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亿新就业浮世绘：跑单养家，转型创业，投身公益_风闻

来源 | Tech星球

文 | 林京

引言：

移动互联网高歌猛进十余年，一部手机连接起了人们的衣食住行，也诞生了无数个工作机会。2023年，有745万个骑手在美团上将餐食菜品送到用户手中，有数千万名司机在网约车平台上将乘客送达目的地，他们活跃在城市的街头巷尾，步履不停间获得收入，成为平台经济发展浪潮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伴随着平台经济的不断繁荣，网约车司机、外卖骑手、快递员等新就业人群也日益壮大。据国家统计局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我国灵活就业人员已达到2亿，占全国就业人口的14.3%。

新就业人群已经成为就业市场中不容忽视的群体。Tech星球推出“新就业形态发展”系列策划专题，希望借此呈现网约车司机、外卖骑手、快递员等新就业群体真实的生活、工作状态，以及正能量故事，探讨新就业劳动者与平台企业良性互动和沟通机制，以期更好地促进新就业形态高质量发展。

本篇为“新就业形态发展”系列专题之（一）。

“骑手到底能挣多少钱”，这个频繁被热议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美团在2024年第三季度财报电话会上透露，今年三季度，高线城市高频骑手月均收入区间为7629元至10865元，低线城市高频骑手月均收入区间为5720元至7803元。平均月入过万的骑手，主要集中在“北上广深”地区。

其中，高频骑手是指当月接单在22天及以上、日均接单时长在6小时及以上的骑手，可以理解为是以此作为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

近年来，随着平台经济的迅速发展，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外卖员、快递员、网约车司机等新就业形态人员规模日渐庞大。数据显示，2023年上半年，中国网约车平台注册司机总数已经超过1亿，外卖员总数已经超过1000万人。

相比于货车司机、保安等传统蓝领群体，平台经济下催生的新就业岗位典型特征是“灵活、短时高压”，比如外卖员配送集中在用餐高峰期，其他时间灵活自由，又因为低门槛和相对高的收入，这些岗位成为很多人的“人生中转站”或者全职工作。

身处于平台经济发展的浪潮下，很多普通人的生活和工作，也就此改变。

平台经济的红利

2019年，工作11年的王哲来到离老家不远的辽宁彰武县，做起了美团外卖配送员。

不同于很多人把送外卖当成一份“过渡”工作，这是王哲为数不多、可以找到的一份稳定工作。18岁那年，工作中的意外使王哲失去了右臂，之后职业经历一波三折，他在网吧当过网管，也开过三轮车拉脚、养过猪，但最终都以闭店、赔钱收场。

彼时，一二线城市外卖发展已经成熟饱和，但县城外卖正处于高速发展和市场红利期。那年第四季度，美团餐饮外卖在低线城市的交易额增幅达45%，低线城市成为美团用户增长的主要来源。

王哲幸运地搭上了外卖下沉的快车。每天送四五十单，每月收入可以达到4000元～5000元，王哲说，这样的收入水平在当地县城算得上中等以上水平。他工作勤奋，5年换了4辆电动车，“都是骑废的”。

县城生活成本也较低，王哲每年都可以攒下一些储蓄，他拿出其中的一小部分在彰武城边租了一间小平房，每个月租金只需要100元。

王哲亲眼见证了外卖在下沉市场的高速发展，他所在的站点一开始只有52人，现在已经扩张到了150多人。办公室从之前的100平米，换到了县政府隔壁200平米左右的新房子。

相比于父辈们局限于保安、工厂普工等传统蓝领工作，王哲们显然是幸运的，外卖骑手、网约车司机、闪送员等这些新兴岗位正丰富着他们的择业选择，而且工作模式更为灵活。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劳动经济学院副教授、中国新就业形态研究中心主任张成刚告诉Tech星球，新就业形态已经成为劳动力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劳动者或者短期过渡或者长期职业的重要选择。

新就业人员的收入也具有吸引力。《2023中国蓝领群体就业研究报告》显示，2023年蓝领群体的平均月薪为6043元，与去年基本持平。其中月嫂、货车司机、外卖员和网约车司机月收入水平分别为8824元、7641元、6803元和6380元，位居蓝领收入群体前四。

网约车司机，是新就业人员的另外一个典型代表。交通运输部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12月，中国网约车司机注册量达657.2万人，2023年全年新增148.2万人。

褚玉方在2015年10月注册成为一名网约车司机。为了吸纳更多的司机，当时，网约车平台对司机的奖励丰厚且上不封顶，褚玉方每天都可以拿到几百元的奖励。刚开始，褚玉方只跑短途，每天在外面跑11个小时，一个月收入至少在2万元左右。

“说实话，人在赚到钱时候不会觉得累，就跑得非常开心”，褚玉方说，她最期待接到优享订单，夜补价格差不多每公里4元，一天最少可以赚1000多元。

褚玉方现在带领着一个有着近百名司机的车队，是网约车司机里少有的女队长。《2024滴滴数字出行女性生态报告》显示，2023年，79%的女司机已成为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

尽管随着网约车司机注册数量攀升，但褚玉方现在月薪还可以达到15000元，在武汉她很难找到同等薪酬的其他工作。在成为网约车司机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褚玉方记得，她在武汉一家商超的生鲜部门上班，每天早晨四五点起床，一个月才六七百元。

灵活就业多劳多得，辛苦不会骗人

多劳多得，是王哲对这份职业的最初印象。做骑手的5年时间里，王哲在除夕只回过一次家，其余春节期间他都选择在岗，这能让他赚到更多钱。王哲记得，有一次他拿到站点的“单王”，也是在除夕，那时候疫情期间很多骑手生病无法在岗，外卖需求又暴增，他一个月跑了2100单。

在彰武县生活了20多年，因为做过三轮车拉脚，王哲对县城非常熟悉，现在他只需再把商家位置熟练记住，可以迅速规划最优配送路线，配送效率和单量不断提升。

外卖骑手等新就业形态呈现出很多新特征，比如“灵活、短时高压”，外卖员配送集中在用餐高峰期，其余有一定空闲时间，且随着对配送路线熟悉、经验增长，收入也更有增长空间。

以骑手为例，工作时间遵循着一日三餐的规律。大部分骑手一天的高峰期都是中午12点到下午2点，晚上6点到8点，而其余时间，骑手们往往选择休养生息。在北方，炎热的夏季和寒冷的冬季，也是他们的收入高峰期，这一点和网约车司机高度重合。

对于新就业岗位的特点，张成刚主任称，新就业形态下劳动者与组织的关系更松散、灵活，许多劳动者个体不再作为“单位人”来就业，而是通过信息技术、各类平台或是与市场细分领域的连接，实现个人与工作机会的对接，去组织化特征明显。

在网约车司机褚玉方看来，这个行业要能吃苦，现在涌入的司机越来越多，需要投入更多时间才能获得同样的收入。“抢预约单”和“保持满分”是增加收入的重要方法，她从业时间长，出行分、服务分也都是满分，抢预约单的概率也更高。

褚玉方现在一天至少要跑12个小时。通常每天凌晨4点，她都会接到天河机场或者武汉火车站的长途预约订单，最考验的是天气，无论风霜雨雪都要能准时起来接乘客。机场订单因为要排队等单，她在车里最少可以休息3个小时左右，简单早餐结束后，开始准备跑早高峰、午高峰、晚高峰。

《2023中国蓝领群体就业研究报告》 显示，相比于保安、服务员、货车司机等职业，外卖员、网约车司机和快递员的薪资主要依靠送单数量或者计件数量、平台补贴。随着入职时间增长，从业者对工作内容和流程更加熟悉，工作效率明显提升，收入水平也更高。

对于很多选择长期坚持的外卖员、网约车司机而言，也得益于企业内部的晋升机制。

单量名列前茅且从业经验丰富，褚玉方现在是一名网约车司机队长，如何灵活调整策略让队员赚到更多钱，成为她现在的重要工作。每到一个地方，如何接单、是否打开特惠单，高峰期过后如何冲流水，褚玉方都会自己先去测试，然后整理出详细的策略跟队员分享。

车队每周还会举行PK赛，就像带领队员打仗一样，褚玉方说，她必须冲在最前面，并对队员进行“排兵布阵”，争取让团队获得“王牌之师”小队。

女队长的优势是细心，褚玉方说，她可以很细致拆分跑单策略，不能只想着跑大单，小单也很重要。她会跟队友建议跑一些“麻木单”，是指2～3公里的小单，虽然需要不停的跑会更累一些，但9元的起步价，再加上高峰时期的奖励，一单也能收入3元左右，可以帮助司机获得更多收入。

现在武汉司机平均每天跑单金额在400多元，而褚玉方的车队很多成员一天可以跑到600多元。

此外，不同于建筑零工可能存在拖欠薪资等情况，新就业岗位薪资准时结算，确定性、灵活性都更强。外卖员兼具月结、周结和日结多种模式，网约车司机的每日跑单收入也可以随时提取。

褚玉方说，跑网约车的前几年时间里，就帮助她解决了车贷、儿子上学等系列难题。尤其是，每天赚的钱可以随时提取，给儿子学费、生活费很方便。

转型与进阶：开店、做公益、返乡置业

在平台经济催生的新就业形态发展过程中，另一趋势是，大多数人将其当成一份“过渡”职业。

同济大学的一份调查研究显示，在上海的骑手中，有60.19%的人是受到高薪资的吸引选择送外卖。尽管收入符合预期，但外卖员工作稳定性不高，有50%的受访者从业时间不到一年。

上述调查称，外卖员将配送作为“过渡性”工作，一方面是这一群体在心态上对目前务工的城市存在“疏离感”，另一方面是，感觉社会对这个群体的关注不够。

在一二线城市的外卖骑手等群体当中，很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尽管他们获得一份不错的收入，但也需要增进社会认同感。

新就业人群的职业转型和长期发展，也受到社会关注。一部分从业者选择长期坚持，因为在当地很难找到薪酬相当的工作。褚玉方还想继续跑单，尽管收入不如初期，但现在她也没有了车贷、学费等压力，想更轻松地去跑单，也想慢慢攒下一些钱，为以后儿子购房提供支持。

一部分新就业人员考虑职业转型，选择选择返乡置业，或者去寻找更具社会认同感的职业。外卖骑手王哲就想转变身份，成为平台的商家。未来，他打算在彰武县开一家线下店，卖各类熟食和当地特色美食熏鸡架。做骑手多年，他对平台已经足够了解，开展线上外卖业务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随着平台经济的发展，在单一的配送工作之外，很多外卖员、网约车司机，选择去寻求更多的价值。

00后骑手袁可是长沙饿了么蓝骑士党支部的一名队员。2022年7月，袁可第一次接触到饿了么助老送餐的公益项目，主要面向高龄、独居老人的就餐需求难题，一些社区里的老人更是因为腿脚不便，下楼都困难。

这两年，袁可所在的助老送餐队伍不断扩大，从最初袁可单兵作战，到现在已经有5名团队成员。不同于其他配送工作，袁可和队友每天是从当地一家专门的“银发餐厅”取餐，然后配送给周围六个社区20多名老人家中，在熟悉路线之后，现在只需十几分钟，他们便可以让老人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这份送餐经历，让袁可关注到独居老人的养老困境。他至今都记得，初见一位独居老人的场景，他到达时已经傍晚，冬季屋内昏暗没有开灯，老人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在两室一厅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孤独，“那一瞬间我想到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在这样，也决定要长期坚持做助老送餐配送工作。”袁可说。

尽管配送这些订单时，袁可需要关掉平台上的接单功能，对当日单量产生一定影响，但在跑单之外，能够去帮助别人，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他觉得很有价值，也与所在的城市产生更多连接。

退伍之后成为一名网约车司机的宫海际，则是加入到了“滴滴公益救援队”。在前期接受了绳索、水域、地震等系列救援培训之后，2023年7月，宫海际接到了京津冀特大暴雨灾害的救援任务，他和队友赶赴房山，在洪水中开船，转移群众，运送物资。在两米多深的水面上，救援船因发动机损坏不能行进，他就下水拖着船往前游。

“虽然，跑单也可以挣钱，但总想做一些对社会有价值的事情”，宫海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