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总统决选悬念犹存，“问题在于保守派阵营的动员能力”

【文/观察者网 王恺雯】

在经历了上周五的第一轮大选投票后，当地时间7月5日，伊朗改革派候选人、前卫生部长佩泽什基安和保守派候选人、前首席核谈判代表贾利利迎来最终对决。

这是自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以来，伊朗总统选举第二次进入第二轮。截至发稿，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和两位总统候选人都已完成投票。谁将成为新总统，很快就会揭晓。

此前，在首轮投票中出局的伊朗议会议长卡利巴夫以及两名退选的保守派候选人相继宣布支持贾利利。但多家外媒注意到，第二轮投票前夕，一些保守派人士“倒戈”支持佩泽什基安。外媒分析称，贾利利能否当选，取决于保守派阵营能否动员其支持者投票给他。

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王晋5日对观察者网表示，佩泽什基安获胜并非没有可能，“如果第二轮投票率能超过50%，改革派胜出的可能性会更大。”

不少分析指出，这次选举结果不太可能给伊朗带来重大的政策转变。在王晋看来，虽然伊朗国家方针性的政策由最高领袖把控，但总统依然对伊朗的内政外交发挥着重要作用，会对伊朗未来政策的执行方向，以及宏观的政治氛围带来很大影响。

当地时间2024年7月3日，伊朗德黑兰一家购物中心外挂着两名候选人肖像视觉中国

仍存悬念

佩泽什基安是此次伊朗总统大选中唯一的改革派候选人，在6月28日举行的首轮投票中，他获得了超过1041万张选票，以42.5%的得票率位居第一。贾利利以获得超过947万张选票紧随其后，得票率为38.6%。其余两名候选人——伊朗议会议长卡利巴夫和前内政部长普尔-穆罕默迪的得票数分别超过338万张和20.6万张。

按照伊朗选举规则，若没有人在第一轮投票中得票率超过50%，则得票数最多的两名候选人进入第二轮投票。

德媒指出，在首轮投票中，三名保守派候选人总计获得超1300万张选票，“现在的问题是，保守派阵营能否动员其支持者在决选中支持贾利利。”

在首轮选举前退选的两位候选人——扎卡尼和哈希米都表达了对贾利利的支持。哈希米6月26日在社交媒体X上警告，如果保守派不能就单一候选人达成共识，可能会让对手受益。卡利巴夫则是在首轮投票结束后宣布支持贾利利。

然而，不少观察人士指出，伊朗保守派内部仍存在着分裂。

当地时间7月5日，一名95岁的伊朗妇女参加投票“Iran Election 2024”X账号

德国国际和安全事务研究所（SWP）中东问题专家阿齐兹（Hamidreza Azizi）对德媒表示，并非所有支持卡利巴夫的选民都会支持贾利利，后者的极端保守立场甚至可能导致选民转投佩泽什基安。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也注意到，一些保守派人士，包括在首轮投票中支持卡利巴夫的选民，似乎正在转向支持改革派的佩泽什基安。

据伊朗媒体报道，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创始人兼资深成员拉希德（Sardar Mohsen Rashid）7月1日宣布支持佩泽什基安。领导卡利巴夫竞选活动的塔尔卡拉尼（Sami Nazari Tarkarani）也宣布支持佩泽什基安。为卡利巴夫竞选的保守派活动人士哈尼·拉斯特加兰（Hani Rastegaran）6月30日在社交媒体声称，他已说服近100名卡利巴夫支持者投给佩泽什基安。

驻华盛顿的伊朗问题分析师、昆西研究所执行副总裁特里塔·帕西（Trita Parsi）直言，伊朗保守派内部“已经出现分裂”。帕西指出，伊朗的反建制情绪不局限于改革派，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内部也存在这种情绪。

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中东和北非项目主任萨纳姆·瓦基尔（Sanam Vakil）表示：“并非革命卫队的每个人都支持或赞成保守派和强硬的政治。”

现年59岁的贾利利以坚定的反西方立场而闻名，被视为强硬派极端保守阵营的领军人物。他拥有政治学博士学位，早年曾在大学执教，后加入伊朗外交部。艾哈迈迪-内贾德在2005年当选伊朗总统后，贾利利被任命为伊朗外交部负责欧美事务的副部长，同时担任内贾德的顾问。2007年至2013年，贾利利担任伊朗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首席核谈判代表。

贾利利也是哈梅内伊的长期高级安全顾问，曾于两伊战争期间在伊斯兰革命卫队服役，并在战争中失去了右腿，被授予“活着的烈士”称号。舆论普遍认为，那场长达8年的战争塑造了贾利利的世界观。

当地时间2024年7月3日，伊朗德黑兰，总统候选人贾利利在莫萨拉清真寺的竞选集会上向支持者挥手致意。视觉中国

CNN称，作为伊朗与世界大国之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2015年核协议的首席谈判代表，贾利利带头为解除制裁做出努力。他以强硬的反对者形象出现，在日内瓦谈判期间，经常就伊朗的权利问题对美国官员进行训斥。

伊朗媒体将他描述为“一位坚定而细致的谈判者，在核谈判中没有做出妥协”。贾利利认为，伊朗的经济发展不应依赖于“外国意志”，这与哈梅内伊的立场一致。

相较之下，佩泽什基安呼吁与西方国家建立“建设性关系”，以结束伊朗被“孤立”的状态。

现年70岁的佩泽什基安出生在伊朗一个阿塞拜疆族家庭中，父亲是阿塞拜疆人，母亲是库尔德人。这提升了他在伊朗少数族群心目中的形象，但也让他容易受到一些反对者的排外攻击。

2001年至2005年，佩泽什基安在哈塔米内阁中担任卫生部长。他参加了2013年和2021年的总统选举，但都未能成功。

此次大选中，佩泽什基安赢得了伊朗温和保守派鲁哈尼以及前总统哈塔米等改革派人士的支持。中东问题学者、前美国国务院顾问瓦利·纳斯尔（Vali Nasr）认为，一位较为温和的总统可能会让西方国家更容易与伊朗进行对话，特别是在核问题、地区问题和贸易方面。

不过，佩泽什基安曾公开表示，他将在外交政策问题上听从哈梅内伊的意见。

争取“沉默的60%”

伊朗内政部公布的官方数据显示，本次伊朗大选的首轮投票率仅为39.92%，为1979年来最低。据《德黑兰时报》报道，哈梅内伊3日承认，这一投票率“低于预期”。

他说，虽然有些人可能对某些官员甚至伊斯兰制度抱有负面看法，但认为那些没有投票的人也持这种观点是完全没有根据的，“这种想法绝对是错误的”，也许他们是因为个人问题、工作忙等原因没有参加投票。

在伊朗外交政策专家哈米德·礼萨·古拉姆扎德看来，选民投票率之所以处于历史性低位，是因为改革派阵营未能激活通常投票支持自己的选民群体。

当地时间7月1日，佩泽什基安和贾利利进行总统候选人辩论。华盛顿智库国际政策中心（CIP）的伊朗问题专家西纳·托西（Sina Toossi）在社交媒体指出，鉴于60%的选民在首轮投票中弃权，佩泽什基安采取了更为激进的言论来吸引他们，包括少数民族、妇女和年轻人。

当地时间2024年7月3日，伊朗德黑兰，伊朗改革派总统候选人佩泽什基安在竞选集会上挥手致意。视觉中国

他在辩论时表示：“这个国家的高层中没有逊尼派库尔德人，你们任命自己圈子里的人，排除其他人，难怪人们不出来投票。”

在讨论伊朗国内的贫困问题时，佩泽什基安称，“穷人的问题在于我们”，如果候选人想要提高投票率，“他们（选民）必须相信官员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伊朗有数百万人生活下贫困线之下，美国多年来实施的经济制裁严重打击了伊朗的经济民生。近年来，伊朗的通货膨胀率有时接近50%，食品受到的影响尤为严重。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伊朗和西方国家的关系愈发恶化。佩泽什基安强调，伊朗需要重启与西方的对话，找到解除制裁的办法。

半岛电视台此前指出，投票率高对佩泽什基安来说是最有利的，他需要更多选票来击败保守派和强硬派阵营的联合狙击。

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王晋表示，佩泽什基安获胜并非没有可能，“关键要看第二轮的投票率。一般来说，投票率超过50%，改革派胜出的可能性会更大。”

不过，瓦基尔对半岛电视台表示，如果较为温和的总统候选人以“有限的选票”获胜，他的任期会受到影响。“如果得不到强有力的支持，佩泽什基安将步其他改革派总统的后尘，这些总统的任期让伊朗人民进一步失望。”

另一方面，贾利利也尝试软化自己的形象。CNN称，他在辩论中试图吸引妇女和年轻人，表示学生和伊朗年轻人的声音“必须得到倾听”。

但同时，贾利利也坚持自己的立场，认为伊朗的进步不应该依赖西方。“我们必须让敌人后悔施加制裁。”贾利利说，西方的威胁必须转化为机会。哈梅内伊上周也曾表示，“那些认为没有美国的支持就什么都干不了的人，是无法管理好国家的。”

半岛电视台此前预测，本次决选的投票率有可能高于第一轮，因为在改革派和强硬派两大阵营中，人们可以做出更明确的决定。但阿齐兹认为，第二轮的投票率不太可能大幅提高，因为佩泽什基安未能动员改革派选民，保守派也未能动员很多选民，且内部存在严重分歧，无法就候选人达成一致。

当地时间7月5日，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参加第二轮投票PressTV视频截图

新总统会如何影响伊朗内政外交？

作为政教合一国家，最高领袖在伊朗国家中享有最高的权力与地位，相对于宗教机构与势力，伊朗民选机构明显处于弱势地位。不少分析认为，伊朗总统的选举结果不太可能给伊朗带来重大的政策转变。

在王晋看来，虽然伊朗国家方针性的政策由最高领袖把控，但总统依然对伊朗的内政外交发挥着重要作用。

“如果改革派胜出，他们可能会推行一些比较温和或者具有改革性质的社会政治经济政策。在外交领域，总统本人可以在公开场合释放一些信号，此外，伊朗外长是由总统任命的，外交部可以相对自由的处理很多具体的外交事件，可能会通过这些事件向西方释放一些善意的信号。”

王晋表示：“在具体的问题上，总统可以做的事情仍然很多。因此伊朗总统的归属，实际上会对伊朗未来政策的执行方向，以及整个宏观的政治氛围带来很大的影响。”

旨在防止战争爆发的智库“国际危机组织”伊朗项目主任阿里·瓦兹（Ali Vaez）也指出，伊朗总统和他的内阁执行外交政策，对伊朗的外交机构有很大的影响力。

不过瓦兹表示，从过往的记录来看，即使是改革派担任总统，伊朗也更倾向于长期走一条保守的道路。此外，德黑兰对以色列及其代理人的政策也不太可能发生改变。

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中东和北非项目主任瓦基尔表示，在西方的大环境下，贾利利当选总统后可能会在伊朗核问题上采取“更具对抗性”的态度。他补充说，尽管伊朗总统的行动受到限制，但无论是谁当选，都会给伊朗政府带来“自己的个人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