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西莫夫与俄军战术思想[3]：在乌克兰的成与败_风闻

乌克兰曾经默默无闻，但过去10年是它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最受瞩目的10年，这种关注度从它1991年脱离苏联以来从未有过。这“黄金10年”始于2013年的乌克兰危机，而制造这场危机带给乌克兰流量的人，则是2010年上台的乌克兰前总统亚努科维奇。

在成为总统之前，亚努科维奇做过两次乌克兰总理，还做过顿涅茨克州的州长，该州是乌克兰最亲俄的州之一，也是亚努科维奇的老家。亚努科维奇的父亲是白俄罗斯人、母亲是俄罗斯人，可见所有的因素都决定了亚努科维奇必须是个亲俄的政客，否则他太对不起生他养他的那片热土。亚努科维奇当然亲俄，2013年他与俄罗斯建立了亲密关系，拒绝跟欧盟签署政治联盟和自由贸易协定，这些操作激怒了亲欧的乌克兰人，他们围着政府大楼讨要说法，亚努科维奇派出军警镇压，事情越闹越大越闹越不可收拾。2014年2月22日亚努克维奇提桶跑路去了俄罗斯，他这一跑就把乌克兰推上了舆论的中心，那之后乌克兰经历了与俄罗斯之间长达10年的战争。

在亚努科维奇逃去俄罗斯的当天晚上，普京招来所有高级官员通宵开会，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当然整晚在场。这个会一直开到23日早上7点，疲惫的普京对同样疲惫的官员们发出最高指示：我们必须把克里米亚拿回来。此前格拉西莫夫在会上的发言作用很大，他说克里米亚是伸手可摘的果实，而且民调表明，多数俄罗斯人认为克里米亚属于俄罗斯而非乌克兰。格拉西莫夫想告诉普京：不但军事上可以轻松实现，民意也支持。与会代表都很清楚，一旦乌克兰投入欧洲的怀抱，那么克里米亚就再也回不来了，俄罗斯黑海舰队要么破产清算，要么去其他海域混。

（克里米亚入俄签字现场）

克里米亚半岛1954年划归乌克兰，彼时已经整整60年，1991年解体时俄罗斯也认了，可以说克里米亚属于乌克兰已是世界共识。如何把别人的东西抢回来？这需要理由也需要手段，普京决定不提供理由直接动手。在会开完的23号当天，格拉西莫夫下令行动正式开始，24日他们扶持了一位俄罗斯人担任克里米亚市长，25日一艘“鳄鱼”级登陆舰载着200名特战队员登陆克里米亚，26日40架“伊尔-76”运输机运送特种部队降落克里米亚。

3天内人员到位，2月27日俄军发起闪电行动，一部分人占领克里米亚议会并升起俄罗斯国旗，一部分人控制乌克兰军事基地，一部分人控制机场并取消所有航班。前后不到两周时间，俄罗斯就用特种作战和秘密行动吞并了克里米亚，就结果和效率而言，这是一次教科书级的行动，美国人也从未取得过这样的成绩。最让外界惊讶的是，奥巴马政府除了抗议和宣布制裁外，没有任何实质性回应。随后俄罗斯组织了一场通过率高达97%的“入俄公投”，接着俄罗斯议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同意接收克里米亚的议案摆到普京的案头，普京颤抖地签下名字让其正式生效。

克里米亚的成功鼓舞了格拉西莫夫，也证明了他的策略真实有效，于是又把这套玩法搬到了乌克兰的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州，偷偷派出情报部门和特种部队，煽动当地民众寻求独立，引来乌克兰政府军的镇压，然后持续拱火递刀子，以便找机会吞并乌东地区。乌克兰军方于2014年4月下旬开始打击乌东分裂势力，战争持续到10月后，在法国、德国和欧安组织的协调下，俄乌双方签署了《明斯克停火协议》。但俄罗斯并没有遵守这个协议，私下的渗透和战斗一直在进行，乌克兰被迫回应。10年后普京接受外媒采访时说：是乌克兰违反了《明斯克协议》，所以我们被迫发动俄乌战争保护乌东地区的俄罗斯人。

俄罗斯派往克里米亚和乌东地区的特战队员，身上穿着绿色军装，没有任何标识和徽章，媒体称其为“小绿人”。“小绿人”隶属于俄罗斯军事情报总局“格鲁乌”，其最高控制人便是本文的男一号格拉西莫夫。“小绿人”给乌东分裂势力提供资金、武器、情报和培训，协助他们推动乌东地区独立，颠覆乌克兰政府。“小绿人”的运作规则和行动策略，来自格拉西莫夫多年来对美国特种行动的学习和总结，他们在克里米亚和乌东地区的行动，则是对格拉西莫夫特种作战思想的具体实践。

（普京与叙利亚总统阿萨德）

除了把特种部队和情报人员派到乌克兰外，格拉西莫夫还大量动用网络攻击手段，这也是从老师美国人那里学的艺。格拉西莫夫在“格鲁乌”内部组建了74455部队，该部队以计算机为武器以网络系统为战场，攻击过乌克兰的电网系统造成大面积停电，在乌克兰的财政部门植入恶意软件瘫痪了其计算机系统，还在社交媒体大量注册虚假账号引导并扰乱舆论。

俄乌战争爆发前，乌克兰还没有得到欧美后来在俄乌战争中那样的帮助，因而格拉西莫夫的手段让当时的乌克兰政府束手无策，乌东地区在乌克兰政府的慌乱中逐渐失去了控制。格拉西莫夫得意地见识了自己的理论在实践中大放异彩，因而他和老板普京的胆子越来越大。世界那么大，有得是地方让他们发挥，普京发挥自己的战略野心，格拉西莫夫发挥自己的军事特长。

时间来到2015年，在叙利亚总统阿萨德的反复求助下，普京派俄罗斯武装力量介入叙利亚内战，彼时上百个反对派围向大马士革，阿萨德政权岌岌可危。叙利亚早在苏联时代就是俄国人的老朋友，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直接继承了这个老朋友，当然还有地中海的塔尔图斯军港和赫梅米姆空军基地。假如阿萨德倒台美国扶持了一个亲美政权，那么俄罗斯在叙利亚的一切固定资产就都没了，在乌克兰的成功让普京更加自信，他决定在叙利亚和美国正面较量。

格拉西莫夫为这场较量设计了号称“轻足迹”的打法，首先资助黎巴嫩真主党协助叙利亚政府军，双方构成地面部队的主力，俄罗斯的特种部队和“瓦格纳”雇佣军也加入其中，最后让俄罗斯战斗机在天上保驾护航。经过两年多的时间，帮助阿萨德收复了80%的领土，还踢开美国主导了叙利亚与反对派的谈判，此时的俄罗斯出尽了风头，自称“世界第二军事强国”无人质疑。

（瓦格纳老板普里戈津）

在挽救阿萨德的过程中，格拉西莫夫还顺带输出了以“瓦格纳”为优秀代表的私营军事公司。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之前，瓦格纳集团已经被俄罗斯像鹰一样撒到世界各地，他们的业务涵盖了为外国领导人提供安保服务，为伙伴国部队提供培训和协助，在某个地区驻守甚至发起军事行动，总之一切俄罗斯正规军不方便出面的活儿该组织都接。2015年全球只有4个国家出现过俄罗斯的私营军事公司，而到了2021年多达27个国家有俄罗斯雇佣军。

在军事行动之外，格拉西莫夫还实施情报攻击，比如公开传播美国资助伊斯兰国的消息。但是奥巴马政府既没有阻止其军事行动，也没有压制其情报攻击，主要原因是奥巴马任期将至，他不想把美国拖入一场新的战争，还有他“爱好和平”的人设阻碍其介入叙利亚内战。叙利亚的成功让普京更加大胆，他下令格拉西莫夫对美国2016年的总统大选出手。接到命令后，格拉西莫夫布置了两条战线，去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第一条战线属于技术攻击，由两个军事单位负责。第1个是26465部队，专门针对境外的军事和政治目标发动网络攻击；另一个是74455部队，专门负责网络攻击。两个部门的高手齐心协力，成功入侵了民主党竞选委员会的电脑系统。他们采用的手段并非高级到无法理解，将其简化到底，不过是用钓鱼软件弄到账号密码，进入相关人员的电脑后，拷贝了数千份文件资料，还成功进入希拉里的个人邮箱并大量下载邮件，最后将所有文件公之于众，民主党因此遭遇严重的信任危机。

第二条战线属于舆论误导，由“互联网研究机构”负责。这个机构听名字是个科研单位，本质上是个“水军”公司，由已故的瓦格纳首领普里戈津控制。该公司的手段也并非高级到无法理解，将其简化到底，不过是在全世界雇佣兼职发帖人员，然后在社交媒体注册账号冒充美国公民，并在网络上组建并不存在的虚拟党派和政治组织，爆炸式发表政治言论，引导美国民众对大选的态度和投票的方向。

（特朗普与普京）

美国的政治气氛一直是两极分化的，格拉西莫夫的人想方设法利用这种现象，他们的努力对特朗普的上台产生了积极影响，而特朗普上台也是普京的期待。在特朗普任职的4年间，美国社会和政坛产生了持续动荡，美国与欧洲和东亚盟友爆发了矛盾，白宫破纪录地关停了35天，特朗普还遭遇两次弹劾。端着伏特加看热闹的格拉西莫夫和普京等人非常满意，他们只动用了很少的资金和人力，就达到了搅乱美国的目的。

从经济水平、科技水平、制度效率等各个因素来衡量，俄罗斯从来都不是什么世界超级大国，但是由于普京和格拉西莫夫等人大胆而巧妙的运作，使俄罗斯在国际政治舞台上表现出了超级大国的假象。奥巴马时期的中情局局长彼得乌雷斯曾评论说：俄罗斯人对特种部队、情报机构和私营军事公司的使用很有创新性，他们不再用粗暴的常规武力扩大俄罗斯的影响力，反而变得更加灵活、隐蔽和具有欺骗性。彼得乌雷斯的评价，算是一个内行肯定了格拉西莫夫的“非对称行动”理论，格拉西莫夫听说后一定在被窝里偷着乐。

然而前些年屡战屡胜的“非对称行动”理论，在俄乌战争中却遭遇了重大挫折，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俄罗斯遇上了真正的对手。俄乌战争的最开始，格拉西莫夫同样派出特种部队空降基辅执行斩首行动，并综合运用间谍、情报、网络攻击等灵活战术，试图故伎重演，但这些行动被早有准备的乌克兰军方一一化解，在背后指点乌克兰的高人是俄罗斯的师傅美国。特种作战失败后，普京试图趁西方没有回过神发动闪电战实现目的，俄军出动大规模常规武装力量长驱直入，一个月就占了乌克兰的三分之一。速度确实快但还是不够快，因为欧美回过神后坚定支持乌克兰，乌克兰军民也没被俄罗斯的钢铁洪流吓倒，俄乌战争逐渐进入常规战和拉锯战，一场原计划打两个月的战争打了两年。

（格拉西莫夫目前的下落成迷）

前后对比来看，格拉西莫夫的“非常规行动”理论，对于弱小的外行对手很有效，比如在克里米亚、乌克兰东部、叙利亚和其他冲突地区全都运行良好，但是当对手变成北约或美国这类特种作战高手时，格拉西莫夫的特种部队、情报机构、网络攻击、雇佣兵组织基本都被有效化解，低成本的非常规战彻底变成高成本传统战，以至于苏联留下的武器库都被打空，俄罗斯在全世界回购苏式武器弹药，而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的职业生涯和个人命运，也就此遭遇了重大变故。

2024年1月4日，乌克兰利用欧洲援助的“暴风阴影”导弹，远程打击了克里米亚一处俄军基地，传言喜欢亲赴前线的格拉西莫夫遇袭受伤甚至身亡。传言是真是假无法证实，但从袭击爆发后已经1个半月，格拉西莫夫再也没有正常现身。格拉西莫夫到底去哪儿了？他是躺在病房里恢复还是去见斯大林了？像俄罗斯这样的强权国家，一旦知情者接到了后果自负的封口令，那么格拉西莫夫的真实情况外人就不可能知道了，不过时间一定会给外界最终答案，毕竟格拉西莫夫曾是个全球知名的大活人，总有人会惦记着他的下落。

【参考资料】Seth G. Jones：《Three Dangerous Men: Russia, India, Iran and the Rise of Irregular Warfare》.Norton agency titles.2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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