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述:何以孔子_风闻
默言黎民-3小时前
一、孔子的祖先
先说孔子的祖上,孔家祖上是商代的王室,是根正苗红的“正黄旗”,有通天纹那种。周灭商以后,周成王把一个叫“微子”的商朝王室贵族分封到了宋国,孔子的祖先就从王室成员变成了一方诸侯。这件事情发生在公元前十世纪,距离孔子出生(公元前551年)还有五六百年的时间;分封到宋国之后,传了四代人,王位传到了宋炀公手里。宋国发生宫廷政变,宋炀公被杀。孔子的祖先弗父何为了避祸,主动放弃了王位继承权。这样弗父何这一脉就从一方诸侯降为了世袭公卿。之后几代,都是国务院总理级别的大官,标准的一人之下。到了公元前七世纪。孔子的六世祖孔父嘉在宋国还能做大司马。因为表现优异,被获准“单立一族”,孔这个姓就是从这里来的。这样看,孔这个姓在百家姓了出现的不算早。还是在孔父嘉时期,宋国再次发生内乱,孔父嘉被杀。子孙逃亡。其中有一位叫孔叔防的,逃到了鲁国,他是孔父嘉的曾孙,孔子的曾祖父。宋国国都在今天河南省的商丘市距离鲁国不远。春秋的时候,贵族的titel是通用的,只要在一个国家有“贵族”的头衔,其他国家都承认。所以孔家到了鲁国还是贵族。只是这一逃,连封邑也丢了,变成了一个没有封地的贵族,这种贵族在春秋时期叫“士”也可以叫“士族”。士族不是一个阶级,它泛指一个阶层,类似于今天的“高级白领”或者“中产阶级”。他们有些是落魄贵族,丢了封地。有些则是平民中的佼佼者,通过自己的学习和努力晋升为士族。总之他们都受雇于卿大夫或者国君。士族生活的要比普通的平民体面轻松,地位上又比卿大夫低很多。介于平民与卿大夫之间。
老孔家由王族转为诸侯,又由诸侯转为卿大夫,又从卿大夫转为了士族。这可真是,起点有多高,下山的路就有多远呀。孔子的父亲叫叔梁纥,叔梁纥这个名字很奇怪,其实是后世的尊称,他的字是“叔梁”,纥则是他的名字,按照我们今天的习惯,孔子的父亲应该叫孔纥。前文已经说过,孔家没了产业,没了封地。为了糊口,只能去卿大夫那里找个班上。当时鲁国有三大贵族,并称为三桓。三桓把持了鲁国的所有产业,孔纥就在三桓之一的孟孙氏手下做事,孔纥武力值超群 中之后,再把城门放下来,想来一个瓮中捉鳖。哪曾想,孔纥夸娥氏上身,竟然生生的将门闸搬起来扛在肩膀上。大家才趁机逃脱。此等勇力,就算项羽来了也得佩服吧。孔纥的身材非常高大,身强力壮。史书记载,他身高十尺,换算成现在的身高,有两米三高。比姚明还高一点,孔子的也很高,史籍记载他的身高九尺六寸,有两米一二高,这明显是遗传了他的父亲,孔子还有一个外号叫“长人”。我们今天的语言表达方式和两千多年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了。“长人”如果按照今天的话讲,应该叫“大个子”。如果生在今天,可能已经被当做体育特长生招走了。凭借孔子的学习能力、领袖气质和身体优势,高低也得混个篮协主席做做。
这里为了方便之后的讲述,有必要介绍一下鲁国的“上层建筑”。鲁国最早是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的封地,周公旦就是会解梦的那个周公。他姓姬名旦,所以周公应该叫姬旦。到了孔子的时代,在鲁国掌权的是三家大贵族,是一百多年前鲁桓公的三个儿子传承下来的。按照第一代的长幼排序,依次是孟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三家的权利各有侧重,其中季孙氏权力最大,叔孙氏次之,孟孙氏最弱。鲁国的国君已经被三家架空。鲁国的土地也基本上被三家瓜分,鲁国国策都是由三家商议决定的。这很像“贵族共和”。他们三家被统称为三桓。鲁国国君鲁昭公在三家寡头面前,只是个水、蛋白质和钙做的人偶,字面意义的橡皮图章。
我们把话题转回孔纥,传说孔纥有一妻一妾,但这二人都不是孔子的生母,孔子的生母是颜氏。《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纥与颜氏“野合”怀上了孔子。“野合”这个词大家不要想歪。在古代,是非婚生育的意思,这种情况在先秦时期还是非常多的。但是钱穆先生则认为,所谓“野合”是司马迁在诬陷孔子,孔纥实际上是先休了正妻施氏然后才娶了颜氏,之后又生了孔子。我们且不论司马迁有没有必要诬陷孔子。钱穆先生的《孔子传》倒是是受了台湾所谓“孔孟学会”的委托写成的。我倒是觉得钱穆先生在给孔子遮掩。反正,一种是非婚生子,一种是明媒正娶。是非曲直让历史学家们去吵吧。我就原原本本的把这两种说法都告诉大家就是了。其实退一万步讲,就算孔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不妨碍他的伟大。这件事情真的没必要过多纠缠。不过我可以非常负责人的告诉大家,就算野合是真的,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发生在野外,因为孔子生于农历的八月末,受孕的日期往前推九个多月应该是上一年的腊月,山东的腊月天,即便当时的平均温度比现在略高,一般人光着屁股也受不了。我不妨说得再直白一点。我不信他能硬的起来。
二、不美好的童年时光
孔子生下来不久,孔纥就去世了,不知道当时孔子几岁,有人说是孔子三岁的时候。孔母为他取名叫孔丘,字仲尼。孔家早已门第衰落,又幼年丧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所以他后来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意思就是说,我小时候家庭贫寒,所以能做许多和生产生活相关的活计。孔子生下来就是由母亲单独抚养大的。《史记》说,孔子小时候喜欢玩儿祭祖的游戏,这件事经常被大家拿来做论据,认为预示着孔子注定成为研究礼仪的大学问家。其实,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他懂什么呀。更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爸爸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所以当他看见别家祭祀的时候,心里很羡慕,就自己做了游戏,煞有介事的磕头祭拜一下。这算是心理补偿。《礼记 坊记》中还有一段,是这么说的,子云:“寡妇之子,不有见焉,则弗友也,君子以避远之。”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朋友的妈妈是寡妇,就不要随便去他家串门。因为这句话,有人认为孔子看不起寡妇的儿子。这实在是冤枉孔子了。孔子说这句话的潜台词应该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不去寡妇家串门,单纯的是不想别人说闲话。古人著书,惜字如金。如果不是印象深刻,断然不会把这种事情记在下来的。说这话的背后,应该也隐藏着孔子儿时不愉快的记忆。
孔子大概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按照当时的习惯,此时的孔子已经成年,他想把自己的母亲与父亲合葬。但是《礼记》和《史记》都说,孔子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葬在哪里,实在是奇怪。这里似乎也在暗示孔子是私生子。孔子为了让母亲和父亲合葬,颇费了一番功夫,他先将母亲的棺材临时葬在“五父之衢”这个地方。不过形制都是按正式下葬来的。这是为了掩人耳目。然后经多方打探,找到了孔纥下葬时的亲历者輓父,最后是輓父的母亲告诉了孔纥埋葬的具体位置。这里有必要说一下,輓父不是人名,有些学者说他是入殓师,其实不准确,輓父应该是葬礼的主持者。传统葬礼,前后流程非常复杂,需要有人统筹,輓父就是这么一个人。反正几经波折吧。孔子才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将母亲与父亲合葬。孔子从“葬母于五父之衢”,到寻找父亲的埋葬之地,这前前后后的操作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这里应该有人给他出谋划策。当时孔家门庭衰落,孔父又早死,能够给小孔子出谋划策的,多半有他母亲的生前的亲戚朋友。这似乎说明,孔母的为人还不错。一位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往往更加深远,更不用说孔子这种单亲家庭成长的孩子了。我们通过孔子之后的种种作为推测。孔母绝对是个优秀的母亲。这一点,是容易被人忽略的,我这里算是做一个的补充。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就是说,我十五岁才立志学习。十五岁在当时已经是个“准成年人”了,孔家没有封邑,顶着一个贵族的空头衔是换不回一口粟米粥,还是得设法找个班上。孔子想要拿到一封能够糊口的offer其实并不简单,得有真才实学,最好能是个复合型人才,文武兼备。出去能打仗,回来能算账,才算是一个合格的打工人。中国有句俗话叫“穷文富武”。培养一个武士,比培养一个文士需要的金钱和精力要多许多。而且在春秋时期,贵族打仗,要自备马车、兵器和铠甲。这些东西都不是孔家负担得起的。好在再穷的士族,家里也有几卷藏书,孔子刚好学这个。除了要读书写字,孔子还要学习贵族的口音。也就是“雅言”《论语 ·述而》说:“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孔子早年的学习是为了生计,所以学习的重点是职业技能。除了学习,还要交际,有了人脉才好做事。《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在孔子十六岁的时候,鲁国的大贵族季孙氏举办大型宴会,邀请全国的贵族参加。这本来是贵族之间交际的好机会,可以混个脸熟。孔子肯定要去,就像越是不知名小明星,越要拼命参加各种典礼,走各种红毯一样。结果,孔子被一个叫阳虎的小贵族拦着,不让进去。阳虎说:“季孙氏这次招待的是贵族,可不是你。”这个说法实在是无礼。但孔子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的走了。这个遭遇似乎说明,孔子至少在十六七岁的时候还不被贵族普遍认可。
三、三十而立
孔子到了十八九岁就结了婚,但是他的夫人是谁,却没人知道。《孔子世家》说,孔子的夫人来自宋国。这几乎不可能。因为那个时代,贵族还奉行同姓不通婚的规矩。孔子祖上就是宋国贵族。不太可能再娶一个宋国贵族的老婆。再者,孔子此时还没有发迹。家里根本没有给他组织一场跨国婚姻的条件。所以关于孔子的夫人,我们只能说到这里。没办法提供更多的信息,只能期待将来的有新的发现。结婚的第二年,孔子就有了一个儿子,叫孔鲤,子伯鱼。伯就是老大的意思,鱼和鲤相互呼应的。
成了家就要立业,这些年,孔子读书刻苦,人又聪明。很快在贵族季孙氏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孔子主要管的事情是在封地征收粮食,登记入账。孔子账目和粮食都管的清清楚楚。还管过饲养牲畜。也不知道他给牲畜念了什么经,畜群的繁殖率都提高了。孔子的工作干的很是不错,很快升了一个叫“司空”官。负责采邑内的生产与建设。这就是孔子二十到三十岁的生活。孔子说:“三十而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求。安了家,有了妻儿。能养家就算而立了。每天打卡上班,回家抱抱孩子,休息的时候约几个朋友喝喝酒。能升职加薪更好,若是临时没有机会。总算有个事做,有份稳定的薪水拿。普通人到这里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所以有人刻薄的说,男人三十岁就“死”了。这是在讽刺三十岁的男人一潭死水的生活。只不过这句话讽刺的实在是不到位,在今天,很多三十岁的男人,爱情事业都没着落呢,是求“死”而不得呀!孔子则恰恰相反,三十岁的孔子早已成家立业,是具备“死”的条件了。不过他没有去“死”。他还富有激情,他还在学习。且求知欲极强,《论语· 八侑》说:“入太庙,每事问。”意思就是说,孔子去鲁国的宗庙,凡是看见不懂的,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在还不算,孔子还喜欢做两件事情,第一,到处借书读。第二,他到处拜访有学问的人,以及德高望重的老人。那个时候,还没有印刷术和造纸术。书籍是极其贵重的资产,基本上都由大贵族或者国家机关垄断,极为难得。孔子做了小官,有了职务之便,不去贪赃枉法,不去欺压百姓,反而借职务之便读书,实在是个奇人。
孔子在曲阜生活的不算富裕,在季平子手下做事,给的薪水也不高。所以孔子不单单要学习知识,还要想办法让知识变现。那个时候没有B站,也没有微博,孔子做不了文史区up主。于是他找了一个略有门槛的兼职,就是帮贵族家庭里主持“相礼”。用今天话讲,也就是婚丧嫁娶的司仪。这个活儿,流程繁杂,讲究很多,但是报酬不高。贵族不愿意干,平民又干不了。孔子刚好干这个。把差异化竞争玩儿明白了属于是。还好他不会跟妆、定妆盘头之类的手艺。否则世上就少了一个万世师表的孔子,多了一个婚庆公司老板孔丘。相礼这份兼职没人竞争,但是收入不稳定。于是孔子就开始办学讲课,办学的目的也是为了补贴家用。当时的孔子只有三十岁出头,肯定想不到,教书育人这个事业,会成为他此生最成功的事业。更想不到若干年后他会成为人尽皆知的大教育家。有人说,孔子办学是开中国教育之先河。这个说法不准确。其实,中国的教育老早就有了,甲骨文就有“教”这个字。安阳殷墟,甚至还出土过疑似“贵族学校”的遗址。但是大规模的,但是系统性的教授平民读书写字,他是第一位。孔子最早的学生多来自于平民,学费收得也当然也要平民。史书记载,孔子收的学费是“束脩”。也就是肉干,或者腊肉。这是极其微薄学费。为啥不收钱呢?因为当时民间缺少可以流通的货币,民间的贸易多数还是以货易货。孔子如果不受腊肉的话,估计只能收粮食了。
到了后来,孔子名气越来越大,就开始有些贵族到孔子这里上学了,其实更像是镀金。孔子晚年总结说:“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意思就是说,早年到我这里来学习的都是些乡野村夫,后来到我这里学习的人都是些王公贵族。但是如果用人做事的话,我会选早年来的这些人。孔子难得这么刻薄的揶揄别人,看来这帮王公子弟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好。不过话说回来,后进的那些人本就是阳澄湖过水的大闸蟹,也没打算跟你学诗书礼乐。
那孔子教什么呢?其实最早的孔子,教的不是什么形而上学的大学问,而是职业技能,他的学校,更像是一个职业技能培训班,教学生基本的识字与算数。这样,这帮学生可以去大贵族家里谋个差事,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乡亲们是很现实的,如果孔子上来就教什么“仁者爱人”这些大道理。他们才懒得学呢。请问“仁”能值一碗肉粥吗?孔子对自己学生的就业前景非常自信,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意思就是说,跟我学习三年,要是找不到一份挣粮食的工作,那就奇了怪了!识字算数算是基本技能,如果你不想毕业,可以继续跟孔子深造,孔子还可以教礼乐射御书数这些深一层的知识。如果还不想毕业,孔子还可以教你儒家的大道。孔子是世所罕见的那种可以从幼儿园一直教到博士毕业的老师。他不但教的全,而且教的好,他的学生之中,有精于行政的,也有精于军事的,也有精于财务的,也有传承他的衣钵继续做老师的。孔子到底是不是圣人这个可以再讨论。但是,“万世师表”这个名号他肯定承担的起。
到了孔子三十四岁的时候,这时孔校长的学校在本地已经小有名气了。有一个特殊的家长找上了他。他是鲁国的三大贵族之一孟孙氏的族长——孟僖子,孟僖子将两个私生子托付给孔子教育。这两个孩子都是他与平民女子生的。若非如此,估计也不至于让孔子教。这两个孩子一个叫孟懿子一个叫南宫敬叔,此二人地位特殊,所以孔子的七十余名弟子里面没有这两个人。孔子能与孟孙氏家族结缘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公元前518年,南宫敬叔得到了一次去洛阳游历的机会,孔子也跟着沾光,以老师的身份随行,这是孔子有记载的第一次出国,去的还是当时文化中心洛阳。这一年孔子三十四岁。孔子在洛阳见到了一个重要的人物叫“老聃”,也就是传说中写《道德经》的那位老子。除此之外,据说孔子还参观了周王室的祖庙,认识了负责占星的苌弘。孔子和南宫敬叔一行还刚好遇到了周王子之间的内战。周景王活着的时候没有立王储,等周景王死了之后,几个王子为了王位大打出手,孔子一行去洛阳的时候刚好是王子们对峙的时候。孔子的洛阳之行固然见了不少世面,也学习了不少知识。但他也看到了周王室的黯弱,周王子的无能。孔子对周王室的印象应该不好,他之后只说要恢复周礼,从来也没说过样帮周王室重振朝纲。
孔子这次陪南宫敬叔游历洛阳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孟僖子也不亏待孔子,直接送了一辆马车给孔子,是两匹马拉的。这个配置在当时不属于豪华车,但也不是最低档的。在贵族当中大概属于一般档次。据坊间传闻,孔子驾车技术很好,且酷爱飙车。这辆马车真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一辆马车,对孟孙氏这种大贵族来说虽然不是特别珍贵,但也不是说送就送的。由此可见孟僖子对孔子的赏识。
有人说人生要有三行,第一,你自己行。第二,有人觉得你行。第三,觉的你行的人也很行。孔子在三十五岁之前好像就把这“三行”都凑齐了。之后,孔子只要抱紧孟孙氏这根大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我们还可以开一个上帝视角跟大家剧透一下。孔子的另外一个学生孟懿子后来做了孟孙氏家族的接班人。所以孔子只要不犯错误, 继续跟着孟孙氏干。混一块儿封地,在孟孙氏手下世世代代做个封臣是完全有可能的。
孔子正畅享着自己美好的未来,毫无意外的意外先来了。我们前文说过,当时鲁国的朝政被季孙氏、叔孙氏和孟孙氏三家把持,这三家被统称为三桓。鲁昭公二十五年,也就是孔子三十五岁的这一年。(公元前517年)志大才疏的鲁昭公,不甘被三大贵族架空的命运。纠集其他新旧贵族,向三桓发动了战争。结果轻易被三桓击败。鲁昭公见势不妙,脚底抹油撒丫子开溜。带着家眷连夜逃到了齐国。齐国的国君齐景公很仗义。派兵打下了一座鲁国的城市,郓城。把这座城市交给鲁昭公落脚。又觉得一座城池对一个国君而言太过寒酸,又割了一座齐国的城市阳谷给鲁昭公。郓城是宋江的老家,阳谷是武松的来家,读水浒传的朋友应该都知道这两个地方。按理说,这件事情和孔子关系不大,他地位太低,矛盾的双方都不会有闲工夫拉拢他。人家老爷们之间的斗争,关你月薪三千什么事儿呀?孔子显然没有当代某些网友“聪明”。他认为这件事和他有关,鲁国的很多乱象本来就和三桓势大,鲁国国君衰弱有关,这次三桓竟然赶走国君,这就是叛乱。自己如果继续给三桓做事,也是乱臣贼子。于是孔子带上老婆孩子追随国君去也。至于孟孙氏给的那辆马车,刚好用得到,那我就先开走了。
话说,孔子一路追随鲁昭公去了郓城,可谓是满怀赤诚之心呀。到了鲁昭公那里,却发现鲁昭公身旁环绕的都是阿谀奉承之辈,鲁昭公本人也是碌碌无为之人。瞬间心凉了半截。跟随鲁昭公一同逃难的贵族不少,他们不想如何秣兵厉马打回曲阜。反而是自己成天吵作一团,先来的排挤后来的。孔子就是那个被排挤的。孔子在郓城的小朝廷郁郁不得志,也不愿意返回曲阜,向三桓服软。于是决定去齐国找个班儿上。打工人孔子又回来了。齐国和鲁国一样,也有一堆老贵族。只是,齐国国君齐景公的能力比鲁昭公强了不少,暂时能压制贵族。孔子在齐国的大贵族高氏那里找了份工作。史书没有讲他具体负责什么。从一些史料的只言片语看来,他的待遇还是不错的。高家是齐国的大贵族,有时候齐景公去高家做客。孔子会被安排作陪。齐景公知道孔子有学问,就问他“为政之道”。孔子回答“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这句话通俗的讲就是,父子君臣都要各司其职,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孔子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春秋末年,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的事情时有发生。他本人就刚刚经历了鲁国的动荡。孔子用了一句话骂了不知道多少个同时期的君臣。齐景公不是鲁昭公那种糊涂蛋,他打内心里同意孔子说的话。但是齐景公也不干净,他不立太子,在齐国闹得沸沸扬扬,孔子这一通机枪扫射,其实也打到了齐景公。齐景公只能尴尬的笑着说:“如果君不君臣不臣的话,就算粮食再多,也轮不到我吃喽。”齐景公是上位者,他也担心自己被贵族架空。所以孔子说的就是齐景公最希望听到的。这段对话传出去也可以敲打一下齐国那帮贵族。对于孔子而言,这也符合他一以贯之的思想,也不全是奉承齐景公。但是,齐景公自己也做不到孔子口中的贤明君主,所以还不要用孔子为好。否则身边站着一个道德先生谁受得了?对于这一段,钱穆先生总结说:“景公悦孔子言而不能用。”钱穆先生人家是史学大家,说不得粗话。我对此的评价是:“我爱你却不能娶你。”齐景公典型的渣男一枚。这里我有必要补充一下,孔子的学生子贡也问过“为政之道”。孔子给的答复则是: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也就是说,粮食充足、武备充足,人民对政府有信心。同样一个问题,不同的人,不同的解答。一个更偏向于形式,一个更偏向于物质,又各有各的道理,希望大家能够结合着看。
孔子在齐国呆的时间不算太长,三四年的样子,除了正常的工作学习以外,他还去过泰山,这是整个华北地区最高的山峰。还欣赏“韶”乐。据说他听完韶乐之后,非常痴迷,三月不知肉味。《史记》还记载了一些孔子和齐国丞相晏婴相互看不顺眼的故事。篇幅所限,我就不展开聊了。
四、四十不惑
孔子具体哪一年回的鲁国,史书没说,应该不太到四十。几年前他满怀赤诚之心投奔流亡的鲁昭公,却得不到重视。鲁昭公这个人很没出息,用后世的话讲叫“望之不似人君”,孔子投奔鲁昭公,道义上没问题,理智上却不靠谱。我们事后讲,如果孔子脸皮够厚,大可以装看不见,继续为三桓做事,如果,实在看不过去。也可以把三桓的差事辞掉,回家教学。大可不必去跟着鲁昭公这种人流亡。去齐国的经历也只是蹉跎岁月,无所作为。所以这是一段失败的经历。他以后再也不干这种有些愚忠的蠢事了。后来他说:“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潜台词就是,想让我对你忠诚,那也得看你配不配!
平心而论,孔子终其一生都带着我们山东人对编制的热情,他很想做官。但是,他做官不是为了“上岸”也不是为了“躺平”,更不是为了发财,他做官是想推行他那一套政治思想。如果大家都不认可他的学说。那么这官不做也罢。孔子说自己“四十而不惑”,就是说,到了四十岁就什么都想明白了。他想明白了什么呢?大概就是不再折腾了,老老实实回家读书做学问教学生。而且他教书也教出了成就感。在国君和公卿大夫那里家臣甚至奴才有的是,不缺他孔丘一个。但是对于他那一帮子穷学生,孔子是真的能够改变他们命运的人。想到这里,他就再也没有什么精神内耗了。他已经找了人生的意义,认清了自己的使命。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放弃过教育事业,一直到死。此外,他回到鲁国,也没有向三桓低头服软。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受雇于三桓中的任何一家。之后他也在鲁国做了官,还是受了三桓的邀请,但是那是“合作关系”而不是雇佣的关系。这是后话。
孔子的学问很简单也很复杂,它深入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今天没有那个中国人敢说自己完全脱离了孔子的影响。最开始,孔子只是教学生如何做合格的士族。要想做士族,就要掌握六艺。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这里的艺就是君子六艺,分别是礼乐御射书数。 这是孔子课程的核心。颇有后世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味道。
先说礼,礼说白了,就是各种各样的社交礼节。大到国家级别的祭典。小到酒桌上的座次。都有制度安排,不至于混乱,这就是礼。礼按等级划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礼。天子的礼和公卿的礼是不一样的。公卿的礼又和士族的礼不一样。平民只需要从事劳动生产就可以了,不需要知礼,所以礼不下庶人。礼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新文化运动批判礼教吃人,也正是源于此。后世也有上下尊卑,但是这和孔子的礼不太一样。偌大的一个国家要运行要发展,肯定不能各自为政,一定需要统筹管理。要管理,就要有领导者和被领导者,就要有服从与被服从,要有上级和下属。不过这个上下应该是职位与能力上的,而不是人格上的。不过,我们也不能过分苛责孔子,这是那个时代的主流。我们不能以今天的思想去要求一个两千多年前的人。就像我们不能嘲笑毕昇没有登上月球一样。
再说乐,乐就是音乐。在留声机出现之前,音乐一直就是奢侈品。春秋时期,各国宫廷和公卿贵族,都会豢养专业的乐师。孔子给自己的学生上课,经常坐着讲一阵子自己的学习心得,再弹一会儿琴。孔子痴迷音乐,但是养不起乐师,只能自学。后来孔子周游列国,到哪里都要和当地的乐师交流。音乐是儒生的必修课,可以不会演奏,但是必须要懂。儒生的老本行是主持各种祭祀和典礼,什么场合配什么BGM是决不能错的。
御和射指的的驾马车和射箭,都属于军事技能。在宋朝之前,文武是不分家的。知识分子主张出将入相。所以只读书是不行的,还要学习打仗。军事技能是士族的基本技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儒生,只会满口仁义道德是不行的。孔子也绝不是单纯只讲仁义道德的好好先生。他要求弟子,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就是说,要用道德来回报道德,要用正直来回报怨恨。你跟我讲道理,我也跟你讲道理。你若是听不懂道理。老夫也略懂一些拳脚。直到现在,这也是我们中国人的处世哲学。
此外,书和数也是实用技能,书就是写作和书法。数就是算数。这两个技能,做文书和会计都用得到。孔子最早也是做这个,而且做的不错。儒生固然可以吟诗作对,也可以纵情山水。甚至可以研究茴字的几种写法,但是那只能是爱好,不是事业。孔子的弟子有很多都是可以上马领兵,下马治民的大才。都是能踏踏实实做事的。如后世范进、孔乙己之流也自称儒生。这样的儒生,孔子是大体是不认的。
六艺都是技艺,是“君子们”安身立命的手艺。除了六艺以外,儒家还有形而上学的大道。先说仁,从阶级关系上来看。孔子是承认阶级差别,高低贵贱的。但是,他不主张统治者为所欲为,主张对老百姓好一点。说白了就是不要竭泽而渔,给老百姓留条活路。做到可持续发展。这种仁政的观点到了孟子发展的更加完善,成了两千多年中国专制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当然,仁的思想不仅仅局限于阶级关系,平时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要“仁”。就是“爱人”,所谓仁者爱人。我对别人仁,别人也对我仁。这样我们的关系就不会差。为什么是爱人而不是害人呢?答案是,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就不要强加于他人。 你自己不想被别人偷东西,那你就别去偷别人的东西。我们今天所有的道德规范和法律法规都可以从这一条引申出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己所欲者,要不要施于人呢?这个孔子没说,好像传统中国一直也没有诞生这种思想。最好将来也不要诞生。
除此之外,孔子的思想还有孝悌。对父母要孝,对兄长要悌。孝悌和仁一样是儒家的核心思想,是一切社会关系的先决条件。在儒家的看来,如果一个人连孝悌都做不到那么他的一切行为,一切动机都值得怀疑。如果亲戚朋友中有这么一个人,那则是其他朋友的灾难。如果这个人做到了领袖,那则是整个国家的灾难。孝悌和仁一样,在中国也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中国并非没有“政治正确”。只是中国的政治正确更加朴素、更加普世。这也是中华文明得以延续数千年而不断绝的基础之一。
其实整个儒家思想的核心就是理顺人与人的关系,进而理顺人与社会的关系。那么人与神的关系呢?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在孔子看来,人自己能够管理好自己的事情。不需要神仙来代管。孔子平时也很少谈论鬼神的事情。所以,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对鬼神的态度引申出来就是,事在人为,而不在天为。这使得中华文明在整个人类文明中显得十分特别。
孔子四十到五十岁的十年过的非常平静,没有做官,也没有什么社会活动。主要就是讲学和搞学术。这十年是孔子的思想走向成熟的十年,也是他的学说开始被人了解和接受的十年。其间孔子也受过邀请,但是他坚决不肯出山做官。用一句话总结孔子的这十年就是:“见道愈明,而守道愈笃,故不汲汲于求出仕也。”
五、礼崩乐坏的鲁国
故事讲到这里,我们要暂且把视线暂时孔子身上挪开,稍微介绍一下鲁国的政局。话说鲁昭公流亡郓城之后,有人曾经劝过鲁昭公与三桓和解。鲁昭公能力不行,嘴倒是挺硬。发誓说,只要季氏(三桓之首)家还有人在,就坚决不回国。鲁昭公在郓城流亡了七年,郁郁而死,尸体运回曲阜下葬。季氏族长季平子不让鲁昭公葬入国君的陵园。只是在陵园之外找了一个地方下葬。鲁昭公既然死了,按理说应该是太子即位。但是季平子坚决不肯,他选了鲁昭公的弟弟即位,这个人就是鲁定公。鲁定公当然也是人雕木偶、橡皮图章。季平子做事实在是太霸道了,不过他也有他霸道的道理。整个鲁国的军队,他季氏家里掌握了一半。怎么能不霸道?就这样,鲁国又回到了贵族共和的老路上去了。闹了这么久,这下总该消停了吧?然而,并没有。几年后与鲁昭公相爱相杀了半辈子的季平子也死了,季平子是位优秀的族长,他将“造反精神”深深植根于家族基因之中。当年他就是带着这种精神造了鲁昭公的反。他死之后,他的大管家也准备造季家的反。不,这不是造反,这是致敬!
这位管家也是我们文中一位故人,正是孔子十五岁的那年,堵在季平子家门口不让孔子进门的阳虎。阳虎不像孔子,二十多年来,阳虎一直跟着季平子,在季孙氏这个大企业中,从最基层的小员工。一直做到了总经理。他不但自己爬的快,在晋升过程中也一直不忘培养自己的党羽,到季平子死的时候,整个季氏家族的基本盘都掌握在了阳虎手中。家族的接班人季桓子上位,这位年轻人富N代,明显斗不过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阳虎。阳虎没费什么功夫就把季桓子控制了。本来吧,鲁国有三家大家族,如果发生恶奴欺主的事情,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结果实在不巧,另外一家叔孙氏的族长也去世了。阳虎一看,反正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放。那就连叔孙氏家的事情也一把抓了吧。毕竟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三桓的最后一家孟孙氏,此时的族长是孔子的挂名学生孟懿子,只有二十六岁,母亲还是个平民。本来屁股也没坐稳。看见阳虎虎视眈眈。孟懿子倒没有那么多精神内耗,不就是跪下吗?”虎叔,您看我跪的端正不端正。”
阳虎笑着说:“还是我孟贤侄懂事呀,虎叔是看你们兄弟年轻,怕你们管理不好偌大的家产。有你这个态度,虎叔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管理鲁国的担子扛起来。”
三桓都收服了,阳虎就把目光看向了鲁定公。鲁定公表示:“寡人本来就心性淡泊,志存高远。不愿意理会庶务。既然阳虎爱卿愿意代劳。寡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寡人打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
阳虎说:“行啦行啦,殿下,做别的都可以,周游世界就算了。微臣只是帮您分担一下管理鲁国的压力。鲁国国君还是得您做呀。”
就这样,阳虎几乎兵不血刃就掌握了鲁国的控制权。实事求是的讲,阳虎还是很有能力的。当时正逢春秋末年,各个国家征伐不断。阳虎掌权之后,在外交上他依附晋国,对抗齐国。当年齐国收留鲁昭公的事情他还记得。他就为了这个跟齐国打。让齐国吐出了不少以前侵占的土地。除了打齐国以外,他还帮助晋国打郑国。当时晋国是中原霸主,郑国在晋国与楚国之间左右横跳。晋国就决定教训一下郑国,于是,阳虎也带着鲁国的兵追随。当然,名义上是鲁定公率军。实际上还是阳虎指挥。鲁国和郑国不接壤,要从卫国借道。等教训完郑国,回来的时候,鲁军在阳虎的率领下冲进卫国国都。在大街上耀武扬威一番才走,这简直是在羞辱卫国国君卫灵公。阳虎为什么这么做呢,其实还是为了晋国。当时卫国和晋国也是同盟关系,但是有点离心离德。阳虎在卫国国都耀武扬威一番,也是为了震慑卫灵公。阳虎拉着晋国的大旗作虎皮,得了不少好处。鲁国原本是大国,只是政局常年被三桓把持,各个贵族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国家有力量却使不出来。反而是阳虎这样的人把持权利之后,有了点起色。
阳虎在连年的征战中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也是春秋时期各个国家的普遍问题。那就是贵族老爷们不会打仗了。春秋时期的战争和平民没有关系,参展的至少是士族。齐鲁战争打了三年,根本就不像在打仗,更像是中学生郊游。双方整军的时候豪气干云,真到了两军对垒的时候,一个一个的都做了缩头乌龟。有一个叫冉猛的士人,在鲁定公八年的两次战斗中,一次装成腿受伤的瘸子,一次干脆从战车上摔下来。气的阳虎大骂:“你(对敌人)真客气呀!”以上这些事情只是春秋末年的一个缩影。打仗和权谋是贵族的传统艺能,到春秋末年被丢了一个精光。不如阳虎这样的人。在文化上,也没有什么建树,被孔子这样的人甩的连尾灯都看不见。这些贵族,除了血统之外,就只会遛鸟斗狗之类的事情了。这个时候的中国,其实已经走到了大变革的前夕了。了解历史的小伙伴们应该知道,到了战国时代,国家间的竞争更加激烈。这些草包贵族根本没办法胜任。有能力的国家纷纷改革。一方面打压老牌贵族,将军权与财权收归中央;另一方面,提高平民的地位,实行军功授爵制。让平民也有机会出头。第三,建立完整的官僚机构。使用文官管理。官员不再听命于贵族,只向中央负责。就这样,中国的贵族社会也就是在战国时期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桶中。到两晋时代又短暂的复兴。到隋唐以后,中国就再也没有所谓的贵族社会了。
其实这种改革早在春秋就有苗头了,至少,如阳虎这样的野心家,早已洞见了贵族们的孱弱。也知道,是三桓让鲁国内耗严重,不能集中力量办大事。于是,他准备彻底摧毁三桓。可惜,三桓在鲁国经营多年,根基稳固。而且,阳虎掌权的这些年,三桓也一直暗通款曲,密谋干掉阳虎。就这样阳虎除掉三桓的打算失败了。他先逃到齐国,后有辗转去了晋国。阳虎当政其间和晋国的关系一直不错。晋国的卿大夫赵简子收留了他并委以重任。这样阳虎的戏份算是在我们的故事里杀青了。
阳虎在鲁国当政时期,一直想请孔子出山做官,但是像这种“乱臣贼子”孔子自然不愿意为其服务。《论语·阳货》里面却记载了这么一段对话,说阳虎邀请孔子去见他,孔子不想去。于是,阳虎又送了一头小猪给孔子。这下孔子不得不登门感谢了。但孔子还是不想见阳虎,就趁阳虎不在家的时候上门拜谢。这样,双方不用见面,礼数也尽了。哪曾想,好巧不巧,两人的马车竟然在街上相遇。实在是尴尬。
阳虎就在大街上对孔子说:“有人一身本领,腹有诗书,却任由国事败坏。这能叫做仁吗?”
孔子低着头,不吭声。阳虎代孔子回答道:“不能吧。”接着又说:“一个人明明有匡扶天下的志向,却屡屡错过机会,能叫做智慧吗?”
孔子还是不答。阳虎又代孔子回答道:“不能吧。”然后,接着说:“时光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呀。”
孔子这才回答道:“我出来做官就是了。”
但是孔子最终也没有在阳虎的治下做官。至于原因,史书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也许孔子最终还是不愿意委身于阳虎之下。也许阳虎只是客套一下。并没有真的像让孔子出山。
我说了这么多,大家可能不耐烦了,不是讲孔子吗?怎么突然讲这么多阳虎的事情。除了需要介绍故事背景以外。其实我更想说的是,阳虎和孔子是就像阴阳八卦中的两仪。两人年龄相仿,出身类似。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满腔热血,同样的愤世嫉俗。但是最终却走了不同的道路。从前面这段对话来看,阳虎和孔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当年孔子没有追随鲁昭公流亡。也许他就是孟懿子家的阳虎。这样,历史上就多了一位权臣,我们也少了一位老夫子。如果从功利角度来看。孔子的一生似乎都在做错误的选择。他又在用他的一生告诉我们来了一个道理,错的其实不是孔子,错的是这个时代。
六、天命难违
“阳虎之乱”把三桓吓得着实不轻。对孔子确实好事。它对孔子的直接影响就是,孔子开始做官了。三桓需要孔子。原因有三点:第一,当年阳虎当权的时候,就和孔子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如今阳虎逃到了晋国,极有可能向赵简子推荐孔子。如果鲁国不用孔子,孔子极有可能去晋国。这是三桓绝不愿意看到的;第二,阳虎出逃以后,带走了很多亲信,也留下了很多职位空缺。孔子的学生,有才华的不少,其中很多人,已经在三桓手下就职。他们接受孔子的教导,讲究忠孝仁义,用着也放心。孔子出来做官,刚好把他的学生也提拔起来;第三,孔子主张诸侯服从天子,贵族服从诸侯,平民服从贵族。这个主张刚好被三桓拿来教育小贵族,让他们服从三桓。总的来讲,三桓用孔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孔子之所以能够出山做官。是因为,他本质上是鲁国的各个政治势力都可以接受的一个人,大家都对他很放心。不过,孔子主张贵族服从诸侯,这一点三桓是做不到的,所以双方的合作一开始就有裂痕。
孔子这次出仕不再服务于某个贵族,而是直接进入了权利中枢,孔子出身很低,这在以前还没有先例。他一开始做的是中都宰,相当于曲阜的市长。做中都宰不到一年,又转官做了小司空。是大司空的副职。当时鲁国的大司空是孔子的挂名学生孟懿子。司空是负责生产与建设的官员。孔子年轻的时候就做过。只是那个时候只管季孙家的一个采邑。做小司空只是一个跳板,三桓太需要孔子这个门面了。不久他就升任大司寇,主管整个鲁国的政法工作。到这里,孔子正式了鲁国的权力中枢。此外,孔子的学生也开始发迹,子路直接做了季氏宰。也就是季孙氏家的大管家,这是之前阳虎的位置。子路比孔子小九岁,是最早一批跟随孔子的弟子。在追随孔子之前,子路是曲阜街头的一个小混混。奇装异服,头插鸡毛,是个标准的杀马特青年。他听说孔子要办学收徒,就过去准备收点儿保护费。到了孔子那里,看见身高九尺六寸的大汉,像一堵墙一样站在那里,一下蔫儿了。之后就拜孔子为师。从当年的街头小混混到现在的季氏宰。孔子是真的改变了他的命运。除了子路以外,有记载的出仕做官的学生还有漆雕开、冉雍、原宪等几人。其中原宪的最有意思,他的职务相当于季氏集团某个分公司的总经理,拿着九百斗粮食的年薪。他只想工作,不想拿薪水,他觉得拿他钱是对他的侮辱。孔子就劝他说:“你要是真不想要薪水,就领了之后分给街坊邻居吧。”《论语·宪问》里还记载着一段,说原宪问孔子什么叫耻辱。
孔子回答说:“国家政治清明,出来做官领工资;国家政治腐朽也出来做官领工资。这就叫耻辱。”
孔子这段话的意思是,做官要有自己的政治理念,要满怀赤诚、不忘初心。不能为了躺平、上岸、拿工资而做官。原宪是个实在人,可能没想这么多。心想,既然拿工资是耻辱。干脆我就不拿了吧。可惜孔子只做老师,不做老板。不然,多招几个原宪这样的员工,估计也能富甲一方。
孔子升任大司寇,就有了影响国家大政方针的能力。他第一个要做的就是促成齐鲁和解。当年阳虎掌权,齐鲁之间战争不断。打来打去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此时,鲁国的叛臣阳虎逃到晋国,而且得到了重用。鲁国不可能再和晋国联盟。这时就需要外交转向。与齐国和解对抗晋国,这也并非全因为是个人恩怨。此时的晋国,内部寡头林立。内耗严重。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脱离晋国是大势所趋。公元前五百年(鲁定公十年),这年孔子52岁。齐景公和鲁定公在今天山东省济南市莱芜区境内会盟。孔子主持了两国国君的会面。史称“孔子相夹谷”,相就是主持的意思,夹谷是地名。在此次会面中,双方达成的外交成果颇丰。齐国将此前侵占的全部鲁国领土都归还给了鲁国。双方还达成同盟,联合抵抗晋国。这也是孔子当政以来,最大的外交成果。齐鲁结盟之后,郑国、卫国也相继加入。形成了一个反晋联盟。“天下苦晋久已。”孔子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提前脱离晋国,联合齐国。这样,鲁国的周围,除了晋国以外,全是盟国。晋国力量又大不如前。这一外交战略有效的保障了鲁国的国防安全。当然,我们这里必须承认,这种重大的外交决策。肯定要经过了三桓,尤其是季氏的同意。否则孔子也很难实施如此重要的外交战略。
除了外交以外,在内政方面孔子也下了一番苦功夫。他一心想恢复“周礼”,让三桓将权利还给鲁定公。让鲁国重新回到传统的社会秩序当中。他知道三桓势大,也知道,自己能出来做官,是靠了三桓的同意。所以他必须等一个机会,来推行他的政治主张。机会总是留给了有准备的人。公元前498年(鲁定公十二年),孔子五十四岁。叔孙氏的家臣侯犯叛乱,占据了叔孙氏的封地郈城。孟懿子和叔孙武叔带兵平叛。围城数月,攻而不克。后来又去齐国请了援兵,才迫使侯犯逃亡。这件事情差一点就成了“阳虎之乱”的翻版。三桓又是一阵心有余悸。
这个机会让孔子抓住了,他适时的表示:“三桓的封邑,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一旦有坏人从内部叛乱,很容易得手,前有季孙氏家臣阳虎,后有叔孙氏家臣侯犯。这都是前车之鉴。所以为了避免家臣叛乱,还是把三座封邑的城墙拆掉吧。”这三座封邑分别是季孙氏的费邑,叔孙氏的郈邑和孟孙氏的成邑。孔子的这个倡议史称隳三都,也被写作堕三都。孔子说这段话,表面上是为三桓着想。其实是借机削弱三桓。在我们的印象中,孔子总是一副道德先生书呆子的模样。其实,他是有手腕有城府的。
孔子推行隳三都,并不是为了彻底消灭三桓进而消灭贵族。他只是想恢复周礼,让贵族与国君各司其职。在他的心中,只有各个地位的人都各司其职,安分守理。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再也不用担心三桓赶走鲁国君主,也再不用担心出现阳虎侯犯这样的叛臣了。
叔孙武叔刚刚经历了侯犯的叛乱,觉得孔子说的话有道理。就率先响应孔子的号召,先把郈邑的城墙给拆了。接下来要拆季孙氏的费邑,季桓子也没有什么意见。因为此时费邑压根就不在季桓子手中。而是由一个叫公孙不狃的人占据着。这个人本来效力于阳虎。阳虎逃亡之后,他就一直占据着费邑。整个鲁国都拿他没办法。这是“阳虎之乱”的历史遗留问题。由此也能看出鲁国国力的黯弱。公孙不狃是个狠人,做大事不含糊。他听说孔子要隳三都,且已经拆掉了郈城。就先下手为强,率军攻打曲阜,竟然轻易地攻进了曲阜城,鲁定公险些被掳走。好在孔子部下率领的援军及时赶到,才打败了公孙不狃的叛军。公孙不狃率领残兵逃跑,孔子趁机收复了费邑。收复费邑以后,子路立刻着手拆除费邑的城墙。
现在三都已隳其二,只剩下孟懿子的成邑。孟懿子少年师从孔子,此时也接管家族多年了。他可不是个政治小白。他很清楚“隳三都”的目的并没有孔子嘴上说的那么简单。但是不好明目张胆的反对,只是消极对待。等到孔子要拆他的成邑的时候。孟懿子就让自己的家臣公敛处父假装叛乱,带兵抵抗鲁军。自己表面上跟随孔子平叛,在暗中掣肘。其他两家看见孟懿子出工不处力。也慢慢回过味儿来,不再帮忙攻打成邑。这时,费邑的城墙只拆了一半。也停了下来。这样,孔子隳三都的大业,只隳了一半就隳不下去了。最后就不了了之。
孔子的隳三都大业为什么会失败?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究其根源,其实还是在于孔子。就孔子个人而言,他的政治理想也不偏向于任何一方。他希望大家能各退一步,和平共处。他也希望通过改革,把当年周武王和周公旦定下的政治制度恢复。可是改革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改革改革。既要改也要革(命)。孔子既不想绑定鲁定公革去三桓,也不想给三桓卖命,革去鲁定公。到最后失败的结局也就注定了。另外,我们如果站在上帝视角上来看,“恢复周礼”也不是历史的大趋势。战国时期的改革,都是君主找一个不要命且肯卖命的底层士族。打压世袭的贵族阶级,建立中央集权的国家机器和只对君主负责的官僚机构。凡是成功走到这一步的国家,都成了强国。后来“战国七雄”中的三个都是这样崛起的。魏国的李悝变法、楚国的吴起变法以及秦国的商鞅变法莫不如是。如果孔子能和鲁定公绑定成铁杆儿的主仆关系,惟鲁定公马首是瞻,整合其他小贵族打击三桓。出手再不计后果一点,再心狠手辣一点。不见得就不能成功。如果这样的话,战国七雄就应该能再加一个鲁国变“战国八雄”。孔子也会成为引领了春秋战国改革的弄潮儿。只是,看看商鞅和吴起的下场,不管改革成与不成,孔子都有可能落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在政治斗争中,除非你有绝对的实力。否则最忌讳的就是骑墙。如果我们再换一个思路。孔子死心蹋地的奉承三桓,尤其是三桓中的季孙氏。把自己学术上的本领都拿出来吹捧季孙氏。全心全意地论证季氏才是鲁国的正统派,是最符合周礼的公卿。把自己的学生也动员起来,服务于季桓子。然后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季氏家族的女儿,那孔子的位置就坐稳了。之后他再假意撺掇鲁定公反对三桓,引诱鲁定公盲动,攻打季孙氏。季桓子“被迫”反击,杀了鲁定公,进一步控制鲁国国政。这样的话,孔子绝对可以得到一块儿世袭的封地,成为新的世袭公卿。大家不要觉得我的想法太过滑稽。像这种做事毫无底线,妄图火中取栗的赌徒,我敢保证,你在史书中隔几页就能找出一个来。这种事情在那个时代更是稀松平常, “田氏代齐”最关键的一步——田恒杀齐简公,发生在公元前481年,仅仅比孔子隳三都晚了十七年; 之后,赵、韩、魏三家联手消灭智氏,使晋国公室名存实亡,“三家分晋”事实上已经完成。这件事情发生在公元前453年,也只比隳三都晚了45年。在这些事件中,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族人头落地,也不知道有多少士族平民一飞冲天,只是他们之中不可能有孔子这么一号人。孔子之所以为孔子,就是因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讲原则,有底线。而他失败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讲原则,有底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