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自卑的人-父亲不在家带来的自卑◆刘本新_风闻
刘本新-1小时前

我是一个自卑的人-2
——父亲不在家带来的自卑
◆ 刘本新
父亲在省里工作,每年探家一次,别人看不起,让我很自卑。
大人教育我和弟弟“你爸爸在济南跟着毛主席干革命,不能常回家来”。听到这样的教导我们心里很自豪,但这个自豪只能在家院里,在亲人间。
我们一出家门,“你爷不在家,你是没有爷的孩子”,这样的话让我低下头,我会嘟囔一句:“我爸爸在济南跟着毛主席干革命”。但接我话的是嬉笑和起哄。
比如四根这个孩子故意把我摔倒在地,说:“有本事叫你爷回来救你。”我无奈,只有等四根走了后再慢慢爬起来,拍打身上的土。
七岁时,我的左小臂就是被欺负我的皮孩子打断的。
三年级时常安同学拿走我的钢笔,据为己有,不还给我,说:“你有本事叫你爷来要。”我满心委屈,不敢再要钢笔。常安还去老师那里告我,说我抢他的钢笔。事后还是卖乖说“你爹来了也无用,这就是我的”。
“父亲不在家”成为我挨欺负的重要原因,自卑感之深可想而知。
在农村,我们属于“职工家属”,我母亲带小孩子在家,没有劳动力,母亲挣工分很少。生产队分口粮按照劳动工分来计算,比如分麦子,10个工分算一个工,一个工大概是一个壮劳力劳动一天的报酬,当时分值0.33元,一个工可以分到1.5斤麦子。
职工家属工分挣的少,分不到几斤麦子,职工家向生产队交钱买工分,一元钱买3个工。但是,交钱买的工与劳动的工不等值,买的一个工只能分到1.0斤麦子。
然后,按照生产队的政策,职工家属只能分到一般社员的86%的口粮,合计下来买的一个工只能分到0.86斤麦子。总计,职工家属分到麦子只是到了一般社员的57.33% 。
我拿着布袋子带着10元钱到打谷场,向会计交钱,分到25.8斤麦子。看看人家,大袋子,小笸箩往家里搬运麦子。我眼泪出来了,求情:“能不能多给一点。”
分麦子的人说:“叫你爸爸回家来干活就能多分麦子。”此时哭也没有用,只有自卑和委屈。
自1961年从济南回到老家,我们家很快欠生产队110多元口粮钱,因此不管分配什么粮食,都是最少的一家。吃饭问题可想而知。1979年我在部队提干,到1980年才还完欠账。
1971年初中毕业,生产大队党支部、贫下中农协会对我“不推荐上高中”,理由是“你爸爸不在家,你家里没有人挣工分,留你在家里干活挣工分”。
我是一个公社范围知名的好学生,竟然不能上高中,这是极大歧视,很窝火,因“父亲不在家”而被另眼相看,受欺负,顿时化作一股强大的抗争力量,“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我和母亲到公社教育组,公社就在我家后面100米处。
教育组的人都认识我,知道我家是红色家庭,知道我父亲的一些故事。
母亲说的很简单:“孩子的爸爸在济南时为毛主席服务,还有朱德周总理,俺们的孩子你们看着办吧。”
我再单独去教育组,教育组组长当面夸奖我,翻阅花名册,说:“凭你的文化课成绩没的说,参加活动也有名气,但是大队里不推荐我们真不好办。”
我说:“高中教导主任要我,好几位老师也要我,我去找他们。”
组长说:“只要张冠甲主任来电话,我们就批准你上高中。”
我跑步去4公里外的高中——费县第五中学。
张主任、化学张老师、数学赵老师都认识我,知道我,帮助我。张主任当面答应:“以文艺特长特别招生,但你是一位学习优秀的同学,到了学校我不能让你再搞文艺了,必须好好学习,将来上大学。”张老师、赵老师也是这样说。
很快,公社教育组通知我们大队“必须推荐刘本新上高中”。
我上了高中。
别人以“你父亲不在家”压制我十几年,自卑感跟着我十几年。
而如今,我借用外部有利条件,坚决反抗“不推荐上高中”,获得完胜。从此走出浓重的阴影,扬眉吐气。
这个胜利的重要意义还在于,我没有找父亲帮助,靠的是自己的声誉、成绩和人脉,独立应对人生大挫折,为人处事的能力得到很好的锻炼。
这是我人生路上打的一次大胜仗,深深影响了我以后的人生,此后几十年军旅生涯里,遭遇的众多不公平,大多是经过长时间的隐忍,时机一到,绝地反击,打倒对方。
但是,“父亲不在家”给我的负面影响至今还存在。
当我有了孩子时,也是经常不在家,有时一年回家两次,过不了几天就走了,一想到自己的幼时的经历,就努力减低“父亲不在家”对孩子的负面影响,我的办法还是蛮多的:
孩子刚懂事就给孩子写信,让妈妈读给孩子听,让孩子说妈妈写给我回信;
随着孩子读书长大,给孩子的信单独装一个信封,让孩子自己写回信;
我的信写成孩子语言,讲故事,画漫画,也让孩子随意回信,说什么都行;
孩子生日拍发祝贺电报,孩子多次说“电报就是爸爸”;
给孩子打长途电话,不管花多少钱也要孩子把话说完;
只要有可能,一定参加孩子的家长会;
带孩子走访老师,我和学校领导和多位老师保持良好关系;
和孩子一起去同学家拜访;
给孩子的少先队策划,或者参加小队活动;
带孩子到恶劣天气中体验,练胆量;
坚持培养孩子的自理能力、吃苦能力;
家里的军事器材、玩具供孩子邀来同学一起玩,我教他们学习望远镜、指北针等;
组织孩子的同学进行军事体育,比如业余电台、定向越野;
带孩子和同学进军营参观;
为孩子的学校或者班级开展有益活动,比如讲军事常识;
参加学校升旗仪式,国旗下讲话;
为学校提供学军的方便,比如军事讲座、国旗队训练等;
当我的事迹上了报纸或电视台,要让孩子看到,并让孩子的老师与同学知晓;
与双拥、民政、教育、武装部保持良好关系,并让某些工作人员与孩子认识或来往,遇到困难得到他们的帮助;
总之,让孩子感到“爸爸时刻在身边”,让孩子有“我是军人的孩子”的优越感,自豪感,对爸爸崇敬。这样坚持做到孩子大学毕业。但是,“爸爸不在家”还是对孩子有一定的负面心理影响影响。比如,孩子至今还能记起读小学前一次发高烧在医院输液,非常盼望爸爸回来,但我没有回去。
最后记述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孩子一岁时发高烧,来回去县医院看了三天,做推拿退烧无果,开始头皮针输液。爱人给相距50公里的我发电报,我正准备参加押运卫星去西北的任务,参谋长批准一天假,到次日18时归队。
13时我离开营房,转车到达上海金山县松隐镇转车,在此搭救了一位女精神病患者,我们一起吃饭后送她到县公安局,公安局查出她的家人报她走失已经一个多月了。
公安局同志觉得我到爱人那里正好顺路,要我带女病人到吕巷派出所。我带她到吕巷派出所,见到了她的家人。
天黑了,公交车没有了。我跑步6公里到了爱人住处,但爱人已经带孩子去娘家。我住下。
第二天一早赶到岳母家,我爱人在已经带孩子去县医院。我到达县医院,爱人带孩子走了。
我给爱人打电话,安慰再三,赶回部队。
不几天,上海市公安局发来《嘉奖状》。
过了一段时间,参谋长狠狠批评我,说:“今后你家里再有事,我真不敢给你批假了。”
作为一个军人,对国家、人民、社会、集体、个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处理为好呢?这是我常思考的。
2024年10月30日星期三
晴天 气温16—21°C
于上海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