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动物不需要喝水？来看看沙漠“水吧”的生意_风闻

荒漠里最缺什么？连三岁小孩都会告诉你最缺水。地下水位的下降和气候变化，更让水资源匮乏的问题日益紧迫。因此今年猫盟提出了一个新计划，为野生动物设立人工饮水点，想了解相关信息，请看这篇文章：《雪中送炭，不如荒漠送补水站？》。

天然的水坑是猫盟放红外相机的好地方，即使只是一个积了雨水的小坑，也可以吸引大量的动物。猫盟拍摄于北京十三陵。

给荒漠里的野生动物补水不是我们首创，而是历史上的常规操作。早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美国的资源管理部门就开始建造野生动物使用的补水装置。本文将介绍人工补水装置对野生动物的一些帮助，以及它潜在的风险。

补水站是大工程

截至1999年，美国西部11个州已经开发了5859个野生动物补水项目。中国也有野生动物补水工程，比如在甘肃安南坝野骆驼保护区，管护中心从48公里外的安南坝河引水，修了6个水池，为野骆驼、藏野驴、鹅喉羚等动物提供饮水。补水不仅能给动物喝，也可以维持生态系统。新疆玛纳斯国家湿地公园，是候鸟迁徙的东非-西亚线上的重要补给点和繁殖地，管理局从玛纳斯河引水进行补水，增加候鸟的栖息地，仅2020年一年，补水量就达1500万立方米。

甘肃为野骆驼等野生动物准备的饮水点 图片来源：CCTV

在干旱的美国西部，人为开发使得天然的水源日益退化。比如人为修整河道、修建水坝等会造成河流改道，抽取地下水使水位下降，野生动物饮水变得更难，这时人工水源就可能是它们的救命菩萨。美国西部使用的补水装置有四种：天然水坑改造成的蓄水池、人工蓄水装置、挖出来的泉眼、水井。早期的补水工程是为了给人类狩猎的目标猎物（主要是翎鹑Callipepla和有蹄类）饮水，后来增加了弥补水源不足的功能，“顾客”也扩大到非猎物的各种兽、鸟、爬行类和两栖类。 

虽然沙漠里的动物经过漫长的演化，具备了很强的耐渴能力，但它们还是喜欢喝水的。亚洲盘羊的北美亲戚加拿大盘羊可以只靠多肉植物的水分生存，但它们最喜欢在离水源0.4~3.2千米处活动，说明水源对它们的生存还是很重要。有研究发现，增加了人工水源之后，在1980到2011年间，沙漠中加拿大盘羊的数量增加了7倍。

甘肃盐池湾的亚洲盘羊 ©大猫

索诺兰沙漠里的叉角羚，曾被认为根本不需要饮水，其实水是它们生存的重要因素。在旱灾里死掉的叉角羚胃里，主要是一种仙人掌Opuntia fulgida（商品名“拳骨团扇”），仙人掌水分很多，但营养价值不高，为了满足对水的需求，叉角羚吃了太多仙人掌，营养不良而亡。当水的需求得到满足，叉角羚就可以在更大的范围内觅食，因此，人工给水扩大了美国叉角羚的分布范围。

亚利桑那州人工补水区周边观察到的鸟多达150种，其中被观察到在补水区喝水的鸟有60种。光秃秃的沙漠里，足够栖身的草木也是稀有资源，许多水禽和猛禽，都依赖水边生长的植物栖息和筑巢。值得注意的是，人工给水帮助外来物种石鸡扩散到了美国西部多个干旱地区，虽然石鸡适应荒漠环境，水仍然是它生存的重要因素。

石鸡原产亚洲和欧洲，猫盟西北组的同事们在甘肃就见过许多石鸡 ©心悦

两栖类和索诺拉动胸龟Kinosternon sonorisense这样的水生动物，更是把水当成命根子，不管是人工还是天然水体，都可以成为它们维持生命的绿洲。对于一些面临危机的物种，如奇里卡瓦豹蛙Rana chiricahuensis，它们的分布范围在自然环境里已经严重缩减，人工水池可以作为“踏板”，保留它们重归旧日栖息地的希望。

人工水池存在的问题

虽然人工补水提高了野生动物的生存几率，但也存在一些潜在的问题，比如水质常常受到外来因素的污染。蒸发过度会让水中的矿物质浓度过高。为了增加蓄水把水坑挖得太大，地表径流无法把水池冲洗干净，就会造成有毒的蓝绿藻和致病细菌滋生。加利福尼亚州发生过一桩事故，一只加拿大盘羊掉进蓄水池溺死，死尸滋生肉毒梭菌，超过45只加拿大盘羊因此中毒而亡。

这起事故也提醒我们，水池也可能对动物造成溺水的危险。动物掉进野生动物或者牲口的饮水槽溺亡的事件不少，受害者一般是小型动物，但加州莫哈维（Mojave）沙漠甚至出现过13只加拿大盘羊掉进水池的大事故。对此有人提出建议，大型蓄水装置不能安排在山石旁边，以免加拿大盘羊爬上石头后失足落水，水池里要修筑斜坡，方便动物爬出来。

另外一个担忧是，大量动物聚集在水源，可能会吸引捕食者过来“打秋风”。不过这个想法目前还不太站得住脚。有研究统计了人工水源边的动物，食肉兽出现超过5000次，但只有4次观察到食肉兽（都是短尾猫）在水源边捕食。兽类真的更乐意在水边捕猎吗？对此目前还是众说纷纭，没有统一的答案。

另外，食草动物也不傻。水边植被多的时候，石鸡会减少喝水的次数，因为捕食者可能隐藏在草木之下。而兔子把草丛灌木当成逃生掩体，它们就偏爱植被茂密的水源。黑尾鹿和加拿大盘羊主打速战速决，每次喝水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以下，如果补水点没水了，黑尾鹿就会在附近觅食、休息长达数小时。虽然我们尚不确定，“不讲武德”的食肉动物是否会专选水边作为狩猎场，但显然食草动物对于逗留在水边的风险是有防备的。

甘肃盐池湾的高原兔 ©大猫

值得注意的是，补水点的食草动物之间还存在竞争关系。野化的家马、家驴、家牛，可能会凭借大个头，排挤掉本土的鹿和加拿大盘羊。这些野化家畜在人工水源聚集太多，还会跟野生动物竞争本就十分有限的牧草，这样，为野生动物安排的补水点，可能反而对野生动物不利。

野生动物之间的冲突更加微妙，人工水源可能会意外地为一些动物送助攻。竞争食物的时候，加拿大盘羊比不过黑尾鹿，但黑尾鹿不如加拿大盘羊耐渴，所以加拿大盘羊可以在沙漠里偏安一隅。但有了人工水源之后，黑尾鹿在沙漠里的分布范围大大扩张了，于是它们开始与加拿大盘羊争食。现在很多补水点都建有栏杆，防止家畜进入，但还没有人尝试对野生动物“看人下菜碟”。

安沙波利哥沙漠州立公园Anza-Borrego Desert State Park的加拿大盘羊 图片来源：Andrew Barna

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挑战”是蜜蜂。索诺兰沙漠里有人类引进的西方蜜蜂，也就是最常见的用来产蜜的蜂种，这些蜜蜂很多都跟西方蜜蜂非洲亚种杂交过，攻击性很强，也就是所谓的“杀人蜂”。而且蜜蜂也会被水源吸引，因而跟野生动物产生冲突。有人观察到水边的加拿大盘羊被蜜蜂蛰得频频撤退，摇头晃脑，但它们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逃到蜜蜂的攻击范围之外。

总的来说……

就我们目前所知，人为补水在大多数时候对动物都是有益的，它大大增加了野生动物的种群和分布范围。但也有时事与愿违，如何让人为补水更好地帮助到野生动物，还需要更多的调查和实践来给出答案。

虽然野生动物经过长期的进化，具有了一定的耐渴能力。但我们不能忘记，我们处在人类世，人类排放的温室气体，正在造成日益严重的气候变化。极端天气增加，水源和植被也发生改变，野生动物正在面临越来越严峻的干渴挑战，进化还来不及发挥作用，许多动物可能就会面临灭顶之灾。所以我们才选择去建立人工补水点，帮助野生动物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