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系统显示“满床”实际仅有2人？北京一医院被解除工伤医保协议

8月20日，总台中国之声独家报道了北京市化工职业病防治院（北京市职业病防治研究院）把工伤保险的报销额度视为“唐僧肉”，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电脑信息里都有几十人因职业病住院治疗，实际上却只有几个人住在病房里；有患者在90多天里去医院门诊开药上百次，涉嫌骗取工伤保险基金。

近日，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对北京市化工职业病防治院就履行工伤保险服务协议方面进行了全面检查。经查发现，该院违反了《北京市工伤医疗、康复机构服务协议书》及工伤保险相关规定，造成工伤保险基金损失。

经研究决定，自9月30日起，北京市工伤保险事务管理中心解除与北京市化工职业病防治院（北京市职业病防治研究院）签订的《北京市工伤医疗、康复机构服务协议书》，并追回违规费用。

此前报道：

近日，有知情人士向总台中国之声新闻热线4008000088反映，北京市化工职业病防治院把工伤保险的报销额度视为“唐僧肉”，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电脑信息里都有几十人因职业病住院治疗，实际上却只有几个人住在病房里；这些“病人”在所谓的“住院”过程中，吸氧、输液、服药一样不少，实际上氧气被放掉，输液和雾化用药直接被丢进垃圾箱。

知情人士还反映，一些被认定为工伤的患者，其实身体状况较为平稳，他们却把工伤保险基金当成“提款机”，有患者在90多天里去医院门诊开药上百次。这样的行为是否涉嫌骗取工伤保险基金？相关监管为何没能跟上？

医院病床显示“满员”，实际仅有几位住院患者

北京市化工职业病防治院，也称北京市职业病防治研究院，是一所二级甲等职业病专科医院，医院有两个院区。

医院职工李医生（化名）告诉记者，在香山院区的住院部里，60多张床位虽然经常“满员”，但是没几个真正住院的职业病患者。

李医生：一般有四五十个“病人”住院，一个周期“住”56天，出院待一周或两周，护士通知再回来“住院”，一年“住”四到五次。

李医生介绍，到这里住院的大多是患尘肺病的煤矿工人，年龄普遍在60岁以上，他们大多患有二级、三级尘肺病，住院时间从40多天到56天不等，按照医院登记的患者治疗情况，大多每天都会安排吸氧、输液、雾化、排痰等项目。

一段拍摄于今年6月的视频显示，从医院内部查看床位情况的系统中可以看到，当时有51位病人住院，而实际住院人数仅为2人，其余“患者”都不在。然而这些“患者”每天都在进行治疗、每天都在计费。

记者拿到的多个时间点的视频、图片几乎都显示类似情况，医院系统里记录着多位病人在住院，而实际上病房却空空如也。

李医生：呼吸科挂了18个人，职业病科挂了26个人。现在是下午4点半，随便看一个病人，氧气吸入18个小时，病人都不在，怎么做？整个走廊里静悄悄的，现在全病房里一个病人都没有。

那么，给“住院”病人开的输液等治疗药物都去哪了？有视频显示，本该下方扭开的氯化钠输液袋都被剪刀剪开，丢进了垃圾箱。

这些病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治疗费用来自工伤保险基金。记者随机查看了两位患者信息，一位病人住院23次，另一位病人住院34次，每次住院都是40到50天。

李医生：他就是挂床，这些病历都是编的，在第一次的基础上改个天数。

“患者”利用监管漏洞频繁开药，90余天就诊上百次

除了空挂病床以外，一些“患者”还利用监管漏洞，在北京各大医院门诊频繁开药。

通过北京多家医院的信息共享，记者看到，从2024年2月6日至5月13日，“患者”王某某共104次到北京各大医院的门诊开药。

以4月份为例：

仅在4月3日一天，王某某就去了三家医院：上午8时去了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9时30分前往七三一医院，14时30分在北京燕化医院，分别开具了价值827元、686元和1199元的药物，“诊断”包含锁骨骨折、行走困难、胸部损伤、支气管哮喘、煤炭工肺尘埃沉着病等。

4月4日，在北京市化工职业病防治院，开具5张处方，共1319元；

4月6日，在中日友好医院，开具2张处方，共1824元；

4月7日，在北大第一医院，开具2张处方，共1020元；

……

王某某几乎每天都去医院开药，付费的都是“工伤保险”。药品既有碳酸钙D3、蓝芩口服液、感冒清热颗粒等非处方药，也有如意珍宝丸、肺力咳合剂、洛索洛芬钠等处方药。

王某某开具蓝岑口服液等非处方药

曾经在北京市化工职业病防治院工作多年的赵医生（化名）表示，普通患者使用医保基金开药时，在药品固定使用周期内无法重复开药，但工伤保险由人社部门管理，开药周期不受限制。

赵医生：医保系统没有把工伤保险纳入进来，用工伤保险开药没有严格限制。北京市化工职业病防治院钻政策漏洞，“患者”住院56天，花费近5万元出院，因为超过5万元，监管力度就会加大。

赵医生透露，北京市化工职业病防治院有多位“常客”，大多都是尘肺病“患者”。这些人不用接受特别的住院治疗，却每年住院多次，除了开药几乎不受限制外，每天还能享受补贴。

赵医生：按照《工伤保险条例》，这些“患者”住院每天有伙食补贴。这样领导也会有业绩，我接了多少病人，我为职业病人做了多少贡献。另外，它是公立医院，有患者量和床位数，可以申请很多福利待遇。

北京市化工职业病防治院医务处黄主任和记者沟通情况时表示，医院经常接受检查，没有发现此类情况，“我们是二级公立医院，接受国家差额拨款，没必要去做这种事儿。监管部门每年都来检查，还会不定期进行暗访，都没发现我们医院有这种情况。作为医院管理部门人员，我也没发现有这种情况。”

专家：工伤保险与医保目录一致，应接受相匹配的监管机制

针对工伤保险的问题，东南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医疗保险学系主任张晓认为，目前工伤保险与医疗保险的药品目录一致，但监管却分别由地方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和医疗保障局分别负责。除工伤保险外，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还负责养老保险、失业保险、职业技能鉴定等多项工作，各省份、市统筹力度不一，有的省份今年年初才完成全省工伤保险基金统筹，监管力度没有医保局强。

张晓：现在医保监管这条线在稳步前进，但工伤保险这块儿漏洞很多。由于地区差异大，《工伤保险条例》在各地的差异也很大，政策不完善。

张晓认为，这种乱象不仅浪费公共资金，也损害了真正需要帮助的工伤职工的利益。工伤保险与医疗保险的基本医疗目录一致，接受的监管也应该相匹配。“工伤确定后，现在管理还没有跟上，相关部门要完善监管，联动、协同起来。”

（总台记者 任梦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