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三岁小孩去神湖徒步，算没苦硬吃吗？｜西藏游记2_风闻

天下老母亲，大概都会有同一种心态：但凡在外面吃了什么好的，玩了什么有意思的，脑海里肯定不可控制地琢磨，下次带孩子也来吧。

所以我又一次站在了巴松措神湖徒步的起点。去年十月来林芝时，最念念不忘的，就是这条徒步路线。一条非常惬意的徒步小道，一人多宽，起起伏伏，一边是山，一边是湖，树影遮蔽下，满眼皆绿，群山苍翠，湖水绿得发蓝。当时我觉得，这真是神仙一样的地方。

是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那种森林小路，妹肯定会喜欢，艾文不必多说，只要是野外，就是他的天地。

一家人下车的时候，小陈把推车带上了。路口一块牌子写着，距离终点求子洞8公里。万一妹走不动，可以派上用场。

实际上刚走200米，我已经觉得这跟想象中完全不是一回事。预想的是一家人蹦蹦跳跳往山中走去，儿子找找虫，女儿捡捡松果，我打前战，小陈做后勤，在美丽的风景中，享受大自然带来的种种馈赠。

但我忘了，我们这家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为了骗妹来徒步，跟她说里面有很多松果。没想到地上真的有很多，她每走几步都要捡起来一个，劝她快点，她立刻停下来发脾气。

另一个说了一大堆找虫子的事，跟我们走了几百米，自己一个人往前冲去。生物世界是不是很神奇？都是我生的，偏偏一个慢性子，一个急性子。

慢性子急死人，急性子气死人。

小陈悠悠提醒我，这两百米我们走了半小时。我脑袋轰地一声，心里不可避免焦急起来。出发是下午一点，按照这种速度，晚上七点能到吗？

好不容易把艾文叫回来，看到下面山坡冒出来一个人，问我们去哪？

我说，去求子洞。

那藏族大叔手里拿着个塑料袋，他正在山里寻找松茸，说卖180一斤。我听了不禁语重心长跟艾文说：要不你也找几颗松茸出来。他表示没兴趣，并告诉我，他要找的虫子网上卖180一只，比松茸值钱。

之后，艾文立刻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妹一会说累了，要上推车，一会闹着要下来，自己走。推车有时碰到石块容易往前倾倒，有时推到烂泥坑里要废好大的劲才能拉出来。小陈频频喊饿，说忘了带吃的出来。我倒是带了两根香蕉，几包葡萄干，可都放在艾文包里。

尝试打他电话，山里信号不好，没打通。

小陈看了我一眼说：山里应该能找到点啥吃的吧？蘑菇什么的，你看看哪里弄一点。

我真的着急了，这只队伍不行，七零八落。妹妹时不时哭两下，唯一一个壮劳力不停喊饿，还有一个有补给的人跑得无影无踪。

小陈拉着车，跟那种农耕的时候没日没夜犁了三十亩地的牛一样，慢吞吞走着。我说你快点，他说你急啥？不是徒步吗？

我说八公里呢，天黑前能赶到吗？再说天上云很厚，下雨怎么办？

说着话的时候，果然飘下了几滴雨丝。

唯一的一把雨伞，也在艾文包里。只有一个办法，我先跑去找艾文。这条小众徒步路线上，一个游客都没有。我急切地往前走着，在山里呼喊艾文的名字，没有任何回音。

有一段路，正好上坡，离湖面有几十米，山路下是一片陡峭的悬崖。

不知为何，心里阵阵发虚，开始往两边来回打量，山上会不会有黑熊把他拖了去？会不会他脚一滑，跌到山坡下面去了？这么一想，呼喊的声音更急切，脚步也越来越快，甚至飞奔起来。

当你抵达高海拔地区，肯定会有人告诉你，最好不要跑，容易高反。此地海拔3500米，可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必须先把艾文找到。

真的，我跑起来了，风在耳边呼呼吹过，森林依然寂静无声，只有我的呼喊声，艾文——艾文——艾文——

接下来的十分钟，脑子里把所有坏结局都想了一遍。天降大雨，儿子丢了，妹妹大哭，我和小陈时而撕心裂肺地哭喊，时而竭尽所能地呼救，山里越来越暗，一切都没有了希望……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是艾文五岁的时候，在雪山上我叫小陈帮忙拍照，转头一看艾文没影了。我们在山上来回奔跑，直到小陈发现儿子的脚印，发现他下山回房车去了。

那次吓得够呛，甚至跑到裤子都被山上树枝划破。当时我发誓，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可艾文越长大越神出鬼没。

心率马上飙到150的时候，看到前面路上蹲着个小孩，正在牛粪里扒拉着什么。

我叫他：你走这么快干嘛？

艾文站起来，朝我嘿嘿笑了两下，说：我在牛粪里找找有没有蜣螂。

我把他的包打开，两根香蕉还在，葡萄干呢？葡萄干你都吃了？

他点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那时挺想问他一个问题，你吃葡萄干的时候，手摸过牛粪了吗？

不过孩子找到就好，我又带着两根香蕉，往回找小陈。也是奇怪，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磨蹭，但走回去不到一公里，他已经推着妹妹来了。

他饿得手有点发抖，剥开的香蕉，一不小心掉了半根，满脸都是懊丧之情。另外一根是妹的，妹打开来每吃一口，都跟我炫耀：妈妈你看，我吃香蕉就没有掉，我抓得很牢。

好消息是，离求子洞只有4公里了。这地方让人稍微有点误会，任何心急火燎的路人，在这条路上往前赶，都像去求子一样。其实这是巴松措一条很不错的转山路，终点叫求子洞，还有个求子洞码头，我们将在码头那里坐船。

藏民都说，求子洞很灵，他们一船船从湖心岛码头开过来，进洞里拜一拜，再坐船走。有些心诚的藏民，转山来拜求子洞，脚下这条路，就是藏民踩出来的。

想起上一次徒步，是秋天。林芝的秋天美极了，秋高气爽，层林尽染。一队十几个人走在路上，谈的话题都是户外项目，度假目的地，工作琐事，没有一个人聊孩子。走到终点，这些年轻人里只有一个人进求子洞拜了拜。虽然他单身，刚分手，不妨碍他心诚则灵。

离终点还有两公里，我开始叮嘱小陈：你千万别进去，两个就够了。

两个我们已经活得像牛马一般，再来一个，是连牛马都不如。艾文坐在终点一块大石头上，懒洋洋看着我们，说：你们怎么这么慢，我等了这么久。

我问他，这条路怎么样？

他：就这样，一只虫子都没抓到。

废了这么大的劲，带小孩来徒步，他好像也不是很满足。那个小的孩子，自然神湖徒步，对她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意义。

带小孩来西藏玩户外，是不是没苦硬吃？

不会啊，很多年后，我还是会想起来在巴松措旁，气喘吁吁跑步找孩子的画面。还有艾文蹲在牛粪旁边寻寻觅觅的模样，小陈拉着妹，面无表情上坡的老黄牛精神。

一家人嘛，只要一起走完了，就挺好。毛利，作家，2023年微博年度突破作家，代表作《全职爸爸》，都市情感小说《结婚练习生》《卵子的呐喊》等（点击作品名即可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