使年轻人不愿进入医学领域。一些医生在视频合集中穿着手术服发声，该视频在Facebook上发布。

亚历山大·波卢潘是布亚诺娃倡议的医生，也是支持包括已故的阿列克谢·纳瓦尔尼在内的异议人士的信件的发起人，他表示至少有七名医务人员在签署这些信件后被警方询问。路透社无法核实这些询问，俄罗斯内务部没有立即回应置评请求。

波卢潘本人去年离开了俄罗斯，“当时我清楚我随时会被逮捕，”他告诉路透社。

总部位于纽约的人权观察欧洲和中亚部副主任瑞秋·登伯表示，起诉一位来自受人尊敬职业的年长被告发出了一个信号，即没有人可以无视官方对乌克兰的立场。

登伯说，即使布亚诺娃说俄罗斯士兵在战场上是乌克兰的合法目标，这一说法在国际法下也是正确的。

“这就是日内瓦公约，”她补充道。

国际战争法允许在某些情况下对明确识别的敌方战斗人员使用致命武力。

乌克兰基辅郊外伊尔平镇被毁的住宅楼。路透社/瓦伦丁·奥吉连科在审判中，检方提供了布亚诺娃手机上的消息和图像的细节，这些内容与与阿金希娜的争议无关，但被用来呈现一个持有亲乌克兰和反俄罗斯观点的人的形象。

辩方表示是其他人使用了该设备，这些消息并不是她的。

在总结发言中，这位医生泪流满面。她请求法庭考虑她的年龄、脆弱的健康状况和数十年的服务。

穿着印有布亚诺娃朴素形象的T恤的支持者在宣判时高喊“羞耻”。

在宣判前，布亚诺娃对发生的事情表示震惊。

“我无法理解这一切，”她对记者说。“也许我稍后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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