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宁乡来,我从吉水来_风闻
呆羊-羊儿躺在妈妈的怀里,听关在门外的风雨——郑玲1小时前
一
我从宁乡来。
如果不是文革,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老家大门是朝东朝西。文革不约而至,我小学未读完,便随被清洗的担任公社卫生院全科医生的父亲回老家湖南宁乡务农。因此,得以见到我的老家“圆沙塘”。 圆沙塘是一栋圆型大庄园,前有月塘,后有竹山,中间有一大坪,挨大坪是坐西向东的庄园,南北有闸门,城墙是石头筑底,石灰和山沙筑墙,有一米多宽,数米高,足以防范匪徒入侵。听大伯父说过,当年一帮匪徒趁黑夜在外边某处纵火,大喊“火烛了,火烛了”,居住在闸门口的佃户正准备开门去救火,被大伯父制止,登墙观察,才得知是匪徒使的奸计,妄图骗开闸门,实施抢劫。 我们回老家,老家已无片瓦。我父亲兄弟姐妹共十人,六男四女,留在老家的只有大伯、大姑和四叔(秋叔),大姑嫁到湘潭,大伯和四叔两家在土改时已被强制迁出圆沙塘,一个去了西冲湾生产队,一个去了朱零塘生产队,他们另砌土砖茅草房居住,我家祖宅整栋庄园被没收,分给十几户贫下中农家庭居住(并成为圆沙塘生产队驻地)。我们回老家后,我家的佃户谭本虎叔叔腾出两间屋给我们暂住。我的祖父为人好,担任过乡长,我家的佃户经常在闲谈中褒扬我祖父的为人,说对他们不薄。我们落难了,他们也没有袖手旁观,没床板拿床板,没桌櫈拿桌櫈,帮我们渡过当初安家之急需。在阶级斗争的年代返乡,正应了一句古话“太平进城,动乱返乡”,回到父亲的故乡,生命安全有了保障。也许父亲是医生的缘故,乡亲们也有求我父亲,我们一家也受到了乡亲们的善待。乡亲们对我们的友善,是动乱年代留给我唯一的美好的记忆。
以前,我们从未回老家扫过墓,文革中回乡,才得以祭扫祖先的坟墓。有些墓地被盗墓贼毁坏了,只有继曾祖母的墓地和祖父的墓地保存完好。继曾祖母是曾祖父继娶的妻子,俗称“后母”,也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对原配子孙特别好,对邻里街坊特别好,方圆几十里享有口碑,因此,不但墓地保护得好,每年清明也香火不断,我们每年扫的是继曾祖母的墓地。我的祖父的墓地离圆沙塘有七、八里地远,保护得好的原因是葬在我家另一位佃户的屋子后边不远,晚上一有狗叫,佃户家人就会出来看,没有盗墓贼敢动我祖父的墓地,而且每年都会给我祖父的墓地除草培土上香。我们去祭扫祖父墓地时,都要带几个纸包的礼品送给佃户家,佃户家主人热情招待我们喝茶吃瓜子糖果,也讲讲过去的故事,说有他们在,没有人敢动我祖父墓地。我听后心里十分感动。我读过一篇文章,讲袁崇焕的卫士及卫士后裔数代人为其守墓的故事,令人动容。我相信,从我家佃户对我祖父的墓地的维护就联想到这种人与人之间真情是存在的。咱中国人是讲义气的,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过去的电影将地主老财都描绘成丑恶奸诈的形象,这是不真实的,地主老财也有许多仁慈善良之辈。
我家的庄园,在文革之初都保护得很好,我们回去的时候也很完整。整个庄园显宏伟气派,对称,错落有致,无数廻廊天井,将数十套房屋连接;外边的垛墙挑檐,宛如牛角弯弯,富有艺术气息;里边的柱子和横梁,都是碗口粗细均匀分不清头尾刷了红油漆的杉木,用材上乘。大厅的横梁上有燕子窝,每年春天都有燕子飞回来,寻旧巢,垒新窝。让我常常想起刘禹锡的诗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世事变迁,物是人非。曾祖父是清末的四品文官,曾孙的我却在文革中失去受教育的机会,念完六年一级便中断了学业,成为面朝黄土背向天的农民。我不是说当农民不好,我想说的是我正处于读书的黄金年龄,却没有书读,真的很伤感。这不是个人的力量可以挽回的,在那个动乱的毁灭文化的年代,倾巢之下,难有完卵。我家的祖宅(准确地说已经成为十几户贫下中农的私有住宅)虽然没有毁于文革之初,却毁于文革纵深发展的年代,后来“农业学大寨”,兴起迁屋上山造田运动,陆陆续续被拆,围墙也全部被拆除了。待我离开后第二次返回老家时,昔日美丽的庄园已不复存在。美丽庄园被人为的抹去了,一种具有历史意义的物质文化被抹去了。以后携儿孙回老家,我只能口述描绘老家祖屋曾经的辉煌。
二
我从吉水来。
前年,新疆的满叔回湖南,在我弟弟家住了些时日,带回数本家谱复印件《楚南沩宁/东山李氏/四修家谱》(总共16本,现存中国国家图书馆)。满叔想重修家谱,但凭我们现在的人力物力,要修家谱谈何容易。我从网上搜索,见过长沙同族《楚南沩宁/东山李氏/五修家谱》,说明我东山李氏有些支派人丁兴旺,后人有出息,重修了家谱。而我们这一支派,缺少精英人物(有精英人物,去了台湾,许家桥、丁家湾那两房的),据大伯父说有一父辈(李博高,还当过联合国副秘书长,我查不到此人)。尽管修不了谱,但满叔带来的家谱,却撩起我心底的浪花。原来,我们家的出身不仅不黑(我们在文革中属于黑五类子弟),还曾经大红大紫过,四修家谱序中有“我族系西平王苗裔…..李邦华支派”语。始迁祖李棋开(原琪开,讳琪),明朝正德年间,从江西吉安府吉水县东山圳上(亦作壩上)迁宁乡茂林湾置业发展,至今有十九代。看家谱,祖先为官者众。仅我家这一支派,李宏萼和李士英(上溯六代、七代,我的曾祖父的祖父和曾祖父),他们都是二品文官,李正钧和李兴濬(上述四代、五代,我的曾祖父和高祖父),他们都是四品文官。李宏萼和李士英,他们父子俩最后都官至资政大夫。李宏萼曾担任过广西庆远知府,担任过盐运司运等官职,平定南方匪患时担任过重要官职(钦差大臣)。李宏萼在二修家谱序中记载了这段历史,说他兼负朝庭重任,为平南方匪患,几年未曾回家,待匪患平定,返京报结后,才有空闲主持二修家谱。二修家谱修定在同治三年(即1864年,与太平天国被平定的年代吻合)。这段历史也与大伯父口述的历史相符,大伯父曾说,建八王爷(李宏萼)皇帝曾赐旗,旗上有“遇寨即烧,遇匪即杀,文武百官,不归管辖”字语,说明在那个年代,为平定叛乱,扫平路途阻碍,皇帝的令旗是不可缺少的。我读家谱,为祖先的人物事迹传述和祠规感动。我很欣赏祠规,祠规里的条文,都是告诫后人守正业安本分行善积德。四修家谱祠规里有“人有恒产,始有恒心”之语,与《人民日报》某篇重要社评文章“无恒产,便无恒心”语同,告诫后人要勤奋置业,不要懒惰,要去除坏习惯,坏行为,美德要发扬光大,不失为给后人的“青春励志”篇。读了家谱,我就想要写本篇文章,加进自己的心得体会,也期望后人发扬祖先的传统,要做有志气的人。
三
想去吉水看看。
以前,我只知道老家是湖南宁乡,读了家谱,才知道我真正的老家是江西吉水。才明白我们湖南人常说的“江西老表”的真正含义。原来,江西比湖南发达早,江西向湖南移民,也是处于中国历史上的一次大移民时代,我们的血缘关系,我们的社会关系,源自江西。我的始迁祖李琪开有三兄弟,二弟琥开迁往安徽成皖中始迁祖,三弟珀开迁往四川成蜀中始迁祖,这就是说,安徽和四川的李姓人氏都有我们的同族人。从始迁祖三兄弟起名都带王字旁,可想而知非富即贵,能远离老家跨省去外地买地置业,非雄厚财力和社会关系不可。家谱中有一段模糊之处,我们是西平王之后,大致可以推至李宪之子李游,因为江西李氏五大谱系,居吉安的为李游,居吉水谷村的为李游之子李服的三世孙李唐,我们是否为李唐后代,不明确,因为世人只知谷村,不知东山圳上,东山圳上离谷村多远不清楚,在大东山脚下这是清楚的。家谱中记载,说同乡族人曾回江西吉水祠堂见过谱牒,家谱中说属李邦华支派,其依据是“居同”。查李邦华,谷村人,那说明我们也应该是李唐的后代。四修家谱的执笔人是李宏萼之子李兴濬,他曾经详考过明史,追根溯源,才有属李邦华支派的断语。
查阅江西吉水地理信息,吉水县的大东山还很有名气。山上有著名的“云隐寺”,是集佛道儒讲学之所,是一个文化旅游胜地。吉水人,勤劳俭朴,重学崇礼,培养造就了一代代中华英才。明代就曾出现过“一门三进士,五里三状元,十里九布政,九子十知州,隔河两宰相”、“百步两尚书”、“一村八尚书”的人文盛况。吉水因而赢得了“人文渊源之地,文章节义之邦”的美誉。读家谱,我们源自吉水,沾吉水的光了。以前,我做业务员,去过吉安的泰和县,却不曾去相邻的吉水县,与吉水失之交臂。吉水,吉水,我很想在我的有生之年,还走得动的时候,携儿孙去吉水旅游,看看大东山脚下的土地,想想过去曾经的繁华,撩撩思古之悠情,承继祖先的荣光,增加一点个人的自信和自尊。也劝勉后人要有自信和自尊。虽然我们现在都是平民草根,但祖上却曾经拥有辉煌的历史,忠武王(西平王,李晟),忠文王(明朝兵部尚书,李邦华),尽忠报国,光耀千秋。所以,不忘祖,也是为了励志后人,承继传统,爱国家,爱民族,敬祖宗,敬事业,建设美丽家园,让子孙后代有一个更加光明美好的未来。
(2018年3月9日修正,2018年3月29再修正,2024年1月4日再作个别文字修正)