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袁昊然事件,而想到的_风闻
前益-1小时前
袁昊然火了,具体怎么火的,众所周知,就不多说了
网络正能量大V,开始连篇累牍的讨伐袁昊然
那么想问:早干什么去了?
天天抓反贼的大V难道都看不见了?平时普通人发几句牢骚,记者去查一下油罐车,帽子扣的飞起,袁昊然却大摇大摆,相安无事。
拿出冲农夫山泉,冲新京报,对付普通人牢骚的几十分之一力气,去冲,袁这样类似的,早拿下了。平时是不敢?无能?
而且,据说袁昊然是两面人,表里不一
那这些网络正能量大V,有没有可能,也有表里不一的问题呢?
也许是相反的,也许表面正能量,私下里买美国房子,私下里怎么说,也不一定的呢?
假设有这么一位医生,来到这个一个落后地区,进行宣传,要防止病从口入,要勤洗手,勤理发,要锻炼身体,等等。
有人跳出来说,别看这个医生向大家宣传讲卫生,但是其实他自己是不讲卫生的,他私下里,就爱吃生冷食品,也不爱洗手。
那有什么关系?他在公开场合,在职业场合,说的话,做的事,是对的啊?
再比如,数学教师教数学知识,比如直角三角形的斜边平方等于两直角边的平方和啊,加法满足交换律啊什么的,教会了许多知识,让你考上了大学。后来有人跳出来说,那个教师其实表面上教勾股定理,但私下里根本就是不承认勾股定理的成立的,并给看这个教师写的这个这个笔记,那个那个时候的讲话,统统都是数学错误,其实那个教师这也坏那也坏,一些个错误的数学推导,绝对是他本人写的。
《爱因斯坦旅游日记》,其中有若干对外国人、特别是中国人的“歧视性”言论,引发很大争议。但爱因斯坦的那些话,只是写在他的私人日记上的;而他在公开言论中说中国人“是一个勤劳的,在奴役下呻吟的,但却是顽强的民族”。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军队侵占中国东北三省,爱因斯坦一再向全世界各国呼吁,对日本采取严厉的经济制裁;爱因斯坦曾联合罗素、杜威等英美知识文化界知名人士对”七君子“表示声援。另外,爱因斯坦还直言不讳地批评过白人的种族主义,发表过反种族主义演说,参加过美国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NAACP),等等。如此说来,爱因斯坦当然是一位人道主义者,当然不是种族主义者。
要让世人彻底消除种族偏见几乎是不可能的——想想你自己和你的朋友有几个能做到。要每个人都从内心深处消除种族偏见,“狠斗私字一闪念”,并无必要,况且也不可能。只要他在公开的言论和行为中做到了尊重他人,承认他人的平等权利,那就够了。如果他还能对种族歧视的现象公开反对,为种族平等大声疾呼,那就更好了。
一个人在公开场合与私下场合的表现不同,这通常被视为虚伪,但它并不只是虚伪,或者说,它常常不是虚伪。它也可能是良好教养的表现,那是一个人防止被侵犯的自卫性社会手段之一。它是一种自我控制的能力,离开了它,任何正常的人际关系都不可能存在。
美国在种族问题上的法律和规则是相当公平的;相比之下,一般美国人的种族歧视观念也是比较淡薄的。但是美国的种族问题依然很严重,就因为美国的种族太杂太多。一些在美国的华人抱怨,他们说美国并不象它标榜的那么种族平等,种族歧视现象还是时有所闻,至于在私下里抱有种族偏见的,就更普遍了。所以他们忿忿地说,美国人标榜的种族平等实际上是虚伪的。这种抱怨当然是有根据的,但可惜把事情的逻辑顺序给说反了。
不是以皮肤的颜色,而是以品格的优劣作为评判标准,这说的很好,但实际上难以做到,看肤色很容易,一眼就看见了,想不看见都不行。看清一个人的品格何其难。如果不靠特殊的情境和事件,那就需要长期的近身接触。如果生活在熟人社会,大家都朝夕相处,彼此都知根知底,比较容易做到,不是根据皮肤的颜色,而是根据品格的优劣来评判别人以及被别人评判。
然而在今天,我们与之打交道的人,绝大多数是陌生人;我们不断地与之不同程度互动的,是那些了解很少、甚至见都没见过的人,而且这些互动常常是一辈子也只有一两次。对于这千千万万的陌生人或者半生不熟的人,无法看清他们的品格;但是在很多情境下,又要求必须迅速对对别人作出判断,以便决定怎么去对待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就只好贴标签了。就只好根据某些简单的、一目了然的标记或线索进行归类匆匆地给别人做出评判。肤色既然是最容易看到的标记,这就怪不得人们往往会根据肤色做评判了。911世贸大厦的遇难者有两千多人,据统计来自多八十个国家。在这么多不同族裔混居的地方,发生摩擦的机会太多了。
正确的说法是:你看,在美国,有那么多人在骨子里抱有种族偏见,但是公开表现出来的种族歧视却并不太多,而且在制度上法律上几乎做到了种族平等。这该是多么不简单。
如果你要说这是虚伪,这种虚伪岂不是很好吗?既然一般人的种族偏见是如此根深蒂固,顽劣难除,种族平等的思想又是怎样取得胜利的呢?那无非是利用了人性中的虚伪或曰伪善。由于人性的不完美,在某些问题上,能让一般人在公开场合下表现得比较好(即伪善)也就很不错了。
如果硬要祛除这种伪善,并不能得到真善,而只能导致真恶,彻底的恶。要是这么多怀有种族偏见的美国人,把他们的偏见都赤裸裸地表现为公开的种族歧视,还要把这种歧视公然写进法律定成制度,那敢情倒是不虚伪了,那岂不是更糟吗?
有人说,公开的两面人,那些隐藏的两面人更可恶更可怕,真是这样吗?
公开的两面人,当然更容易找到证据去惩罚,而隐藏的两面人,却无法找到公开的证据,去惩罚。
这样下去,最后的实际效果是什么?无非就是:惩罚老实的人,却放过狡猾的人,惩罚那些还愿意讲道理,相信公共言说空间的人,放过那些拒绝一切对话的人。惩罚那些愿意公开的发表自己错误观点的人,放过那些不愿意公开、但不放弃错误观点的人。
这最后的实际效果,岂不是,更加鼓励了本来思想错误的人,搞阴谋,讲假话,怂恿思想错误的人,隐藏错误观点,当两面人吗? 那样危害不是更大吗?
对中国人来说,说话就不只是理性对谈,倒是对话语中的情感更为敏感,要求他人在内心深处的”思想正确“,最后人人都要”狠斗私字一闪念“
那么,按照这个逻辑推演下去,为什么只以公开发表的言论为依据呢?为什么不可以在一切家庭中安放窃听器?为什么不可以拆阅私人信件、检查个人日记?
另外,内心深处的想法,还可以通过语气,通过表情,甚至通过沉默来表示。
那到底要不要惩罚那些“非法的哭”、“别有用心的笑”和”阴阳怪气的调侃“和“错误的沉默”呢?
别说,实现不了这一点,就算实现了这些,就是一个好社会吗?那些对于话语中的情感如此敏感的人,以为自己就不会成为受害者吗?
中国人的“金牌至上”论已经淡了不少,连奥运会也不像当年那么受人瞩目了,但现实证明,很多人与其说是在欣赏体育本身,不如说是在享受一种碾压对手的快感。日本选手早田希娜0:4败给孙颖莎之后,流泪说自己付出了很多努力,很遗憾自己没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最佳状态,高赞评论大抵都充满了揶揄:
“就是不肯承认自己不行,16次对战全输的战绩,还有什么好说的?发挥出百分之百也赢不了。”
“这不是你的错,因为莎莎实在太强了。”
这是一种特殊的观众心态:人们代入进去,仿佛是自己在赛场上横扫对手,他们不仅想赢,还要对手输得心服口服,彻底屈从于己方的实力和意志。本质上,这已经不是基于规则、彼此尊重的竞争,而是想要享受权力的快意,要的就是一个“爽”。
在这样的心态下,人会很自然地只想听赞美,而拒绝承认、正视问题的存在,对任何批评都会异常敏感,哪怕别人无意批评,都会自动代入进来,做出激烈的反应。
不久前,一个美国黑人女孩在五天上海之行后吐槽“体验感太差”:很多出租车司机拒载;餐馆的菜单很少能照顾到素食主义者;中国人都很冷漠,“无论是保安还是酒店前台,大都是一副冷脸”。
这篇10万+的文章,底下的高赞评论,一边倒的都是在回怼:
“对的,美国警察怼黑人那可是相当的友好。”
“我很不同意她的观点,她说上海对外地人冷漠我相信,要说对外国人冷漠,打死我也不信。”
“你长的太丑了/如果是漂亮小姐姐,大家都会乐于主动帮你。”
“滚回漂亮国去吧,那里有你爱吃的花生米。”
不仅不接受批评,而且全是人身攻击。
还有个印度博主,去武汉旅游,去在世界出了名的海鲜市场去看看,结果下面也全是人身攻击
不是说免签是神器,外国博主来旅游,中国在外面的形象就会”入关后自有大儒辩经“的么?
怎么发展而先前说的不太一样? 是不是要像防外国记者那样,防外国旅游博主了?
这是近年来一个明显的社会心态变动:人们自我感觉良好,自认“风景这边独好”,也就很难听得进逆耳的话,“就算我们有点什么问题,难道别人没有?他们的问题比我们还大!”
在这种情况下,批评,是很难被容下的,最多只能有“建设性意见”,但不管怎么包裹上糖衣,批评总是比吹捧更难下咽。
更棘手的是,甚至很难寄望于理性的讨论、回应,因为一旦情绪被激发出来,在这些争议话题底下,往往都是那些最让人“爽”的反应才受欢迎。这样一来,什么探讨问题,都谈不上到理性那一步,常常得先满足情绪,情绪不对,说什么都没用。对中国人来说,说话就并不只是理性对谈,倒是对话语中的情感更为敏感,这种情绪化的反应,最终往往是带来一地鸡毛,也无助于正视、解决存在的问题。
舆论监督的目的,也是为了拓展“公共性自主空间”,指向的是公域,是一种妥协,共识的协商,是一种公共理性的训练,如果一个社会只是深陷在自我感觉良好之中,贪得无厌地追求碾压他人的那种爽感,从长远来看是相当危险的——那其实是一种深深的自恋,只顾自身感受而不顾他者,然而,我们只有在与他者的互动中,才能真正“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