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尔曼：乌克兰作为一个独立国家，从2004年就开始消亡了

【文/安东·尼尔曼，翻译/薛凯桓】

11月，乌克兰的重大新闻主要集中于：俄罗斯空天军对乌克兰能源设施发动新的大规模袭击，教师待遇发生改变，以及乌克兰医疗和社会专家委员会被解散，等等。

电力新危机

11月17日，俄罗斯空军对乌克兰电力设施发动了导弹和无人机袭击。乌克兰媒体统计，俄方一共发射了120枚导弹和90架无人机。利沃夫州、基辅州、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罗夫诺州、文尼察州、沃伦州、基洛沃格勒州和敖德萨州的两座水电站、三座热电站和变电站被击中。

在敖德萨州，有四座水力发电站同时被击中。克列缅丘格水电站是受影响的水电站之一，当局前段时间刚刚拨款10亿格里夫纳，用于建设保护该水电站免受无人机和导弹袭击的相关设施，并计划在2025年底前完工。

11月28日上午，基辅地区的一处基础设施因袭击而受损。市长补充说，一所学校、12栋高层建筑、一家医院和供水设施遭到破坏。由于袭击，卢茨克出现供水问题。自来水公司由发电机供电，但可能会停水30至40分钟以补充燃料。利沃夫州德罗霍比奇宣布一处关键基础设施被击毁，该地区报告有超过50万户家庭断电。

目前，乌克兰已经全境紧急停电，停电可能会持续到晚上。根据初步预测，停电时间可能长达20小时。

电力调度员在接到军方命令后，开始迅速减少发电量，为紧急情况做好准备。乌克兰9座核反应堆中有7座遭关闭，这是为了降低发生大规模紧急事件的概率，电力生产和消费之间的差异越大，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就越高，我们目前在尽量维持电网运载频率在50赫兹左右的水平，避免出现迅速下滑的情况。

限制措施到24日时才开始陆续解除。首先是基辅、第聂伯罗和顿涅茨克州于24日解除限制性措施，西部各州也于11月25日上午开始解除限制。在此过程中，两个重要地区：苏梅和敖德萨州受到的损失尤为严重。这背后有政治方面的原因：今年8月，乌军将库尔斯克地区变成战场后，苏梅州成了乌军补充兵员和补给的重要“大后方”，而敖德萨州是罗马尼亚部分的ENTSO-E（欧洲输电系统运营商联盟）向乌克兰能源系统输送电力的重要枢纽。

正因如此，俄空天军对敖德萨和苏梅基础设施的打击，显然不是无的放矢。在敖德萨，两个大型居民区：泰罗沃和切列奥穆什基在袭击当天全天（现在尚未完全恢复）停电停暖，学童和学龄前儿童被送回家两天。我们很难评估本次袭击所造成损失的规模，但有一点笔者可以肯定：这次袭击使乌克兰电力工程师先前数月修复受损设备的努力化为乌有。

俄罗斯袭击的目的更像是在展示肌肉和警告乌克兰当局：俄罗斯完全有能力让乌克兰陷入黑暗。想要让能源系统完全恢复至遭袭前的状态，笔者估计至少还需要1个多月的时间。受影响最严重的地区：敖德萨和布尔什滕（布尔什滕热电站就位于利沃夫的布尔什滕市，来自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的欧盟电力也要通过这里转输）的情况可能还要更恶劣一些，预估需要三个月才能基本恢复，前提是俄罗斯不再发动新的袭击。

11月18日，基辅出现了一次长停电，基辅居民集体抱怨移动互联网问题：信号满格，但数据无法传输。与此同时，当局此前要求网络运营商确保基站每天至少能运行10小时，运营商则叫苦连天。

为了满足当局的要求，运营商lifecell（乌克兰第三大网络运营商）正在尝试使用电动汽车作为“电池”。该公司曾被分配过一辆电动汽车，现在该公司利用电动车的电池为文尼察的多个基站充电，充一次电可供基站持续运行17-20小时。令人惊讶的是，使用电动汽车充电的成本要比汽油发电机低70-75%左右。然而，这种行为的可行性还有待商榷：靠电动车供电可能比发电机便宜，但前提是你不考虑购买电动汽车本身的成本。

截至目前，本次袭击还没有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但乌克兰可能出现持续数月的短期、随机停电现象。天气因素也在加大供电系统的压力，来自欧洲的冷空气已经登陆乌克兰。届时，欧盟向乌克兰提供电力的能力（在乌克兰自身电力消费增长和欧洲电力公司因运营不利而不时出现问题的背景下）和电力价格（比乌克兰国产电力贵2—2.5倍）都将成为问题。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欧盟的施舍，欧盟并不总是能够提供帮助，有时他们电价高得令人望而却步。

教师待遇提高

11月，当局决定提高教师待遇，而非计划中的检察官待遇。当局本来已经将提高检察官待遇列入日程，并将相关资金列入国家预算，但赫梅利尼茨基州数十名检察官爆出的丑闻（给违规出境的人发放合法化文书）和舆论的批评浪潮迫使当局转而决定将这笔钱发给教师，尽管此前乌克兰教育部声称没有“多余的钱”给教师。

现在，当局承诺从2025年1月1日起每月向教师发放1000格里夫纳的补助金，从明年9月1日起，补助金将增至2000格里夫纳。这是当局罕见的做出正确决定的案例。

现在，一名没有经验的乌克兰教师的平均工资为1.5万格里夫纳（约3134元人民币），而“有经验教授”则为2.8万格里夫纳（约4909元人民币）。

相比之下，根据俄罗斯统计局的数据，俄罗斯公立学校教师的平均工资为5.8万卢布（约4060元人民币），但这是税前工资，教师到手的工资为5万卢布（约3500元人民币）。

然而，乌克兰教师的“好日子”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乌克兰国家能源和公用事业管理委员会（NKREKU）已经决定在2025年将输电费率提高25.8%，同时将其他公教事业的预算拨款降低10％左右。

此外，国家能源和公用事业监管委员会计划于11月13日决定提高乌克兰天然气过境费，将国际渠道进出乌克兰GTS（乌克兰天然气输送系统）的关税提高两倍，并将国内渠道进出GTS的关税提高4倍以上。乌克兰国家银行也决定将在明年开征新税。拉达税务委员会负责人甚至提议强制民众购买军事债券，这实质上是强迫公民为当局筹措“战争资金”。

住房市场

“电子重建”计划的资金拨付仍未到位。该计划旨在为在战斗中受损的房屋和公寓支付赔偿金，并为被毁坏的房产颁发重建房的新房产证作为补偿。拉达议员们本计划向该计划拨款100亿（约16.9亿元人民币）格里夫纳，而恢复部则要求拨付400亿（约69亿元人民币）格里夫纳。实际上，当局只拨付了40亿格里夫纳（约7亿元人民币）。

2023年7月7日星期五，乌克兰伊尔平，一名居民走过一栋在俄罗斯袭击中严重受损的公寓楼。 AP

根据房地产机构的统计，自《乌克兰全部门管理办法》开始实施以来，乌克兰只有15%的住房在没有延误的情况下交付使用，其余住房的交付使用都延误了三个月或更长时间。

但更有趣的是各地区的房产价格动态。乌克兰现在大部分的新建楼房集中于利沃夫（截至2022年2月增长了44%）、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增长了26%）和扎卡尔帕秋亚（增长了35%）等地区，基辅在2年间的新建住房量仅增长了2%。

在这样的条件下，利沃夫在新建楼房在价格方面已经以1350美元每平米领先于基辅的1300美元每平米。同时，乌克兰全国今年的房价增长了8%，基辅增长了6%，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地区则以15%的涨幅领先全乌克兰。

新建房市场的数据表明，自开战以来，乌克兰的西部“大后方”发生了巨大变化，西部地区在此之前只是旅游胜地，但由于远离前线而成为宜居地。成千上万人在此定居使这些城市变得更加复杂，并加剧了社会紧张局势。对于俄罗斯来说，这种“移民潮”是研究乌克兰地区差异的一个很好的方向。

面包、蔬菜危机

全乌克兰面包师协会主席兼Kyiv khlib公司（乌克兰著名烘焙、糖果企业）负责人尤里·杜琴科表示，11月乌克兰的面包零售价上涨了10%至15%。价格上涨的主要原因是面粉、天然气和电力价格上涨，蔬菜的情况与此类似。

乌克兰在2000年之后成了蔬菜进口国，且有两个时期的蔬菜进口量和价格出现了猛涨：一个是2008年金融危机，另一个就是现在。乌克兰的胡萝卜正在变得越来越贵，由于不利的天气条件，胡萝卜今年的收成只有往年的一半，价格在11月初的一周内上涨了11%，达到每公斤20-28格里夫纳。土豆危机也没有好转的迹象，11月以来土豆价格上涨了19%，价格在20-30格里夫纳左右波动。由于各种原因，今年乌克兰的块根作物种植业总体收成损失了近三分之一。

乌克兰政治移民和政治犯联盟主席拉里萨·谢斯勒通过比较基辅和莫斯科的食品价格计算得出，乌克兰的食品价格比俄罗斯大约贵1.8倍。唯一的例外是苹果，基辅的苹果价格比莫斯科便宜三分之一。在他的调研中，几乎一半的乌克兰人（44%）指出，在购买杂货时，他们只能购买最便宜的产品，而不得不放弃对质量的关注。

非常幽默的是，乌军在库尔斯克州的行动为乌克兰人带回了一些俄罗斯品牌的商品，苏贾“皮亚特罗切卡”（Пятёрочки，俄罗斯X5集团旗下的连锁便利店品牌）的商品就很受欢迎，乌克兰某家庭主妇称这里的香肠要比乌克兰品牌的质量高很多。

资料图：俄罗斯X5集团旗下的连锁便利店品牌

MESC的自由化改革

这应该是乌克兰本月最值得关注的新闻：11月20日，乌克兰最高拉达一致通过了一项关于解散并清查MESC（乌克兰医疗和社会专家委员会）的法案。从明年1月1日起，他们计划用“当局任命的专家团队”来取代它们，“专家团队”将在全国各地的综合医院以巡游的方式运作。

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自由化改革。毫无疑问，无论当局创建或改革何种国家权力机构，他们想要的“降本增效”都难以达成，这方面的例子已经够多了。从苏联解体以来，乌克兰就一直是新自由主义的忠实拥趸，历代当局在上台后几乎都会宣称自己“已完全建成了市场经济”，这一点与俄罗斯等国仍坚持一定程度国有化的做法完全不同。

但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乌克兰通过数次私有化改革几乎完全消灭了国有企业和资产，而在于，乌克兰的市场逻辑不是真正的市场经济，而是由各级官僚机构引导的伪市场经济。虽然在正常情况下，官僚机构应该遵循法律的规范和精神，按照行政法规做出决策。但显然他们不会这么做。

有一句俗话说“鱼会从身体开始腐烂”，但乌克兰的“鱼”却是从头部开始腐烂的，而且腐烂的持续时间相当长。

20世纪90年代，乌克兰总理和各部长需要总统根据政党协议任命。2004年“橙色革命”后，决定人选的“惯例”变成了各党派在餐厅进行“谈判”再行任命，2014年迈丹颜色革命后，“惯例”变成了根据七国集团的命令任命官员，为此乌克兰舆论界甚至有一个专门的术语“七国集团大使馆”来讽刺性地描述这种现象。而在2022年之后，许多部长都成了摆设，国家的实权掌握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泽连斯基办公室手中。

如果说在20世纪90年代，乌克兰最高拉达议员还是一个独立的人，那么在2004年之后，他的独立性开始受限于西方国家、地方寡头及其背后的资本，以及“非正式派别内部团体”（如“亚速营”）。

2019年后，当局还限制了拉达议员的行动自由，不再允许拉达议员在未经当局允许的情况下自行规划在地方的行程。在2022年之后，最高拉达的权力更是再次被打压，一些反对派议员开始在泽连斯基的授意下，或者说，是在美国通过乌克兰国家反腐败局下达的命令下被关进监狱。

总体而言，独立乌克兰国家从2004年开始迈入消亡，之后只是自上而下地衰败。但直到2014年，乌克兰还是一个相当“市场”的国家：金钱几乎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官员对普通人生活的干预微乎其微，国家在个人私生活中的存在也很有限。2014年后，乌克兰政治迅速意识形态化，这体现在加入北约和欧盟的条款被写入乌克兰宪法，以及与俄罗斯的对抗日益加剧。颜色革命后的乌克兰当局需要“征服”那些并不十分忠诚的国家机构。

乌克兰医疗和社会专家委员会就是“不忠诚的国家机构”。泽连斯基对解散该机构给出的解释是，乌克兰医疗和社会专家委员会曾帮助许多乌克兰人逃避动员，且存在极严重的腐败现象。但舆论对此则给出了不同的解读：该机构曾数次反对当局加强动员，并发布不利于当局动员的“乌克兰全国健康情况报告”。因此，泽连斯基此举究竟有没有刻意打击报复的性质，是非常令人生疑的。

乌克兰西部诺沃林斯克 （Novovolynsk）医院，病人待在地下掩体中。 世界卫生组织

美国大选和新动员态势

11月，乌克兰人经历了近年来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事件之一：美国总统大选。美国总统大选的结果直接影响到了乌克兰的社会氛围和情绪。政客、精英、商人、军人、专家、普通民众都对大选结果颇为关注。文尼察的老婆婆能否领取养老金、孙子是否会被逼上战场、家里是否有煤气，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特朗普这位未来的白宫主人。特朗普获胜的结果，令当局焦虑地试图抓住这两个月的“最后期限”，大大加快动员步伐。

为了证明乌军仍然可以有一战之力并能够削弱俄罗斯，最高拉达预计将会延长戒严令。11月初泽连斯基已经提交了相应的草案。延长戒严令还有一个额外效果：确保他继续握紧权力，因为他的总统任期已于六个月前到期。戒严令的无休止延伸也使得当局能够继续以“国防和安全需要”为借口侵犯乌克兰公民的合法权利、打压政治对手、加强审查和没收合法财产。

根据社交软件Telegram的说法，当局在11月新“捕获”了10万左右的乌克兰青壮年以填补前线的空缺。乌克兰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秘书亚历山大·利维特年科表示：“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共征召了105万名公民，我们还计划征兵16万人，这将确保部队的人员满编水平能够达到85%。”

从11月11日起，之前延期服兵役的乌克兰人，其延期权将陆续到期。若想继续延期，他们必须再次收集所有必要的文件并通过当局办理手续。如果他们没有时间在截止日期前收集所有文件，那么即使他们有三个孩子或卧床不起的母亲，最终也无法免去被送上战场的命运。

泽连斯基表示，由于免兵役企业和技术人员数量的“异常增加”，当局将在11月15日之前对免兵役企业的名单进行在次审核。员工月薪不超过1.9万格里夫纳（约3308元人民币）的企业不能列入免兵役企业名单。当局官员们认为，这将为当局带来每月数十亿格里夫纳的额外税收。而根据审计结果，可以说乌克兰大多数企业都会失去聘用员工并使其免于兵役的权利。

同时，新的审计标准强化了社会的阶级分层，因为只有那些工资相对较高的人才能免除或延期服兵役。此外，乌克兰电力工程师或铁路工人等技术工作人员几乎无人能达到1.9万格里夫纳的收入水平，也就是说，对于维持工业至关重要的技术人员也在被动员之列。

与此同时，被意大利人嘲笑为“乌克兰红衣主教黎塞留”的总统办公室主任安德烈·叶尔马克最近在接受意大利《晚邮报》采访时表示，泽连斯基准备“听一听”中国、巴西和南非的和平倡议，以便将它们纳入泽连斯基版“和平方案”。此前，泽连斯基批评这些国家的倡议“出卖乌克兰的主权”，但在特朗普胜选后，泽连斯基的态度出现了大转弯。现在他愿意听一听之前被自己冒犯的人的意见，并假装以前的冒犯从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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