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暑、缺水、不平等和死亡，逼近50℃的印度遭遇严重高温_风闻

澎湃新闻

2024年06月14日 20:05:19 来自上海

“这是我经历过最长、最糟糕的一次高温热浪。”印度金德尔大学（O.P. Jindal Global University）环境政治学专家阿维纳什·阿尼尔·戈德博勒（Avinash Anil Godbole）博士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北部的家中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说道。

戈德博勒说话时正值上午10点，室外温度已经高达38摄氏度，气象部门预计当天最高温度将达到44℃。戈德博勒说，他已经一周没有出门了。

“今年的夏天刚开始的时候，4月份还算不错。但进入5月份后就一直很热，气温直线上升。5月20日开始进入了令人难以忍受的阶段，每天平均温度一直在28℃以上。有的时候甚至晚上都会达到30℃。”戈德博勒说，“人人都可以感觉到非常非常的热。人们出行、生活、工作都非常的艰难。对于植物、动物来说也都是如此。”

当地时间2024年6月11日，印度阿杰梅尔出现高温天气，一名男子冲凉降温。视觉中国 图

新华社援引印度气象专家的话说，印度正经历该国有气温记录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热浪。自5月中旬以来，印度北部地区持续遭遇极端高温，多个城市的气温徘徊在 45-50℃之间。5月29日，德里郊区蒙吉什普尔的一座自动气象站记录到的最高气温为 52.9℃（后气象部门称由于传感器错误实际温度应为49℃）。印度气象部门数据显示，今年3月至6月9日期间，全国36个地区中有14个地区记录了超过15天的热浪，哪怕是高海拔地区也未能幸免。

高温是无声的灾难。据印度媒体统计，今年夏季以来已有200多人死于高温。仅5月以来，全国已报告近25000例疑似中暑病例。但由于农村地区高温导致的死亡人数报告不足，实际数字可能要高得多。此次高温还恰逢印度大选，印度当局称，至少有33人（包括选举官员）在选举中疑似因中暑死亡。

这是印度连续第三年出现如此极端高温，人类活动引起的气候变化是造成这种变化的根本原因。世界天气归因 (WWA) 本月发布的一项分析发现，气候变化使印度目前出现极端气温的可能性比没有气候变化时高出45倍。未来，热浪不仅会更热、更频繁，预计持续时间也会更长。

水危机

在印度媒体连篇累牍的高温报道当中，一则不起眼的消息被大多数人忽略：在贾坎德邦的一口灌溉井中，32只因极端气温拼命寻找水源的猴子被淹死在井中。 当地官员称，连续高温导致许多水源干涸，饥渴的猴子们最终跳进这口陡峭的井中寻找水源，但却无法逃脱。

作为酷热下最直接的反应，大量动物因缺乏水源而纷纷涌向人类的栖息地，然而即便是人类本身也已经在面临水资源短缺的问题。

缺水在印度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每年夏天，由于需求量巨大，首都地区的地下水位都会下降，该地区约2500万人的用水都会出现短缺。今年在高温下变得尤其严重。

当地时间2024年6月8日，印度新德里遭遇热浪侵袭，居民从水罐车中打水度日。视觉中国 图

戈德博勒告诉澎湃新闻，今年的缺水和去年的季风非常短有关。印度中部和南部的许多水库都没有填满雨水，而今年的热浪又使得更多的水蒸发。

戈德博勒父母所住的地区近期就经历了缺水：一周只有五天有水，这意味着每天早上6点-9点会有定时供水。在不供水的日子里人们只能提前储存水并节约用水。“在印度人们已经学会了如何与水短缺共存。在农村人们必须要步行一段距离才能够获得水源。”他说道。

新德里当局警告称，由于首都正存在缺水的风险，整个首都地区实行限量供水，许多地区的供水量已减半，以增加流向“缺水地区”的水量。首都德里几乎完全依赖邻近的哈里亚纳邦和北方邦的水源，而这两个邦都是农业邦，对水的需求量巨大。

戈德博勒称自己是少数的在当地能够拥有空调设施的幸运人之一。如果必须要外出的话，一定选择在早上9:00之前或者在晚上6:00之后。

但许多人没有这样的选择。6月14日，印度绿色和平组织与全国小贩联合会合作发布的最新报告揭示了热浪如何影响德里街头小贩的生存，报告记录了700多名街头小贩在印度遭遇近年来最严重热浪时的经历。

报告调查结果显示，49.27%的街头小贩受访者在热浪期间经历了收入损失，其中80.08%的受访者承认顾客数量减少。50.86%的受访者还表示，由于额外的家庭支出，他们面临着更高的经济负担，在极端炎热的月份，平均额外支出为4896.52印度卢比。统计数据还显示，妇女和其他边缘化群体受到的影响尤为严重，8名女性街头摊贩受访者中就有7人患有高血压，许多中年妇女表示，高温导致她们的月经周期紊乱。

“来自700多名受访者的数据突显了他们的健康、生产力和生计受到的毁灭性影响。我们要求政府立即采取干预措施，包括在市场内设立防暑降温棚，并配备必要的设施。”德里全国小贩联合会召集人桑迪普·维尔马（Sandeep Verma）说。

报告称，根据 1992年至2015年期间的数据，热浪和极端温度事件在印度全国范围内造成 24223人死亡。一名在德里街头卖柠檬水的商贩告诉《纽约时报》：“我每天自己喝的水比卖出的还多。”

戈德博勒说，一些民间组织给户外工作者们提供免费午餐。然而作为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尤其是在农村地区来说，还需要更多具体的援助措施。

“我认为这是气候变化紧急情况的开始。发展中国家对气候变化的反应非常缓慢，即使在我们国家也存在气候不平等。富人可以花钱消暑，但穷人不能。他们会受到更大的影响。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教训，如果不好好处理，情况会变得更糟。”戈德博勒说。

热浪将更频繁更长

今年印度的热浪来得早，范围更广，强度更大，持续时间也比往年更长。印度气象部门的数据显示，至少有八个邦的热浪天数创下了2010年以来的最高纪录。

印度气象部门的数据显示，3月至6月9日期间，奥里萨邦共经历了27天的热浪，拉贾斯坦邦共经历了23天的热浪，而哈里亚纳邦、德里和北方邦分别经历了至少20天的热浪。就连高海拔的查谟和克什米尔邦（印控克什米尔地区）也经历了6天的热浪。

当地时间2024年6月12日，印度新德里，Vivekanand营地的居民从Chanakyapuri的水车中取水。视觉中国 图

“印度热浪频发是预料之中的，而且是提前预测到的。厄尔尼诺年之后的一年，我们往往会遭遇更多热浪。这是因为大气环流有利于热浪。全球变暖加剧了这种自然变化。我们往往会遭遇更频繁、更持久、更强烈的热浪。”印度气候科学家、地球科学部前秘书拉吉万(M Rajeevan)在接受印度媒体采访时表示。

拉吉万进一步表示，“目前夏季尚未结束，我们没有完整的数据。但我认为毫无疑问，今年的热浪是有史以来最强烈的一次。”

印度气象部门前主管KJ Ramesh表示，“直到几年前，热浪主要局限于印度北部平原和中部地区。但现在几乎整个国家都在经历热浪。”他同样表示，热浪将变得更加频繁、持续时间更长、强度更大。“这将对水资源、能源供应和农业产生影响。整个经济都将受到影响。”

人类活动引起的气候变化是造成这种变化的根本原因。“由于气候变化，世界上的每一次热浪都变得更热，发生的可能性也更大。”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的气候学家Mariam Zachariah说。

新的气候常态

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表示，印度是受气候危机影响最严重的国家之一，这不仅威胁到其发展，还可能使其在减贫、健康和经济增长方面取得的进展出现逆转。

印度经常在夏季五月和六月遭遇热浪，但近年来热浪来得更早，持续时间更长。专家表示，气候危机只会在未来导致更频繁、更持久的热浪，考验印度的适应能力。

印度气象局局长穆鲁蒂尤杰·莫哈帕特拉最近表示，如果不采取预防措施，一切照旧的做法将以牺牲生命和生产力为代价。“今后，热浪将变得更加频繁、持续时间更长、强度更大。这将对水资源、能源供应和农业产生影响。整个经济都将受到影响。其中一些影响还不太清楚。因此，我们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来适应这些热浪。”他说。

热浪预计持续时间更长，使得它们有可能与季风季节重叠。降雨通常可以缓解炎热，但如果热浪持续并与降雨重叠，高温和潮湿的结合可能特别致命。在这种情况下，在户外工作的人尤其容易受到伤害。这种情况下，印度必须仔细考虑新的工作方式，并为面临巨大影响的户外工作者提供灵活的工作时间。

事实是，世界各地的城市地区受热浪影响比农村地区严重得多。上个月，科学与环境中心对印度六大特大城市进行的一项研究指出，这些城市夜间降温的速度没有以前那么快了。

“这将是一个挑战，整个南亚地区将面临很大的压力。我们必须为此做好准备。我们必须创造可持续的生计。你必须让农业可持续发展，这样我们才能解决人们吃饭的问题。我们要面对城市化的问题，你必须确保城市是绿色的。很多事情都存在于政策中，但执行起来却有点困难。”戈德博勒说。

无论如何，印度的高温显示出全球变暖将是所有国家和人类的共同挑战。印度是世界第三大温室气体排放国，仅次于中国和美国。

（实习生李怡彬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