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通过后，欧盟对向绿色产业转型更焦虑了

（文/潘昱辰 编辑/高莘）尽管以微弱优势通过了对进口自中国的电动汽车加征关税，但欧盟内部的裂痕却并未因此消散或者缓和。

“你说不能让欧洲汽车在与中国的竞争中被送进博物馆，所以要用电动汽车替代燃油车，但低收入人群却成了受害者，因为他们买不起现在的电动汽车！”在日前举行的欧洲议会全体会议上，波兰籍议员埃娃·扎永奇科夫斯卡（Ewa Zajączkowska）向欧洲议会就业和社会事务委员会主席、芬兰左翼联盟主席莉·安德松（Li Andersson）质询道。

对此安德松给出的回应是：如果欧洲不想把本土汽车送进博物馆，想让欧洲在与中国的竞争中胜出，就必须确保欧洲汽车工业不断发展（即发展电动汽车）。

“这显然是欧洲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欧洲必须开发消费者买得起的电动车，这对所有的低收入人群以及汽车工人都很重要。”安德松说。

欧洲议会就业和社会事务委员会主席莉·安德松欧洲议会

但对于欧洲企业该如何开发“消费者买得起的电动车”，安德松并没有给出具体的解决方案，仅称将通过产业政策，确保欧洲汽车行业未来的就业机会。

而这样的答复显然不能让扎永奇科夫斯卡满意。她随后在社交网络上发贴总结这次激辩：“在欧洲议会全体会议上，我为不那么富裕的普通公民挺身而出。欧盟的官员们希望用电动车淘汰燃油车。结果呢？那些买不起电动汽车的贫困居民，以后将无法进入城市中心！”

“这位女士的反应展现了极端环保主义者们不切实际的空想，以及他们对普通人和那些不那么富裕的人的漠视。”扎永奇科夫斯卡说。

扎永奇科夫斯卡 X

而她的观点也得到了不少网友的响应：

“事实是，欧盟官员为了减少排放，决定限制普通人购买汽车的能力，汽车专为买得起它们的精英人士设计。”“欧洲左派的愚蠢程度是绝无仅有的”。

想转型？先砸钱！

欧洲的电动汽车究竟贵到什么程度呢？

JATO Dynamics的数据显示，2023年欧洲电动汽车的平均零售价高达6.6万欧元（约合人民币51.1万元），而同期中国电动汽车的平均零售价约为3.2万欧元（约合人民币24.8万元），不到欧洲的一半，更有比亚迪海鸥等售价低于1万欧元（约合人民币7.7万元）的车型。

面对中国电动汽车的成本优势，尽管不少欧洲车企也正在开发约2万欧元的廉价车型，但最快也要等到2025年才能上市。

以欧洲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大众汽车集团为例，2023年年末，大众与雷诺就在欧洲合作开发入门级电动车进行谈判，然而仅仅过去数月，大众汽车集团便退出与雷诺的合作谈判，转向各自研发电动车。

按照大众最新的目标，其预计在2027年推出2万欧元的汽车。但以中国新能源汽车的产销量增速来看，届时欧洲与中国电动汽车的产销差距将进一步拉大。

正如扎永奇科夫斯卡质问的那样，对于包括电动汽车在内的欧洲绿色产业而言，制约转型的最大难题在于高昂的成本。欧洲不少商界领袖也表示，欧洲的政策制定者对这一转变可能带来的代价准备不足，并强调需要数千亿欧元的投资和补贴。

一位欧洲实业家日前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表示，欧洲政府根本没意识到绿色转型的代价有多么昂贵，但为了经济与就业，欧洲不能被中美甩在后面。

就在最近，欧洲最大的动力电池制造商Northvolt宣布停工部分项目并裁员1600人，该公司曾从大众汽车集团等大企业处筹集了超过15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060亿元）的股权、债务和补贴，但如今却仍在为生存而战。

Northvolt彭博社

诞生于2017年的Northvolt曾被欧洲寄予厚望，认为其能够与亚洲中韩日的动力电池企业争夺主导地位。然而成立7年以来，Northvolt却每况愈下。韩国动力电池研究机构SNE Research的数据显示，今年1—8月，全球动力电池装机量排名前十的企业中有6家来自中国，占全球市场份额的65.1%；3家来自韩国，占全球市场份额的21.1%；1家来自日本，占全球市场份额的4.4%。亚洲企业在动力电池行业的市场份额超过90%，而Northvolt在内的欧洲企业不到2%。

除电动汽车外，欧洲的许多其他绿色产业也遭遇类似困境。

热泵是一种比燃气锅炉更高效、污染更少的加热装置。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热泵开始受到欧洲用户的广泛关注。然而根据欧洲热泵协会的最新数据，由于补贴的退坡，2023年欧洲14个国家的热泵销售额总体下降5%至260万台；今年上半年欧洲热泵的销售更是几乎减半。

甚至在曾经占据主导地位的氢能领域，欧洲也在苦苦挣扎。意大利前总理、欧洲央行前行长德拉吉（Mario Draghi）在其关于竞争力的报告中强调，在2015—2019年，欧盟对氢能的早期风险投资占全球总量的三分之二，但在2020—2022年仅占全球总量的十分之一。

关税大棒加剧欧洲分裂

在技术与商业层面没有应对竞争的手段。欧洲的一些政客便简单粗暴地祭起了贸易保护主义的大旗。

当地时间10月4日，欧盟委员会宣布向中国电动汽车征收反补贴税提议获投票通过，将于10月31日开始对中国电动汽车征收17%至36.3%的反补贴税。

然而就最终投票结果来看，欧盟成员国对待中国进口电动汽车的态度远未达成共识。对此投赞成票的仅有10个国家，12个国家选择弃权，另有德国、匈牙利等5国反对。

事实上，欧盟对中国电动汽车的关税施压已经持续了至少一年，并经过了反复的调查与谈判磋商，彰显了欧盟成员国对待绿色转型态度的割裂。

就在欧洲议会全体会议上，欧盟轮值主席国匈牙利的总理欧尔班与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爆发“激烈交锋”。

欧尔班称，欧盟正面临着现代史上最严峻的时期，需要作出改变。他将欧盟经济增长缓慢和能源价格高企，归咎于俄乌冲突后欧盟摆脱俄罗斯能源。欧尔班警告说：“远离俄罗斯的能源已经危及欧盟GDP增长，而大量的财政资源不得不重新分配到能源补贴和进口液化天然气所需的基础设施建设上。对欧盟经济至关重要的能源密集型产业的产量因此下降了10%至15%。

目前，欧盟企业面临的电价是美国的两到三倍，天然气价格则要高出4到5倍。数据显示，今年第一季度俄罗斯占欧盟天然气进口价值的16%，比俄乌冲突爆发前的2021年下降了24个百分点。

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在欧洲议会上 欧洲议会

欧尔班同样痛批欧盟对中国电动汽车加征关税的决定，称这种做法只会导致欧洲进一步的失业。

航运巨头马士基集团的首席执行官（CEO）柯文胜（Vincent Clerc）也表示，欧洲正面临着抉择时刻。绿色转型的过程复杂且漫长，无法靠一个国家或一家企业独自实现。如果选择加征关税，那欧洲的绿色转型将面临更高的成本。

并且，欧盟的关税大棒也并未吓到中国。在欧盟投票通过后，中国商务部迅速作出回应称，中方坚决反对欧方在此案中不公平、不合规、不合理的保护主义做法，坚决反对欧方对中国电动汽车加征反补贴税。

其后，中方决定对原产于欧盟的进口相关白兰地实施临时反倾销措施，并对自欧盟进口的相关猪肉及猪副产品、乳制品等发起反倾销、反补贴调查，且正在研究提高进口大排量燃油车关税等措施。

来自“盟友”的背刺

然而在与中国交恶的同时，欧洲工业依然遭到了其传统盟友——美国的背刺。

2022年8月，美国政府通过了《通胀削减法案》，对以电动汽车为首的本土绿色产业提供大量补贴，以改善本国就业环境。《通胀削减法案》刺激大量制造业企业回流美国，却使得欧洲制造业愈发衰弱。

仍以Northvolt为例。据该公司估计，在一家电池工厂的整个生命周期内，《通胀削减法案》能够为其提供超过80亿欧元（约合人民币617.6亿元）的支持，而大众汽车集团告诉欧盟官员，实际补贴甚至可高达90亿至100亿欧元（约合人民币695亿—772亿元）。尽管德国等一些欧洲政府已经向Northvolt和其他公司提供了激励措施，但规模远不及美国。与此同时，Northvolt的所在国瑞典却已经排除了对其进行国家救助的可能性。

布鲁盖尔研究所去年2月发布报告显示，《通胀削减法案》存在贸易保护主义因素，甚至包含了WTO规则所禁止的“当地成分要求”补贴和大规模制造业补贴。同时，美国的补贴行为也可能驱使其他国家做出保护主义回应，给清洁技术的国际贸易造成阻碍和效率损失。

德国《商报》此前更曾报道称，《通胀削减法案》助美国从欧洲吸走的资金超过100亿美元。

对此现象，德国、法国等主要欧盟国家都曾明确表达反对意见。如法国总统马克龙称，《通胀削减法案》在美国和欧洲之间制造分歧 ，致使很多企业不再考虑在欧洲进行投资；欧盟委员会执行副主席东布罗夫斯基斯也称，《通胀削减法案》规定的补贴措施，对欧盟汽车、电池和能源密集型行业构成歧视，对此表示严重关切。欧洲议会国际贸易委员会主席朗格也表示，美国的做法是典型贸易保护主义行径。

除此之外，即将到来的美国大选结果，也将对欧美贸易关系产生深远影响。共和党候选人、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已于今年7月威胁废除拜登时期的电动汽车政策，并在9月进一步号召全球企业在美国建厂生产，并提供税收减免和更宽松的监管，否则将征收高额关税。

今年9月，特朗普在佐治亚州发表经济演讲 美联社

“我希望德国汽车公司成为美国汽车公司。我希望他们在这里建厂。”相较民主党政府，特朗普提议的政策更为激进，也更加不顾及“盟友”的情面。

面对此情此景，对内忧外患的欧洲而言，距离正式向中国电动车执行新的关税模式尚有半个月的时间，可能是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为数不多的机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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