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格雷厄姆：共和党的未来很可能会更像J.D.万斯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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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戴维·格雷厄姆，翻译/观察者网 郭涵】
从寂寂无名到获得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提名，詹姆斯·戴维·万斯（J.D. Vance）如流星般的崛起是一个独属于美国的故事——无论是好是坏，这个故事都会影响美国未来几代人的命运。
“经过漫长的斟酌与思索，在考察了许多天赋极高的人选后，我已经决定了最适合担任我的副总统的人选，来自伟大的俄亥俄州的参议员万斯。”特朗普当地时间15日下午在“真实社交”媒体平台上宣布。
8年前，这样的情况都是不可想象的。在2016年的夏天，万斯的回忆录《乡下人的悲歌》正式出版，登上了美国的畅销书榜单。这本书将极富感染力的个人叙事与对特朗普为什么受欢迎的解释交织在一起，连那些不属于特朗普粉丝的读者也能读懂。当时的万斯是这位总统候选人的尖锐批评者，但他似乎也能清楚阐述特朗普崛起背后的文化暗潮。
自那以后，万斯的立场已经更加靠近特朗普，他的入选充分体现了特朗普对共和党的再塑造。还有一个月就年满40岁的万斯已是特朗普最知名的支持者之一，如今也成为了共和党内最引人注目的继承人。
政治观察人士多年来不断猜测，当特朗普这样一位独特的人物迎来“时代落幕”后，共和党会变成什么模样。现在看来，共和党的未来很可能会更像J.D.万斯的模样：民粹主义且反自由主义，半孤立主义，有能力同时与工薪阶层和精英圈子建立联系。
当地时间7月15日，特朗普携他的副总统候选人万斯（右）在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出席共和党全国大会 视觉中国
万斯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带来了一丝年轻与理智的元素。他也能强化共和党在中西部地区的实力，那里是拜登追求连任所必须赢下的地方（尽管俄亥俄州将坚定支持共和党）。与特朗普不同，万斯是一名退伍军人，真正的工薪阶层出身。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选择。
在其他媒体报道的潜在人选中，北达科他州州长道格·伯古姆（Doug Burgum）在安抚焦躁不安的选民方面可谓是个稳妥的选择，有点像特朗普2016年挑选的麦克·彭斯。至于马可·卢比奥（Marco Rubio）除了能发挥他在外交政策领域的优势外，也已经接受过全国层面（曾参加共和党初选）的考验。
这两人的个人魅力都不足以同特朗普相媲美。万斯的水平稍微比他俩高一点，但依然显得相对年轻。万斯2022年竞选参议员的造势活动十分平庸，他的当选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特朗普的支持。
万斯从特朗普主义的批评者摇身一变成为掌旗手，这揭示了共和党在不到十年时间里发生的变化。问题在于，万斯是这种变化的起因还是结果？也许两者都是。正如他上个月接受《纽约时报》的罗斯·杜萨特（Ross Douthat）采访时所说：“这很难大刀阔斧地重新建构，它是一个如此渐进的过程。”
在《乡下人的悲歌》一书中，万斯讲述了自己在俄亥俄州辛辛那提郊区米德尔敦的成长故事（他经常被误认为是土生土长的俄亥俄阿巴拉契亚山区人，但他的祖先是从肯塔基州搬到米德尔敦）。虽然祖父母过上了中产阶级的生活，万斯自己的家庭却充满不幸。他的母亲染上毒瘾，辗转在多个伴侣之间。
高中毕业后，万斯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并在伊拉克服役。之后他回到家乡，先后就读于俄亥俄州立大学与耶鲁大学法学院。接下来，他来到旧金山湾区从事风险投资行业，并在那里结识了彼得·蒂尔（Peter Thiel，风险投资人、Paypal共同创建人）。
与此同时，万斯正在写一本书。他在书中描绘了一个充满绝望与衰败的世界，但并没有抱有一丝幻想。尽管批评了政府的自由贸易政策，万斯并没有对自己所离开的那个世界留有情面，他同样批判那里的人们如何沉溺于毒品和自怨自艾，不愿为自己的生活承担起责任。我现在的同事詹妮弗·西妮尔（Jennifer Senior）在《纽约时报》写道，《乡下人的悲歌》是”对底层白人富有同情心与洞察力的社会学分析，这个阶层推动了美国的政治反叛运动。”
该书的出版时机也恰到好处：当时，美国文化之都的人们都对特朗普政治上的崛起感到困惑，甚至怀疑他是否能赢得2016年大选。我的同事大卫·弗鲁姆（David Frum）在2022年写道：“万斯当年的超能力就是他个人传记的可信度，因为他向不支持特朗普的美国人讲述了支持特朗普的美国。”
当时的万斯憎恨特朗普，但呼吁同情特朗普的支持者，认为这些人是被煽动的。他在《大西洋月刊》上写道：“最大的悲剧在于，特朗普指出的许多问题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利用了人们受到的许多伤害，这需要严肃的思考与有分寸的行动来解决——不仅仅包括政府，也包括社区领袖和个人的参与。”
“然而，只要人们依然那么急功近利，只要狼群依然把矛头指向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这个国家所需要的全面反思就会一拖再拖。在虚假的兴奋情绪中，人们无法进行自我反省。特朗普是文化上的‘海洛因’，他能让一部分人暂时好受一阵子。但他无法解决人们的问题，总有一天人们会意识到这一点。”
基于万斯2016年出版《乡下人的悲歌》改编的同名电影于2020年上映 Netflix剧照
这样的全面反思至今没有出现。相反，万斯改变了自己的主张。他搬回了辛辛那提，曾想在2018年竞选参议员，但最终放弃了。他的政治立场、语气都在转变。2021年，当同样来自俄亥俄州的勒布朗·詹姆斯（LeBron James）批评在威斯康星州杀害两名街头抗议者的保守派支持者凯尔·里滕豪斯（Kyle Rittenhouse）时，万斯在推特上写道：“勒布朗是我们国家最卑鄙的公众人物之一，彻头彻尾的懦夫（里滕豪斯后来被免于谋杀指控）。”
万斯将因诽谤罪被罚款10亿美元的电台主持人亚历克斯·琼斯（Alex Jones）视作“可信的消息来源”，他还信奉一种温和的否认选举结果论——不是像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那样声称存在“大规模选举舞弊”，而是认为新冠疫情期间对投票法的修改“蒙蔽”了特朗普。
这一切都意味着，当参议员罗伯·波特曼（Rob Portman）在2022年退休后，万斯已经准备好接手议席。他在共和党的初选中脱颖而出，赢得了提名——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特朗普的支持。随后，万斯在大选中击败了民主党人蒂姆·瑞安（Tim Ryan）。
当万斯来到华盛顿时，共和党不仅已接受了特朗普，还接受了万斯多年来始终推动的一些理念。他是一名令人感兴趣的立法者。例如，万斯与俄亥俄同乡、今年即将竞选连任的民主党参议员谢罗德·布朗（Sherrod Brown）密切合作，处理2023年在俄亥俄州东巴勒斯坦镇发生的载有化学品火车出轨事故，并大力推动确保铁路安全的提案。去年，万斯支持了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组织的罢工。他在发言中谨慎地向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这位民主党左派表示尊重，同时抨击了中右与中左的政治派系，认为对方是安于现状的既得利益精英。他还与密苏里州参议员乔什·霍利（Josh Hawley）找到了共同语言，后者是另一位有精英背景但主张民粹主义的共和党人。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杜萨特的采访表明，万斯有多么令人难以捉摸与接受。不同于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更肤浅的文化战争路线，万斯所代表的后特朗普时代的特朗普主义看起来可能是严肃的、有政策意识的。万斯在税收、就业和其他经济问题上的观点会吸引不少民主党选民。他对关税问题的陈述比特朗普更加老练。
虽然万斯是拜登政府乌克兰政策的头号批评者，但他的观点不同于特朗普那种简单的孤立主义，你也没有见过万斯公开向普京表示崇拜。“俄罗斯征服乌克兰并不符合美国的利益。”他告诉采访者杜萨特。
然而，在这场对话的其他时刻，万斯完全抛弃了深思熟虑和复杂思考。例如，在谈到2020年大选时，他更多是担忧社交媒体公司曾短暂地封杀关于亨特·拜登笔记本电脑的报道，而不是有关特朗普精心策划的颠覆大选结果的努力。
“真正鲁莽的恰恰是对于我们这个民族最根本的民主活动合法表达抱怨的做法采取行动，并完全压制人们产生的担忧。”万斯的说法就像“过家家”式的镜像游戏，认为一家私人公司的行为才是对民主的真正威胁，而民选官员颠覆选民意愿的做法却是高尚和正当的。
这体现了万斯身上真正发生的变化：他已经陷入了自己曾在《乡下人的悲歌》一书中批评过的怨恨政治中。“我认为人们真的低估了一种可触碰的、可导致政治行动的挫败感，一直以来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人们总是假设特朗普是这种挫折感最糟糕的表达，而不是最合适的表达。这不是一个主张，这是一个威胁。”
尽管外界有过猜测，万斯毫不遮掩的野心有朝一日可能令特朗普与他决裂，但正是上文中万斯的做法提升了特朗普对他的好感。与卢比奥和伯古姆不同，在代表特朗普发表离谱言论这方面，万斯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与技巧。
上周末特朗普遭遇枪击后，万斯迅速发表了一份火药味十足的声明，指控拜登竞选团队对特朗普威权主义的警告“直接导致了特朗普总统遭遇未遂刺杀”。人们可能会认为，一个曾在脸书上质疑特朗普是否构成“美国希特勒”的人讲话时会更加谨慎，但J.D.万斯这条路走得如此之远、如此之快，靠的显然不是始终如一。
（原文于7月15日发布在“大西洋月刊”网站，原标题：“共和党的下一位领袖。” The Next Republican Lea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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