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吉斯斯坦：李白的故乡，当地自称华夏后裔，真有中国血统吗？_风闻

吉尔吉斯人

作者｜碧落清遥

责编｜Thomas

2024年7月，上海合作组织峰会在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举行，这是一场中国与中亚国家重要的外交舞台。

而今年6月份签署的中吉乌铁路合作协议更是中国与中亚国家不断加强联系的有力例证。

▲上合峰会

随着中吉乌铁路项目的建设，中亚“五斯坦”之一的吉尔吉斯斯坦，将摆脱山区环境造成的边缘国家角色，成为中国与丝绸之路国家沟通的重要沿线国家。

▲中吉乌铁路

实际上，吉尔吉斯斯坦与中国的族群、文化联系由来已久。如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就是中国诗人李白的出生地——碎叶城。

▲李白的出生地在碎叶城

吉尔吉斯斯坦东北部的全球最深高原湖泊伊塞克湖，就是边塞诗人岑参在《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中提到的“热海”。

▲《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

在中国古代，吉尔吉斯人的祖先曾长期以“中华苗裔”自居，中国中原王朝也认为他们是“带有中国血统的华夏后裔”。

▲吉尔吉斯斯坦总理朗诵李白的《静夜思》

吉尔吉斯人，究竟算不算华夏族群的一支？李白的故乡，为什么又在吉尔吉斯斯坦？

▲吉尔吉斯人

一、中华的“李陵苗裔”

中亚地区地域广阔，是沟通东西方文明的重要陆路连接地带，串联起财富的丝绸之路穿越中亚、连接东西。自古以来中亚就是游牧民族的舞台，从波斯粟特人到蒙古人再到突厥人（哈萨克人、乌兹别克人等），中亚地区的主人换了又换。

▲中亚地形图

吉尔吉斯人不是这片土地的“老住户”，在千载的岁月中，吉尔吉斯的先民一直居住在今吉尔吉斯斯坦东北方上千公里外的叶尼塞河上游（今属俄罗斯）。

▲叶尼塞河的位置

在中国的史籍中，吉尔吉斯族最早被称为“鬲昆”或“坚昆”，其文明发祥于现今的叶尼塞河上游流域至阿勒泰一带，而非如今吉尔吉斯人聚居的天山区域。

▲吉尔吉斯民族的迁徙

坚昆最早见于西汉的《史记·匈奴列传》，东汉的《汉书》记载了坚昆人赤发碧瞳的白色人种长相，与如今呈现黄色人种特征的吉尔吉斯人存在差异。

秦汉时期，盘踞漠北的匈奴人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心头大患，匈奴人将包括坚昆在内的漠北各部征服，接着不断南下劫掠中原。

▲坚昆在匈奴帝国中的位置

公元前1世纪，国力日渐强盛的西汉帝国决定对匈奴展开反击。公元前99年，汉将李陵奉命出击匈奴，在浚稽山之战中，李陵所率的五千汉军被三万匈奴人包围，李陵率军重创匈奴，奈何双方兵力差距较大，李陵兵败被俘。汉武帝听信谗言诛杀了李陵的家人，李陵遂投降匈奴，匈奴且鞮侯单于以女妻之，封为右校王。

右校王负责管辖叶尼塞河上游地区，正是当时被匈奴征服的坚昆人生活的地方。李陵在匈奴生活了20余年，此后他本人及部分被俘汉军的后代继续与坚昆人通婚，逐渐融入坚昆人中。

▲汉匈战争

当然，凭李陵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在血统上将整个坚昆部族“汉化”，但李陵对坚昆部族的文化影响确实巨大的。

东汉之后，衰落的匈奴人一分为二，南匈奴南下中原投靠汉族政权，北匈奴则向西迁徙。草原的权力真空相继被鲜卑、柔然、突厥取得。

▲突厥崛起

至唐代，坚昆人的名称被黠戛斯人取代。公元647年，黠戛斯君主入朝，唐太宗封其为坚昆都督，借笼络黠戛斯来牵制草原上最强大的突厥人，黠戛斯人成为唐朝控制蒙古高原的重要辅助力量。

▲坚昆都督府位于唐帝国最北方

唐朝初年，黠戛斯人的活动范围仍是叶尼塞河上游，而非如今吉尔吉斯人居住的天山西侧。唐朝初年的天山区域被西突厥控制。

部分坚昆人开始自称李陵后裔，借此与华夏政权产生联系，中国中原王朝也出现了“坚昆人就是李陵后裔”的说法。

双方的这种做法并非出自情感联系，而是中原王朝想让坚昆人发展成其在蒙古高原的盟友，坚昆则希望借此加强与中原的政治经济联系，借此增强在草原的地位。

▲天山山脉的位置

就在唐太宗册封黠戛斯人的次年，唐军大破西突厥，在今新疆西部设立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基著名的安西四镇，这是日后唐朝控制西域的战略基点。丝绸之路穿越四镇联通东西，当地成为商贸发达的集镇。

公元701年，诗人李白就出生在碎叶，即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而他的家族正是早年踏上丝绸之路，为追寻财富而来的。

▲安西都护府

初唐时，唐对很多漠北首领都赐姓李氏，黠戛斯没有获得赐姓，却是唯一被当作宗室看待的部族，地位高于其他漠北民族。如唐中宗对黠戛斯使者说：“尔国与我同宗，非它蕃比。”只有黠戛斯。此外，在《唐会要》《西域记》等古籍中，也都有关于吉尔吉斯人是“华夏苗裔”的记述。

黠戛斯追尊的李陵与唐朝皇族李氏同出自陇西，这也加强了唐朝对黠戛斯的认可程度。

▲陇西位置重要

当然，无论是中原王朝还是吉尔吉斯人，所谓“苗裔”之说不过是政治需要。中原王朝希望将影响力投射到漠北，此时就需要一个亲近自己的漠北民族在当地充当代理人。

对于吉尔吉斯人来说，以中华苗裔的身份与中原王朝“攀亲戚”，就能够获得东亚最强政权的背书，能够获得更多的政治、经济利益照顾，这是一场双方都需要的合作。

最终这种双向奔赴从政治合作上升为文化交流，“中华苗裔”成为古代吉尔吉斯人与中国强大的文化纽带。

当然，尽管李白当年出生在碎叶城，但是当地的居民还不是吉尔吉斯人，吉尔吉斯人当年还生活在西伯利亚地区的叶尼塞河上游。而中亚和西域当时的居民更多的是波斯人一支的粟特人。

可以说，虽然现在碎叶城现在是位于吉尔吉斯斯坦境内，但李白在当年你的生活中，与吉尔吉斯人完全没有关联。

而至于有些人质疑李白出生在吉尔吉斯斯坦而认为他不是中国人，那就不符合史实了。

在李白出生的年代，碎叶城是唐朝的疆域，李白的一家人也是从中原内地到丝绸之路寻找商机的，是纯正的汉人血统和中国人。

▲不断迁徙的吉尔吉斯人容貌发生了变化

二、叶尼塞之歌

吉尔吉斯人日后从西伯利亚迁徙到别处，与唐朝、突厥、吐蕃等地区大国的征战有着密切联系。

8世纪中叶，唐朝因安史之乱国力大减，失去了对西域地区的控制。到8世纪末，回鹘兴起于蒙古高原，中原与黠戛斯的交通断绝。

公元840年，黠戛斯灭回鹘，成为蒙古高原上新的霸主。2年后黠戛斯使者上表唐朝皇帝时仍称“缘与大唐本是同姓之国”，即黠戛斯与中原隔绝将近一个世纪，仍以李陵后裔自居。

▲黠戛斯汗国

黠戛斯称霸漠北后，一度控制了蒙古高原通往西域的道路，一部分黠戛斯人借此西迁进入西域，落脚在天山南麓，这就是今日吉尔吉斯人的祖先。

但黠戛斯人的霸业如昙花一现，到9世纪末，黠戛斯人的控制范围被其他部族压缩回叶尼塞河上游一带，另有一部分生活在西域天山。10世纪初唐朝灭亡后，黠戛斯与中原汉族政权的联系也就此终结。

▲叶尼塞河上游

唐朝灭亡后，漠北基变成游牧民族的天下，中原政权失去了影响漠北的能力，也就不再需要漠北的“华夏亲戚”充当当地的助手。

10世纪初契丹（辽国）兴起，居住在叶尼塞河上游的黠戛斯臣服于契丹。辽国授予黠戛斯首领黠戛斯首，并征召黠戛斯人替契丹人作战。此外，另一部分黠戛斯人居住在天山伊塞克湖及与其毗连的今新疆地区，为西州回鹘统辖。

▲黠戛斯人臣服于辽国

留在西域的黠戛斯人受到当地的突厥化政权控制，并接受了伊斯兰教信仰，成为泛突厥民族的一支。

契丹之后，黠戛斯又臣服于女真人建立的金朝、蒙古人建立的元朝。1368年明朝建立后，汉族依然没能恢复对漠北、西域的控制。退守漠北的蒙古人更是成了大明帝国不散的梦魇，此时的吉尔吉斯人被称为吉利吉思或乞儿吉思，臣属于蒙古瓦剌部。

▲喀尔喀蒙古和准噶尔汗国

16世纪到17世纪，随着喀尔喀蒙古和准噶尔蒙古的先后崛起，叶尼塞河上游地区的吉尔吉斯人也随之成为他们的属部。吉尔吉斯人在千载岁月中受到过许多不同政权支配，但是一直没有离开自己世居的叶尼塞河，直到一个新的强权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明朝时期吉尔吉斯人的分布（红框内）

自15世纪起，沙俄不断向西伯利亚扩张。17世纪，沙俄扩张势力侵入叶尼塞河和额尔齐斯河上游，吉尔吉斯人奋起反抗，却难以抵挡俄军的先进火器。此时蒙古人的准噶尔汗国崛起于西域，吉尔吉斯人的聚居地成为俄国和准噶尔的交界地带。

弱小的吉尔吉斯人无力反抗两大强权，在准噶尔大汗的安排下，大部分吉尔吉斯人于18世纪初大部分迁移至额尔齐斯河东南草原，后来又迁到伊塞克湖地区。

▲额尔齐斯河与伊塞克湖

一路被驱逐、被压迫，吉尔吉斯人口减少，生活苦不堪言。吉尔吉斯人的迁徙距离超过1000公里，从水草丰美的河流地区躲进了天山的群山中。

▲俄国侵入叶尼塞河等区域

在蒙古准噶尔部的残酷统治下，一部分吉尔吉斯人从伊塞克湖迁到帕米尔高原、兴都库什山和喀喇昆仑山一带，一部分人迁到中亚塔什干、费尔干纳盆地及其附近山区。

▲吉尔吉斯斯坦

准噶尔对清朝的统治地位构成严重威胁，清廷在18世纪的半个多世纪的岁月中不断对准用兵。

▲清朝形势

1757年，清军彻底击败准噶尔并将整个新疆纳入版图，这是唐朝灭亡近千年后，中国王朝再次恢复对新疆的管控。

居住在新疆最西部的吉尔吉斯人成为清帝国治下的一个少数民族。他们被清廷官方称为“布鲁特族”。

▲清朝民族分布

三、天山之歌

18世纪中叶到19世纪60年代，从图斯池（今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到葱岭（今帕米尔高原）北部的吉尔吉斯人聚居区都在清朝统治下。

绝大多数的吉尔吉斯人以放牧为生，喀什噶尔（今新疆喀什）则是吉尔吉斯人相对较多的一座城市。

▲清朝新疆行政区划

19世纪中叶，列强用坚船利炮敲开了中国的国门，俄国入侵黑龙江流域，并以俄属中亚地区为跳板，不断渗透蚕食中国新疆地区。

对于吉尔吉斯人来说，当年被赶出叶尼塞河祖地就是拜沙俄扩张所致。如今，这个对领土有着偏执追求的国家又将矛头对准中亚，如不散的阴魂一般再度出现在吉尔吉斯人面前。

▲沙俄蚕食新疆（图片@濛池都护）

1860年后，俄国通过《勘分西北界约记》等不平等条约，割占了中国西北约52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人随地归，超过80%的吉尔吉斯人变成了俄国臣民。

在俄国的同化政策下，俄属吉尔吉斯人采用西里尔字母标记文字并改用俄式名字。

生活在中国新疆的吉尔吉斯人依旧沿用古老的察合台文字，形成了如今的柯尔克孜族。

▲俄国割占中国领土

到20世纪初，俄国在中亚的统治愈发巩固，吉尔吉斯人的传统社会结构遭到严重破坏。

苏联成立后，依据给予各民族自治地位的政策，在中亚成立少数民族的加盟共和国。1925年，吉尔吉斯人在苏联框架内成立了本民族的共和国。

▲吉尔吉斯政权成立

二战期间，为防止工业区被全部摧毁，苏联将大量工厂向东迁移，其中一部分落户吉尔吉斯斯坦。但吉尔吉斯斯坦位于天山的群山之中，并不适宜大规模开发，因此当地在苏联始终属于边缘角色。

苏联解体后，吉尔吉斯斯坦获得独立，但这个新生的山区效果没能走上发展道路。吉国南北两方的政治博弈和对抗、对西方民主制度的偏执追求、宗教极端势力和民族对立让吉国无法从动乱中摆脱。

2005年与2010年，吉尔吉斯先后爆发两场大规模动乱，政体也在总统制、议会制之间不断变换。

▲抗议的吉尔吉斯人

截至2023年，吉尔吉斯斯坦人口680万，其中吉尔吉斯族占74%。作为地区小国的吉尔吉斯斯坦无力决定自己的未来，美国借阿富汗战争之名，长期盘踞吉国玛纳斯机场，并将其发展成美国在中亚的最大军事基地。

▲阿富汗

俄罗斯更是接过苏联衣钵，排斥一切外部力量进入中亚。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中国与吉国乃至整个中亚的政治、经贸合作都十分有限。

▲吉军参加俄方军演

如今，美国早已撤出吉尔吉斯斯坦，俄罗斯也深陷俄乌战争泥潭。中国与中亚的合作外部阻力陡然减小。中吉乌铁路的修筑将给吉尔吉斯斯坦带来巨大的影响，让这个天山山区小国的地缘价值得到提升。

居住在中国新疆的吉尔吉斯人被称为柯尔克孜族，截至2023年该族人口约20.4万，80%聚居于新疆西南部的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

▲克孜勒苏州的位置

由于没遭受俄国统治，中国的柯尔克孜族依旧使用传统的阿拉伯文式文字。2023年，中国新疆地区人均GDP 1.01万美元，是同期吉尔吉斯斯坦的5倍多（1600美元）。

而国外干涉、国内动乱、山区地形均限制吉尔吉斯斯坦的发展，其人均GDP在中亚地区仅高于塔吉克斯坦，属于地区落后国家。

▲柯尔克孜人生活在中国最西部

从自认李陵后裔的坚昆人，到为唐朝征战漠北的黠戛斯，吉尔吉斯人的先民通过“文化攀亲”，成为中国中原王朝向漠北投送辐射的重要助手。

但随着中国封建王朝一度失去了对漠北和西域的控制，吉尔吉斯人在沙俄东扩、准噶尔崛起的背景下遭受驱逐与压迫，被迫离开了世居的叶尼塞河。

▲中吉乌铁路会给吉尔吉斯斯坦更多的发展机会

从19世纪初被沙俄霸占到苏联解体重获自由，吉尔吉斯人的民族发展之路走的并不顺畅。

而随着中国-中亚交流合作的加深，中吉乌铁路逐渐成为现实，曾自认“李陵后裔"的吉尔吉斯人将重新联结中国，用新的发展去告别那颠沛流离、任人欺凌的历史。

▲吉尔吉斯人的迁徙

长期作者｜碧落清遥****

历史资深爱好者

责任编辑｜Thomas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毕业生｜环球情报员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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