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带豹回家的咽喉要道上，我们数出了14只豹_风闻

今天的故事整理自峰峰在猫盟2024年会上的演讲，原题目是《你们今天见着豹子了吗？》。猫盟在山西省太原市阳曲县的华北豹调查和保护工作由峰峰负责，这里生活着已知离省会城市最近的一群豹子，是一个人和豹的交界点。

阳曲，新的起点

要了解豹的栖息地和生态廊道，必须先了解山。山西省的山势可以用“两纵六横”来概括。两纵，西面是吕梁山，东边是太行山；六横，从北到南依次是恒山、五台山、系舟山、太岳山、丹朱岭、中条山。在两纵六横当中，系舟山脉是非常重要的生态廊道。而阳曲，就位于系舟山。

山西省的地形图，阳曲属于系舟山（圈出的部分）

猫盟在阳曲县的工作从2022年8月正式开始，这个“开始”，要感谢猫盟的志愿者张建军。他是太原人，听闻阳曲可能有豹活动，当时还没有影像记录和确凿的证据。于是，在2021年，他向猫盟申请借用了几台红外相机。

凭借多年的户外活动经验，以及在当地调查走访听闻的信息、发现的豹脚印，建军大哥选择了山里一些他觉得可能有豹活动的地点，安装了红外相机。

志愿者张建军

张建军和hannah进行外业工作 

2022年7月，猫盟的同事和建军大哥一起去检查，真的有两台相机拍到了华北豹！这是两只公豹，它们是偶然溢出的个体，还是生活在能够繁衍的种群中？这个发现至少说明位于系舟山的阳曲目前拥有适合华北豹的生境，那么这里是否有可能连通更北边的河北驼梁保护区？在“带豹回家”项目中，阳曲的地理位置无疑非常重要，于是，猫盟在阳曲的调查和保护工作正式开始。

阳曲、驼梁、北京在“带豹回家”工作区域中的位置关系，可见河北和阳曲距离是非常近的

“开始”二字说来轻巧，当然科研经费、人力这些现实的困难都不会自动解决。第一个半年，与猫盟合作的科研单位提供了近百台红外相机，一起启动了网格化的调查工作。

我们以阳曲县杨兴乡作为核心区域，划定了85个4×4公里的网格，覆盖面积达1360平方千米。在志愿者的支持下，2023年1月，猫盟完成了划定网格后的第一次数据回收，又经过两个多月的筛选、识别，确认了7只成年华北豹个体，以及中华斑羚、狍等13种兽类。

毫无疑问，阳曲生活着华北豹种群。

与豹结缘的阳曲人

接下来的一年里，在主管部门和当地林场的支持下，我们以每三个月回收一次数据的频率开展着调查工作；同时，针对红外数据反映出的盗猎问题，东山国有林场也积极响应，同猫盟一起组织了联合巡护，并为到阳曲开展反盗猎工作的峰峰等人提供住宿。

我们和东山国有林场的工作人员在阳曲开展巡护

峰峰演讲的题目正是来自借住在东山林场发生的事。2023年冬天，每天晚上结束外业峰峰回到林场时，林场队员都会问：“你们今天见着豹子了吗？”借住在林场的时候，峰峰养的小狗只有五个月大，每天人去上山，小狗就在房间里“拆家”。两个月后，峰峰给林场送来了猫盟定制的反盗猎春联，小狗也来了，林场队员们一听说有狗可撸，都撇下峰峰，围到了车门边上。

峰峰的小狗 ©峰峰

在2024年1月的行程里，峰峰还专门去拜访了两位杨兴乡的老乡，他们是在阳曲支持我们外业工作的当地人。一位叫杨进荣，杨大哥经常放牛，对山里的环境非常熟悉。猫盟刚刚在山里装了红外相机的时候，杨大哥立刻就察觉到：“咦？山上多了一点东西！”后来有一次峰峰进山碰到杨大哥放牛归来，载了他一程，他同豹子和猫盟也就正式结缘。

还有一位叫尹世跃，是猫盟在走访过程中结识的年轻人。世跃对我们的保护工作非常感兴趣，不仅自己加入了我们的外业，还在村里帮我们宣传反盗猎和豹吃牛补偿工作。目前我们在阳曲的外业工作主要还是依靠和顺的老豹子队员，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的支持。

我们在阳曲的新伙伴杨世荣（上）和尹世跃（下），他们也参与了放红外相机的工作

未来如果我们能组建一支阳曲自己的巡护队，就能有更多当地人加入保护的行列，我们的工作也会更加高效和专注。在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中，社区工作是必要的一环，只有团结当地人，保护工作才有成长的土壤。峰峰说，从尹世跃和杨进荣身上，他就看到了组建阳曲县的“老豹子”队伍的希望。

豹子为什么过马路

我们在阳曲项目地一年半的工作当中，红外相机的监测面积已经扩展到1600多平方千米，记录到了14只华北豹个体，10只母豹，4只公豹。这个种群的雌雄比接近3:1，对华北豹而言是比较稳定和正常的雌雄比例。我们的红外相机还拍摄到了母豹带小豹、公豹与母豹随行的场景，可见阳曲的华北豹是一个可以繁殖且比较稳定的种群。

这些豹里活动领域最大的是编号YQ2205M的公豹，它的活动范围域覆盖了至少5个网格，有一百多平方公里，这是一只公豹正常的活动面积。

阳曲县有一条县道，把杨兴乡的山地分成两部分，当地的老乡称为南山和北山。去年2月份和4月份，YQ2205M在南山区域活动，到了6月份突然跑到北山，10月份又跳回到南山。华北豹和很多别的野生动物都倾向于避开公路活动，YQ2205M为什么要选择过马路呢？也许是为了为了寻找母豹或猎物。

公豹YQ2205M的家域

再看一下另外三只公豹，它们的活动领域，每一只都不到50平方公里，作为豹的家域是偏小的。它们的家域大多沿着山梁分布，看起来比较狭长。有可能我们现在的调查力度还不够大，不知道它们是否在别的地方也活动过。

其他三只公豹的家域

今天见着豹子了吗？

对于华北豹的保护，调查只是基础，还有许多其他工作要开展。

比如缓解人兽冲突的工作。在2022年8月份，我们开始调查的同时，还同步开展了豹吃家畜的补偿工作。如果有豹子咬了家畜，我们会核查定损，给家畜的主人一些补偿款。对辛辛苦苦饲养家畜的老乡来说，补偿款可以消解大家对豹子的怨恨情绪，以免人兽冲突激化。

在社区走访工作中，一开始听说猫盟研究豹子，老乡的第一反应都是有些困惑。但当我们问起“有没有听说小牛被豹子咬伤的事？”，家附近有豹活动的老乡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

被豹咬死的小牛 ©峰峰

2023年，蓓蓓和老豹子队员在阳曲老乡家中，为豹吃家畜支付补偿

2024年1月，hannah正在进行新的补偿工作 ©峰峰

有野生动物活动的地方，经常会伴随着盗猎的风险。我们通过社区走访和红外数据分析，也发现了一些盗猎相关的信息。要想有效减少盗猎的威胁，必须要主动采取措施，打击、震慑不法分子。为此，我们跟当地的林业部门合作开展了很多反盗猎工作。

我们非常喜欢东山林场立的宣传牌标语

在和当地合作的反盗猎巡护中（《如果我们早来一步，也许这只狐狸就不会死》），我们也收到了非常好的建议，一拍即合，在阳曲县的巡护中，我们开始请巡护员和志愿者一起悬挂标语飘带。这不仅有宣传作用，也有敲山震虎的作用，猎人看见了就知道这片山是有人巡护的，不是法外之地。

与林业工作人员一起巡护

志愿者们在悬挂反盗猎标语

希望这些飘带长长久久，敲山震贼 ©猫盟

那么，峰峰到底有见到豹子吗？林场工作人员、当地老乡、跟我们一起外出的志愿者、帮忙筛选红外相机数据的志愿者，大家都对看到豹子非常期待。

2023年12月，下了第一场大雪，在阳曲开展工作的峰峰第一次看到了华北豹的足迹。跟着这串脚印走啊走，雪地上的足迹越来越多，有野猪的、狍子的、赤狐的、野鸡的。他跟着这串华北豹足迹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足迹消失在转上山梁的地方。“它们还在这片山林里继续生活着，真好啊。”峰峰说。

左边是峰峰看见的豹脚印，不太清楚，右边是杨大哥拍到的脚印

这已经是猫盟和阳曲结缘的第二年，感谢建军大哥和当地林业部门，以及合作的科研单位，让我们揭开了“带豹回家”之路上，一个非常有潜力的源种群栖息地。这里没有国家级保护区，但华北豹仍然在这里生存下去，并繁衍成了全国离省会城市最近的豹种群，这里需要更多的关注和保护，希望你也记得它。

感谢所有参与阳曲项目地工作的人，不管是从事数据筛选的志愿者、负责外业安装红外相机的人员，还是参与当地社区工作的队员。大家贡献的每一点力量，都会让华北豹走得更远、更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