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记者调查：“秦汉胡同”大规模闭店，监管账户竟形同虚设

近日，文化艺术辅导机构“秦汉胡同”在全国多地的门店一夜关闭，不仅让员工和加盟商措手不及，更让众多预付高额课时费的家长面临退款难题。

秦汉胡同曾以课时费预付制吸引家长，“买得越多越优惠”，该机构还声称与银行有资金监管账户合作，钱在监管账户里，家长可以放心。但记者调查发现，这些所谓监管账户其实形同虚设。监管账户为何无人监管？家长们的预付款究竟能否被追回？

秦汉胡同大面积闭店

教师被拖欠工资 家长面临退费难题

秦汉胡同国学总部位于上海市闵行区，这两天，办公区域大门紧锁，仅在入口大厅处有两位工作人员，给前来退费的家长做登记。不少加盟商从外地赶来，焦急地想知道后续该怎么办。

这些家长在秦汉胡同上海多个校区报了课，他们的孩子已在这家机构学习多年。本着对这个自称“20多年老品牌”的信赖，家长们往往一次充值几万元，买几百节课。

一位秦汉胡同的授课老师告诉记者，自己7、8月两个月的工资都未正常发放。以往工资都是每月上旬发放，但8月份发工资的日子一再推迟，直到8月26日，秦汉胡同突然宣布闭店。

闭店后，店长建议老师们尽力自救，可以先免费为学生上课，并考虑共同出资接管店铺。对此，这位老师表示无法接受。

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加盟商告诉记者，他们花了近百万元的加盟费，学员的学费也要分给秦汉胡同总部，公司突然闭店对他们影响很大。目前，虽然这些加盟店还在正常上课，但他们想让公司给个说法。

多位家长反映，买课时，销售介绍，所有学费都打入银行的监管账户，有保障，但他们并没见到过这个监管账户。

受访家长提供

北京的家长刘女士表示，自己在秦汉胡同的教室里还看到过“本机构已开立资金监管账户”的标识。“店长说放心交钱，有监管账户。但现在去找文旅局，却说没有监管，这个钱好像拿不出来一样。”

受访家长提供

有家长向记者提供了一份2023年购课时销售的介绍，其中提及了秦汉胡同的监管账户。家长提供的与机构销售的聊天记录显示，销售特意给家长发了公司内部的聊天记录，称家长的钱都打往了监管账户。每上一次课，公司才会从监管账户中扣一次款。

秦汉胡同号称在银行开设监管账户

实则未达成实质性合作

2021年，上海市培训协会公布了一份“探索实施银行定期划扣机制的培训机构与商业银行名单”，称“为切实维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消费者预付的培训资金由商业银行直接收取、保管。银行按照与消费者及培训机构的合同约定，将培训资金定期划扣至培训机构，消费者可以按照合同约定，要求商业银行停止后续培训资金的划扣。”

名单显示，秦汉胡同与光大银行上海大华支行有相关合作机制。但家长给记者发来的一份合同显示，秦汉胡同又与上海银行闵行支行签订了《上海市培训机构预收资金监管服务合作协议》，监管账户到底在哪里？

记者分别咨询了两家银行。

光大银行上海大华支行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当年参与了前期工作，但最终并未达成合作，他们也正在联络上海市培训协会，希望把相关监管账户的内容撤下。

上海银行闵行支行工作人员表示，当年的确和秦汉胡同签署了合作协议，但只是一份框架性协议，后续并没有进一步建立监管账户，相关合同也都收回了。秦汉胡同的销售人员打着监管账户的名义进行宣传，他们并不知情。

家长拍摄的秦汉胡同与上海银行相关协议

上海银行工作人员提醒，仅凭框架协议无法达到监管资金目的，需要消费者、培训机构与银行签署三方协议，并上线相关监管系统，才能达到监管目的。

在上海市培训协会2021年公布的名单上，与秦汉胡同类似，宣称与银行签署协议的机构有100多家。培训协会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2021年曾经做过资金监管的试点工作，但都没能推行下去。

专家：需加强有关预付费监管的立法

明确监管部门和监管职责

记者又拨打了负责文化艺术类培训机构监管的上海市闵行区文化和旅游局的电话。一位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对秦汉胡同宣传自己有监管账户的情况并不了解，目前培训机构的监管比较复杂，相关标准刚刚下发，属于多头管理的状态。

上海市闵行区文化和旅游局工作人员：这家机构很复杂，有国学类培训、艺术类培训，还有体育类培训。今年4月份刚刚给出艺术培训类机构的设置标准（《上海市文化艺术类校外培训机构设置标准》），教育局总体牵头，文化旅游、体育、科委三个部门对各自领域内的培训机构负有一定的监管职能。现在几个部门一起在弄，每个区都有“培联办”（培训市场综合治理联席会议办公室），各个部门会集中在一起。秦汉胡同有没有违法行为，后期会有审计部门或者公安介入。

记者查询相关文件发现，无论是《上海市培训市场综合治理工作联席会议办公室关于进一步加强本市校外培训机构预收费监管工作的通知》《上海市校外培训机构基本服务条件指引》等地方性政策文件，还是《教育部等六部门关于加强校外培训机构预收费监管工作的通知》这样的文件，都明确了培训机构应该设立监管账户、执行定期划扣等机制。

北京市西城区文旅局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秦汉胡同在北京的多个分校的确开设了监管账户，但用了一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使用。“他们所有的收入全部收到上海总部，所有店区的支出也是总部打账。监管账户开完之后必须得使用，他们前期存入过一笔钱，但后期又销课或者取走了。”

这位工作人员无奈地表示，机构不使用监管账户，他们并没有执法权。

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认为，从监管账户没能起到应有作用，到各行各业的预付费监管，根源都在于没有全国性的法规来明确监管职责，往往是多头管理。“以教育培训机构为例，教育局负责学科类培训、文旅局负责文化艺术类培训、体育局负责体育类培训、科技主管部门负责科技类培训、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门负责劳动技能类培训，不同部门的执法力量、职能各不相同，让监管存在困难。”

陈音江表示，在全国层面上，预付费的监管确实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有些地方有地方的规定，有一些部门有部门的规定。“解决预付费问题的根源是守住消费者预交资金的安全问题，要加强立法，明确监管部门和监管职责。”

（记者 任梦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