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兔狲日：为保护兔狲，我们提出了5个问题和6条建议_风闻

4月23日，是世界兔狲日。都说兔狲可爱，可我们对这种“网红”猫的生存现状又了解多少呢？

猫盟与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肖治术团队合作撰写了《河西走廊（张掖北部）荒漠风电区域兔狲种群调查与保护报告》，对兔狲的生存状况和保护问题进行了报告，并对荒漠生态环境保护提出建议。

您可以在这里下载阅读这篇报告。百度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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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阅读下面这篇精缩版文章。

为了提升人们对兔狲的认识和保护，国际兔狲保护联盟（Pallas’s cat International Conservation Alliance, PICA）于2019年发出倡议，将每年的4月23日定为国际兔狲日。

兔狲的节日，兔狲也出来打招呼了！今天猫盟的工作人员亲眼见到了躲在长城遗址内的兔狲！

激动拍照的猫盟成员

兔狲是一种小型猫科动物，它们的体型看起来和家猫差不多大，进入冬季后兔狲会换上一身茂密蓬松的毛发，看起来圆墩墩的。兔狲十分适应干旱寒冷的大陆性气候，栖息在草原、半荒漠、稀疏灌木区及多石的山地。在整个欧亚大陆的腹地，从中东经中亚，至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均有兔狲的分布。

兔狲十分依赖洞穴藏身 ©猫盟

全球有50%以上的兔狲分布在中国，而且中国可能拥有兔狲全部的三个亚种（除了蒙古高原的指名亚种和青藏高原的高原亚种之外，帕米尔高原可能分布有西亚亚种），可以说对于兔狲这个物种的保护与存续，中国的表现至关重要。

然而，国内目前针对兔狲的专项调查比较少，种群状况尚不明确。从有限的历史数据来看，由于上世纪中期的滥捕滥杀，中国的兔狲已经经历过了大幅度的数量减少，50年代中国西部的年收购兔狲毛皮量达10000张（Tan, 1984）。在西藏东部的一些兔狲重点分布县，在70年代中、后期每县收购兔狲毛皮500-700张。

打哈欠的兔狲，背后是风力发电机 ©猫盟

1988年公布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将兔狲定为国家II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由于兔狲的栖息地自然条件比较严酷，不适宜人类的居住，故而很长一段时间内它们的栖息地并没有遭到大的开发与破坏，照理说，停止猎杀之后兔狲的数量有望回升，起码不会继续减少了才对。

荒漠兔狲的“新”危机

然而，随着我们对甘肃张掖北部荒漠的一个兔狲种群持续三年的观察，我们发现现实比想象中严峻得多，荒漠兔狲面临“新”的危机，新能源的“新”。它们的栖息地正在被以风电和光伏为代表的新能源建设大规模地开发与改变着。

如今，经常在媒体上露面的兔狲大部分拍摄于青藏高原区域，但实际上，我国北部的干旱区域兔狲的密度比青藏高原更高，在我国北部的干旱草原拥有密度相当高的兔狲种群（Dhendup et al.，2019）。我们在张掖荒漠地区发现的兔狲种群的密度为18.3±7.0只/100 平方千米，在全球已有的兔狲调查中，这个密度是很高的。

发现这个种群的时候，此处便已经是一座待建的风电场，至2023年，随着所有风机开始并网发电，该区域的兔狲数量出现了断崖式的下跌，可识别的个体数由12只降到了6只，且拍摄率大幅降低，相对多度（兔狲在整个群落中所占的数量比例）从3.89下降到了0.3。

目前，世界范围内对于风电的生态影响多注重于对鸟类的影响，对于兽类，尤其是小型兽类影响的研究十分有限，而中国科学院动物所与猫盟联合开展的调查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所以目前尚不能给出明确的结论来解释风力发电究竟是怎么影响兔狲的，但风电场区域的兔狲的数量大幅减少，却是不争的事实。

模型预测的张掖兔狲适宜栖息地分布图

更加令人担忧的是，类似的开发并不是孤例。“十四五”期间，张掖市着力建设两个千万千瓦级风光电基地，实施新能源基地输配电网提升工程，打造千亿级新能源装备制造产业体系，从规划图上看，整个张掖北部的荒漠全在开发范围之内。

而根据《国务院关于印发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的通知》，到2025年，新型储能装机容量达到3000万千瓦以上。到2030年，风电、太阳能发电总装机容量达到12亿千瓦以上。为了这一目标，近些年，不仅是张掖北部的荒漠，全国的“沙戈荒”地区都在进行着大规模的风电、光伏项目的建设。关于风电产业对生态系统的影响，你还可以读《兔狲之问：绿色能源与生物多样性，哪个才是生态保护？》。

“十四五”期间，张掖市全面推进风电、太阳能发电大规模开发，开发规划区域大部分位于张掖北部荒漠，约占其总面积的 45%。 来源：《张掖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印发张掖市“十四五”能源发展规划的通知》

被忽视的荒漠生态

可是为什么新能源的开发可以不用顾忌其对荒漠生态系统产生的不良影响呢？

荒漠是一种健康、稳定的天然生态系统，对于这一点，目前是缺乏社会认知的，不利的生态影响自然也就不会被看见了。

这张图是对14种地面生态系统的物种丰度统计，其中荒漠和干燥灌丛生态系统的物种丰度排名第三 图片来源：Duraiappah A K, Naeem S, Agardy T, et al. Ecosystems and human well-being: biodiversity synthesis[J]. 2005.

荒漠生态系统属于干旱区生物区系的一种，既古老又独特，在起源、组成和生态特征方面独具特色，是多种生物区系成分的交汇区。在由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等国际组织发布的《千年生态系统评估-生物多样性综合报告》（Millennium Ecosystem Assessment, 2005）中，在14个“陆生生物群区”中，荒漠生态系统的物种丰度、科的丰度和特有物种丰度上都排名第三，仅次于热带与亚热带森林生态系统和热带与亚热带草原生态系统，具有极高的生态系统服务价值，对改善区域生态环境（以荒漠化防治为核心）和保障人类生计和福祉具有重要意义。

看上去空旷而荒凉的荒漠 ©心悦

但是由于荒漠环境极端、不适宜农耕，不生产木材，长久以来被人们当作“不毛之地”，或是“需要治理的土地”，生态价值没有得到重视，全国的天然荒漠生态系统都存在着大量的保护空白，对荒漠的生物多样性、重要栖息地的认知都存在严重的不足。

以张掖市为例，该市的生态环境管控单元中，优先保护单元共29个，大部分位于张掖南部祁连山区域内，只有极小面积的荒漠进入了优先保护单元，且主要是风景区和水源保护地。

张掖市环境管控单元分布图

这些地方是实打实的以兔狲为代表的野生动物们的栖息地，那么对于涉及国家重点保护动物的栖息地的开发项目，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及其有关部门在编制有关开发利用规划时，应当充分考虑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保护的需要，分析、预测和评估规划实施可能对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保护产生的整体影响，避免或者减少规划实施可能造成的不利后果。

空旷的荒漠中竖立着风机 ©心悦

不公的“环评”

那么这些工程立项时用来预测、评估生态环境影响的“环评”是怎么说的呢？

答案是这些环评中根本没有提及施工区域内有国家保护动物。通过大量地查阅相关项目的环评文件，我们发现文件中关于对野生动物的影响部分皆是这样的结论：

“本项目所在区域内除鼠、蜥蜴等小型动物外，无大型野生动物及重点保护动物。”

“本项目周围野生动物稀少，区域内有少量小型野生动物，如鼠类、蜥蜴等小型动物，这些野生动物具有一定的迁徙能力，受惊扰后会迁往它处。经资料收集及实地踏勘问询，本项目评价范围内无国家或地方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栖息地和繁殖地。

荒漠里众多的动物

但实际情况是，我们在张掖北部的荒漠里，共记录到哺乳动物17种、鸟类98种和爬行动物9种，隶属于22目50科。其中包括波斑鸨（Chlamydotis macqueenii）、黑鹳（Ciconia nigra）、草原雕（Aquila nipalensis）、金雕（Aquila chrysaetos）、猎隼（Falco cherrug）等7种国家Ⅰ级保护动物，兔狲（Otocolobus manul）、亚洲野猫（Felis silvestrisornata）、鹅喉羚（Gazella subgutturosa）、沙狐（Vulpes corsac）、黑尾地鸦（Podoces hendersoni）、灰鹤（Grus grus）等22种国家Ⅱ级保护动物。

部分物种名录

环境影响评价，是指对规划和建设项目实施后可能造成的环境影响进行分析、预测和评估，提出预防或者减轻不良环境影响的对策和措施，进行跟踪监测的方法与制度。《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影响评价法》第四条规定，“环境影响评价必须客观、公平、公正，综合考虑规划或者建设项目实施后对各种环境因素及其所构成的生态系统可能造成的影响，为决策提供科学的依据。”

显然，目前所有在建和待建的新能源项目的环评都与事实严重不符，无法达成环评这项制度的设立初衷，这不仅违背了环评的“客观”原则，还构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影响评价法》中“基础资料明显不实，内容存在重大缺陷、遗漏或者虚假，环境影响评价结论不正确或者不合理等严重质量问题”的违法事实。想了解目前环评存在的问题，你还可以读这篇文章《环评：荒漠鸟不拉屎。兔狲：把我置于何处？》。

兔狲的背后竖立着风机 ©猫盟

目前的新能源建设，缺乏针对生物多样性影响的有效评估，环评文件上错误百出却照样可以顺利通过，导致其对生态环境造成的不良影响根本没有机会放上谈判桌来进行取舍，大量原生生境被破坏，生物多样性遭受巨大损失，区域生态功能下降甚至丧失。

大力发展风能、太阳能等可再生资源，对我国能源结构调整、实现双碳目标有着重大的意义，也正因为这样，新能源开发对生态造成的不良影响才更加不应该被忽略，须知“发展的前提是确保生态环境质量不降低”才是国家的基本政策。

小个子也能撑起大伞

既然目前的现实是荒漠生态系统急需受到保护，那么我们应该从何处入手呢？

通过对荒漠生态系统的初步观察，我们发现兔狲能够适应多种多样的荒漠环境，按照土壤类型分类，它们能够栖息在包括土质荒漠、沙质荒漠、砾石荒漠等多种荒漠类型，按照地形区分，无论是崎岖起伏的丘陵，高海拔的山地还是较为平坦的荒漠草原，各种地形上都能看见兔狲的踪影。

通过对鼠类和鸟类的捕食，兔狲调控着各种小型动物的数量，在荒漠生态系统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因此，兔狲是我国西北荒漠生态系统的关键种，且它的栖息地能够涵盖荒漠里大多数重点保护物种的栖息地。

深受公众喜爱的兔狲能够成为荒漠生态系统的旗舰种和伞护种。

保护的建议

在此，我们将《河西走廊（张掖北部）荒漠风电区域兔狲种群调查与保护建议》向全社会公布，呼吁保护河西走廊的兔狲及其栖息地，保护以兔狲为代表的荒漠生态系统。

一、保护兔狲及其栖息地

1. 识别兔狲的重要栖息地并建立保护地

以张掖为例，其北部的荒漠里有大量崎岖起伏的地形，在常年风蚀和水流冲刷下，其内部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洞穴、沟壑和季节性河道。兔狲对于沟壑和岩石山坡等可用来隐蔽的地形有着强烈的偏好。应按照这种偏好预测、识别出对兔狲适宜性高的栖息地，再通过实地调查验证是否拥有保护价值高的兔狲种群。

兔狲从修建风电场的工地附近走过 ©猫盟

我国至今还没有以兔狲为保护目标的保护地，应该尽快填补这块空白，建成传统保护区、当地社区和多种社会力量共管的保护小区相结合的保护模式，对重要栖息地内的灭鼠、放牧、采集（抓蝎子、挖发菜）、道路建设等行为进行严格管理。

2.修复兔狲的栖息地

对已经开发但天然条件适宜兔狲生存的区域，应以重要栖息地为标准进行管理，同时开展生态修复行动，保护区域内的物种，恢复区域生态功能。

二、管理流浪动物

通过红外相机，我们观察到流浪猫狗的存在，甚至还拍摄到过流浪狗捕杀兔狲的画面。流浪狗进入荒漠后，属于该地区体型较大的肉食动物，结群能捕食鹅喉羚、岩羊等大型本土动物，也会对兔狲、亚洲野猫等小体型兽类产生威胁，还有可能袭击家畜，需要对其数量进行管控。

想了解流浪猫狗作为入侵物种对当地生态造成的负面影响，你还可以读《张掖流浪狗咬死了兔狲，对我们意味着什么？》这篇文章。

流浪猫进入荒漠生态系统后，会对本土小型动物，包括哺乳类、鸟类、爬行类造成威胁，还可能对亚洲野猫这类本土物种造成基因污染及传染病的风险。

三、评估新能源建设的整个生命周期内对生物多样性产生的影响

一切以事实为基础，在环评阶段，真实有效地评估工程对生物多样性产生的影响。工程建设完毕后，应继续开展影响评估，以便了解新能源工程对整个生态系统产生的长效影响。

猫盟工作人员在张掖进行调查 ©猫盟

四、科研与科普并重，重新认识荒漠

尽快开展荒漠生态系统的生态基础调查，摸清生物多样性的热点区域，评估重要物种的分布和生存状况。

通过结合当地群众的需求，进行各种教育、宣传和社区参与活动，增进本地居民对荒漠地区的了解和关注。

也许，面对动辄几十亿投资的新能源项目，弱小的兔狲显得有些“分量不足”。但野生动物对家园的眷恋和坚韧，永远令人动容。此刻，猫盟的西北小队，正在那片熟悉的荒漠里回收着新一期的红外相机数据，从前方发回的最新消息来看，风电场里的兔狲并没有彻底消失，甚至数量还有了微弱的回升。

兔狲背对着茫茫的荒漠群山 ©猫盟

如果尚存希望，那这希望一定源自兔狲那小小的身体里所蕴藏的强大的适应力，也许它们正在努力学习与这些高耸如云的风机共存，也许它们只是需要一点休养生息的时间，也许我们只需要对它们的生存需求多一点点关心和在乎，便有机会留住这些古老、美丽的生灵。

致谢

这是第一份针对中国兔狲保护的报告，点击篇尾阅读原文可以下载本报告（提取码：cfca）。在全文的最后，猫盟与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肖治术团队，特别致谢所有帮助过这份报告诞生、发布的老师、同仁们：

感谢联合发布机构中国科学院西北生态环境资源研究院、宁夏大学生态环境学院、张掖市平山湖乡畜牧兽医和林业草原站、深圳市质兰公益基金会。

本项目的经费大部分来自猫盟月捐，感谢所有月捐人给的底气；感谢雷达汽车支持一辆项目用车。

感谢北京大学罗述金老师帮助我们启动本项目，感谢宁夏大学生态环境学院顾伯健老师、中国科学院西北生态环境资源研究院刘继亮老师、国际兔狲保护联盟提供的项目指导，感谢在项目执行过程和未来陪伴支持我们的所有合作者、志愿者：

卞晓星、CANDI SU、陈安禹、陈柯、陈佩玲、带鱼、大锤、大鹅、大好、大猫、韩思诚、郝跃华、猴仔、可莱、李彬彬、李琦、梁婧仪、柳思、马堆芳、蜜柚鲸、Monica、墨瑜、聂宇石、欧哥、鹏程、巧巧、秦铭烁、青峰、人间四月天、Revenzori、姗姗、穗子、头鹰、王刚、王柳枫、武阅、小崔、心悦、夜来香、一晴、yolo、有酒今朝醉、袁晓彬、炸毛矛、张碧萱、张灿琪、张超、张雅欣、章敏、章绍力、子怡、子驭（排名不分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