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家超越BB 白酒企业ESG国际评级缘何“失味”

与A股上市白酒企业骄人业绩、国风精粹的品牌形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全球主流ESG评级体系MSCI ESG评级中，白酒企业暂无一家超越BB等级（最低行业平均水平）。

料被列入ESG报告强制披露名单的贵州茅台、五粮液、洋河股份、泸州老窖、山西汾酒、古井贡酒、水井坊、今世缘、口子窖9家白酒企业，已全部披露了2023年ESG报告。但A股20家上市白酒企业中，金种子酒、皇台酒业仍未披露其首份ESG报告。

从白酒企业2023年ESG报告来看，此前在环境方面普遍有所欠缺的碳排放、水资源利用、生物多样性保护等议题披露质量有所提高，减碳节水实践已有成效，但仍有不少白酒企业对此忽视。在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方面，白酒企业对标国内外标准，努力提升ESG实践水平和披露质量仍任重道远。

评级落差显著

2023年A股上市白酒企业继续展现出强劲韧性。中国证券报记者梳理发现，20家A股上市白酒企业2023年合计实现营业收入4092.43亿元，同比增长15.97%；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合计1551.46亿元，同比增长18.88%。

2023年是白酒产量连续下降的第七年。根据中国酒业协会披露数据，2023年白酒产能629万千升，同比下降5.1%，较2016年的1358万千升已“腰斩”。而2023年全国白酒行业完成销售收入7563亿元，较2016年的6125.74亿元增长23.5%。可见，2023年白酒头部企业份额进一步提升，行业“马太效应”显著，市场竞争愈发激烈的同时，品牌化与高端化成为白酒企业发展“主旋律”。

在Brand Finance 2024年度全球500强品牌榜单中，贵州茅台、五粮液、洋河股份、泸州老窖、汾酒等白酒企业上榜，其中贵州茅台位列第24位。业绩稳健增长、强劲的品牌势能和市值管理等因素，促使中国白酒企业的品牌估值“香飘世界”。

然而，白酒企业的ESG国际评级处于“差生”水平。MSCI ESG评级结果分为行业落后（CCC、B）、行业平均（BB、BBB、A）和行业领先（AA、AAA），目前白酒企业评级最高的为洋河股份、水井坊，均为BB级。

2021年7月，MSCI将贵州茅台的ESG评级调至CCC级，在2022年贵州茅台披露首份ESG报告后，2022年8月MSCI上调贵州茅台的ESG评级升至B级。五粮液、山西汾酒、泸州老窖的ESG评级多年来持续为B，今世缘、迎驾贡酒、舍得酒业、口子窖、老白干酒MSCI ESG评级则为最低的CCC级。

白酒企业ESG国际评级与其市值和品牌估值形成了强烈反差，问题出在哪里？

“不少酒企没把ESG实践和信披当回事。”首经贸工商管理学院院长、中国ESG研究院院长柳学信向中国证券报记者感叹，“有些酒企只是让公关、品牌、营销部门来负责ESG工作，他们没有理解ESG的内涵，不可能做好信息披露，何谈评级提升？”

监管和行业已对ESG实践和披露提起重视。沪深北交易所发布的《可持续发展报告（试行）指引》5月1日开始施行。由中国酒业协会酒与社会责任促进工作委员会牵头制定两项团体标准《中国酒类企业ESG披露指南》《中国酒类企业ESG评价指南》（征求意见稿）也已发布。

环境责任存“硬伤”

在MSCI ESG评价体系中，白酒企业的环境责任权重高达40%。白酒行业对资源依赖性强，生产过程中易产生大量工业三废。“碳排放、水资源利用、生物多样性保护等指标在国际ESG评级中权重较高，但是目前白酒企业披露的ESG报告中，这几个方面普遍有所缺位。”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副院长、中财绿指首席经济学家施懿宸说。

从9家或将列入强制披露名单的上市白酒企业2023年ESG报告来看，古井贡、今世缘未给出实质性议题重要性排序。给出重要性排序的白酒企业中，贵州茅台、五粮液、洋河股份、水井坊等已将水资源管理纳入最重要层级，泸州老窖仍未将水资源管理议题摆在突出位置。

《中国酒类企业ESG评价指南》（征求意见稿）提出，水资源消耗强度、水重复利用率、节水率等为定量披露指标。以水资源消耗强度为例，该指标体现单位产值耗费的水资源，单位产值水资源消耗越少，水资源消耗强度越低。然而，不同酒企产品价格各异，不同香型的酿造工艺耗水量也有所不同。从白酒企业披露的2023年ESG报告来看，水资源消耗强度披露积极性有所提升，但仍缺乏统一单位和相关披露标准，白酒企业披露“形态”各异，难以横向量化对比。

开展节水技改、提高水循环利用率是酒企在ESG报告中普遍强调的内容。譬如，2022年至2023年，贵州茅台水循环利用率从82.05%升至87.07%。洋河股份在洋河分公司实现了包装洗瓶水、酿酒冷凝水等循环使用，单台设备的年水资源循环使用率达95%以上。然而，A股20家上市白酒企业中，老白干酒、迎驾贡酒等2023年ESG报告未对水资源管理情况进行披露。

此外，碳排放披露一直是酒企ESG报告中的“硬伤”。根据GHGProtocol的划分，范围1是核算企业拥有或控制的排放源产生的直接排放量；范围2是核算企业外购电力、蒸汽等产生的间接排放量；范围3是指包含企业价值链中产生的所有其他间接排放量，计算难度最高。施懿宸感叹：“现在国内酒企碳排放范围1和2的披露都很少，更不要提范围3了。”

从9家或将列入强制披露名单的上市白酒企业2023年ESG报告来看，碳排放披露质量有所提高。贵州茅台、五粮液、泸州老窖、洋河股份、今世缘、口子窖6家酒企明确披露了范围1、范围2温室气体排放量。其中，泸州老窖、五粮液披露了范围3排放数据，以交通运输和产品使用寿命结束引起的间接消耗为主。古井贡酒、水井坊未披露具体的范围1、2、3的数据。而山西汾酒在2023年的报告中仍未披露碳排放量。

披露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ESG理念的实践。上述白酒企业中，口子窖、贵州茅台、五粮液、泸州老窖2023年碳排放量有所降低。其中，口子窖2023年碳排放总量同比下降75.81%，降幅最大；贵州茅台2023年碳排放总量同比下降18.57%，居第三位。上述9家白酒企业中，水井坊2023年碳排放总量最低，但碳排放总量同比增长381.75%，增幅位居第一；古井贡酒2023年碳排放总量同比增长36.26%，增幅位居第二。

中国酒业独立评论人肖竹青告诉中国证券报记者，未来酒企会继续加大碳减排投入，用天然气等清洁能源代替燃煤，以降低直接能源消耗；利用清洁能源，如太阳能来满足生产过程中的能源需求。另外，酒企还在推广包装物循环使用，例如贵州茅台建立循环产业园，将酒糟转化为肥料和饲料等，以实现废物资源化利用。

特色指标难被理解

在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方面，将中国酒企套入国际标准，可能遭遇“水土不服”。施懿宸表示，一些具有中国特色的议题缺乏国际共识，酒企在这方面的努力并未被国际评级机构充分理解，社会公益的成效没有在ESG评价中得到充分反映。

在MSCI ESG评级中的社会（S）维度中，除了水井坊（外资控股）得分4.7、顺鑫农业得分3.3以外，其他白酒企业得分均不超过3。然而，贵州茅台、五粮液、洋河股份均是带动当地就业、保障当地民生的重要一环。贵州茅台连续11年捐资超11亿元；五粮液带动上下游产业实现超过3000亿元产值、30万人稳定就业，在全国成立第一只“乡村振兴基金”。

针对白酒企业特点，体现中国特色的ESG评价标准已经制定。柳学信向中国证券报记者表示，在具体披露维度方面，无论是上市公司可持续发展报告自律监管指引，还是ISSB准则，均采用了“治理—战略—影响、风险和机遇管理—指标与目标”核心内容披露框架，交易所可持续发展报告指引还加入了中国特色议题，如乡村振兴、创新驱动等。而酒业ESG评价指南和披露指南征求意见稿也正是在上述标准基础上，充分考虑我国酒类行业独特性制定而成。此外，理性饮酒、适度营销等议题仍是中国酒企需要直面的社会责任痛点。从上市白酒企业2023年ESG报告来看，负责任营销已作为实质性议题被摆在重要位置。

在公司治理方面，以性别构成为例，在白酒上市公司高管中，女性人数往往为两三人，占比普遍低于10%，仅贵州茅台女性高管占比超20%。而白酒企业中，男性职工整体占比往往高达70%以上。国新咨询ESG事业部高级咨询顾问朱清艳向中国证券报记者表示，在公司治理方面，高管薪酬、女性占比、商业道德、反贪腐等都是当前白酒企业ESG信息披露的弱项。

“白酒企业属于传统产业，大多处于经济欠发达地区，在环境保护、社会贡献、管理效能等方面需要不断加强，这导致短期内ESG国际评分偏低。”知趣营销总经理、酒业评论员蔡学飞告诉中国证券报记者，虽然ESG理念与成瘾性的饮酒在内在逻辑上有一定冲突，但考虑中国酒的社会文化与经济属性，特别是酒企在一些地区经济的支柱性价值，ESG有望推动酒企向更负责任方向转变，在环保、税收、员工福利、清洁生产等方面将发挥积极作用，这也是ESG对于白酒行业的核心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